水煮肉片(1 / 1)

《今天也要好好吃飯》

晉江文學城/謝喜穗

2024.05.18

【許黛時:“民以食為天,人在餓的時候,真的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段歇:“這就是你當年對我死纏爛打的原因?”

許黛時:“準確來說,應該是對你的紅燒肉死纏爛打才對吧…”

段歇這才真的知道了,原來當年那個總是鬼鬼祟祟出現在他家門口的人,還真是衝他家的飯來的。】

——

韓國首爾,中午十二點。

許黛時現在特彆後悔。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讓她回到兩個月前,她絕對不會再向學校申請出國留學一年。這是一個很傻很愚蠢的決定。

至於具體原因,其實特彆簡單,那就是——

“在國外,真的吃不飽!”

許黛時用筷子夾起盤子裡的一片蔫了吧唧的酸白菜,對著手機鏡頭哽咽道,“在這裡我天天隻能吃酸白菜、酸蘿卜、還有蔬菜沙拉,我幾乎頓頓挨餓,已經瘦了差不多五斤。”

手機鏡頭裡的女人很年輕,未施粉黛的巴掌臉,皮膚冷白,長發隻隨意用一根小皮筋盤起來,卻有一種十分隨意的美。

許黛時動作十分機械地把清淡又難吃的飯菜送進嘴裡,她對著鏡頭越說越覺得委屈,兩行充滿悔恨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我現在真的好想吃中國的飯,我在這兒真的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而視頻對麵的人,是許黛時的發小宋意然。

宋意然看著視頻另一頭拍攝出來那難以下咽的飯菜,卻角度十分清奇地先注意到好友餓瘦的臉頰,語氣竟然還有些許充滿羨慕的語氣,“啊?你又瘦了五斤!”

許黛時義憤填膺,“這韓國飯就算是豬吃了也得瘦啊!”

在國外連續吃了整整兩個月的酸菜,她時常吃不飽,怎麼可能不瘦?不僅體重迅速下降,她還時常會覺得渾身無力、嗜睡還很焦慮。

本來許黛時還能夠說服自己,韓國飯雖然難吃,但是習慣就好了,起碼能夠填滿肚子就行。

而今天吃午飯時宋意然打過來的這通微信電話,無疑是壓彎許黛時的最後一根稻草。

雖然今天宋意然的午飯是十分平常的四菜兩湯。可對比起來,許黛時這一盤酸菜讓她感覺活得還不如家裡的大力。

大力是她家的狗。

許黛時本來淚點就低,越想越委屈心中一片蒼涼,於是就這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和宋意然打視頻時就哭了起來。

宋意然知道好友是天生的淚失禁,但凡情緒有點兒波動都會忍不住流淚,已經早就見怪不怪了。所以她也並不著急安慰,反而捏捏自己圓圓的臉蛋,神經大條地歎了一聲,“我在中國天天減肥怎麼就不瘦呢……你換個角度想,就當是出國免費減肥了唄,這麼一想也算是走大運了!”

“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許黛時抽了幾張紙巾擦眼淚,抽了抽鼻子,哭得更狠了。

正所謂開玩笑要適度,宋意然後知後覺好友這已經不是單純情緒波動這麼簡單了,這是真傷心了啊!於是趕緊安慰了幾句。

可兩人之間距離隔著八百多公裡,宋意然除了說幾句關心的話,也暫時解決不了什麼實際性問題。

許黛時把盤子裡的酸菜就著寡淡的白飯又吃了幾口,即使肚子很餓,也怎麼都吃不下去。甚至現在看著酸菜她都有種想吐的感覺。

於是她又邊哭邊拉著宋意然又吐了一肚子苦水,這才放過對方掛了電話。

雖然哭過一場之後心情好多了,但是她整個人依舊很憔悴。可是作為一名成年人,崩潰過後該乾的事情也還得乾。

吃完午飯後,許黛時便開始打掃衛生,沒有什麼油水的餐盤甚至根本不需要洗潔精,隻用清水微微一衝,便頓時變得乾乾淨淨。

她的願望很簡單——隻不過是想吃上一頓飽飯罷了。除非她運氣爆棚,出門就撿到一盞阿拉丁神燈。

否則這簡直比登天都要難。

許黛時提著垃圾出門,剛推開門,她的腳步就僵硬在了門口。甚至她的左手停留在門把手上都忘記鬆開了,隻有鼻子在敏感地感受著樓道裡美妙的飯菜香味。

這是一種過於熟悉的味道。

像是在家時保姆阿姨經常做的紅燒肉的濃鬱香味。

許黛時在家時總挑食,略微帶有肥肉的菜總不愛吃,可是此時此刻腦海裡幻想出那道紅燒肉時,口腔裡竟然開始控製不住地分泌出口水。

明明剛吃過飯,可是此時不知道怎麼回事,她這不爭氣的肚子又開始餓了起來。

許黛時起初還以為這是她餓壞了產生的錯覺,可就這麼站在門口好幾分鐘,那濃鬱的香味卻仍舊經久不散。

肉香味更像是從樓上傳來的,緩緩地縈繞在她的鼻尖,深深地刺激著許黛時的每一寸神經。

許黛時就像是被勾了魂,手已經不受大腦控製,直接放下手中的垃圾,順著樓梯往上走了幾步,隻感覺那股肉味越來越濃了。

香得她都忍不住又要哭了出來。

到底是樓上哪戶人家正在“放毒”?他家是不是真的在煮紅燒肉啊?真的太香了吧。樓上是不是同樣住著一家中國同胞?憑什麼都是國外留子,她隻能蹲在家裡像個陰溝裡的老鼠天天吃糠咽菜。而這位“同胞”家裡卻能有迷人的肉香?

許黛時腦子裡浮現十萬個為什麼,腳步又被香味勾得連上了好幾個台階,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樓上拐角處。

過了幾分鐘她才重新找回自己的理智,覺得自己是真的要餓瘋了。居然剛才起了挨家挨戶敲門詢問誰家做飯的念頭。

敲開了門她該怎麼開口?問對方家裡是不是正在煮紅燒肉,能不能分她一塊嘗嘗味道?

估計會被人認為是神經病吧?!

可是她此時此刻真的很想知道,這位和她住在同一棟樓的“紅燒肉鄰居”究竟是何方神聖,她有沒有可能真的能夠分到一口湯喝喝。

許黛時進一步不敢,退一步也不甘,就這麼愣愣地站在樓道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的肚子起初隻是覺得有些餓,人也有些累。可是此時眼前突然開始模糊重影起來,甚至她看到了肥瘦相間的紅燒肉就出現在她麵前。

紅燒肉整體呈現誘人的糖色,上麵撒上一些蔥花加以點綴,吃起來絕對是香甜可口、肥而不膩。

可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肉,許黛時兩眼一閉,整個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可是身體並沒有想象中觸碰冰冷的天花板,倒是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許黛時意識完全消退前,隻記得自己麵前出現了一張模糊的臉,他雙手攙著她的胳膊,把她緩慢地依靠在牆角,口型似乎在用韓語詢問她“怎麼了”?

她緊緊地拉著他的胳膊,嘴裡喃喃道:“紅燒肉啊…”

說完,整個人便徹底暈死了過去。

許黛時再次醒來時,時間就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這麼長。

她睜開眼睛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接著就是輸著點滴的藥瓶,緩了好久才緩過來——這是醫院。

她隻記得自己突然就暈倒了。

還記得自己暈死過去之前被人扶了一把,但是除此之外啥也記不清了。

後來來了一名護士,兩人短暫有過交流,從護士嘴裡許黛時知道自己是因為低血糖突發性昏迷,等這瓶葡萄糖注射結束,她便可以出院。

許黛時用韓語嘗試問護士,“你記得送我來醫院的是什麼人嗎?”

護士搖搖頭,語氣十分抱歉,大意是“不知道,我隻負責打針”。

許黛時在病床上鬱悶了一會兒,便也不再繼續糾結了。既然對方做好事不想留名,那她也隻能默默祝願他好人有好報了。

出院是在一個小時之後,辦理好手續已是下午六點十分。

她被送進醫院時應該是下午兩點。

這麼推理下來,她整整暈倒了近倆個小時!

這兩個月因為吃得太少,天天挨餓,許黛時的胃已經出了點小問題,時不時胃疼已經是家常便飯。

而今天居然突然低血糖暈倒了。

許黛時越想越後怕,這次暈倒算幸運,倒在樓道裡還能有好心人送她來醫院。萬一下次是暈倒在家裡,沒人發現那她不就死定了?

又或者萬一下次沒有好心人把她送來醫院。

那她還是得上西天啊。

許黛時一邊往電梯走去,一邊掏出手機給宋意然打去電話,想給對方分享一下自己這一段驚心動魄的經曆。

但是那邊似乎在忙,沒有接聽電話。

她便沒再堅持打。

許黛時走過樓梯拐角準備上電梯。但是此時電梯門已經正在緩緩關閉的狀態。本來許黛時覺得自己已經趕不上這趟電梯了,已經做好了等下一趟的準備。

卻不曾想裡麵一隻修長乾淨的手攔了一下門,關了一半的電梯門再次緩緩打開。

許黛時看到電梯裡站著幾個人。但是有個男人在人群中特彆紮眼。他個子很高,穿著黑色衝鋒衣,戴著一個擋著大半張臉的同色係口罩,看不清具體麵容。

這應該是剛才給她攔電梯門的人。

許黛時熟練地操著一口十分流利的韓語,“謝謝。”

男人似有若無,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字正腔圓吐字清晰地回她,“不客氣。”

說的卻是中文。

“你是中國人?”許黛時有些吃驚,直接切換了語言係統。

相比起來她的熱情奔放,男人倒是惜字如金地很,“對。”

許黛時社交能力不算弱,在異國他鄉遇到同個國籍的人,更是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意思。

“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真的其實是有點真理在裡麵的。

於是她便又主動問了一句,“你也是來韓國留學嗎?”雖然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但看他的穿搭其實也不難看出他很年輕,實際年齡應該比她大不了多少。

男人回答她,“不是。”

“哦,那你是來這裡工作嗎?”

“不工作。”

“啊?”許黛時腦洞大開,於是露出三分疑惑兩分不解五分恐懼的表情,“那你不會是移民韓國了吧?”

許黛時的結論也是經過大腦精密分析的。

既然不是留學,那也不是工作,總不可能是旅遊……要是好不容易出國旅遊一趟還得來醫院,那豈不是太慘?那就隻剩下移民這個選項了。

如果移民韓國,這也太可怕了吧?

這豈不是意味著要和酸菜生活一輩子!

也許是覺得她反應有點大,男人低頭看她。

這一眼不鹹不淡,許黛時被看得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額……我的問題有點冒昧嗎?你其實也可以不回答。”

他卻並不覺得被冒犯,而是緩緩吐出兩個字,“養病。”

許黛時頓時哽住了。

她突然就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心裡突然就浮現出了幾分愧疚,就像問一個人為啥不穿鞋,結果那人回答自己沒腳一樣。

這多冒犯啊!

於是,她趕緊道歉,“真不好意思。”

男人長眉微挑,“怎麼?”

“我不知道你是養病……”要是知道是這樣,她就不問這個問題了。

雖然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是男人也知道了她的意思,“沒什麼要感到抱歉的,人這輩子或多或少都會生病,很正常。”

許黛時偷偷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哥們心態真好。

此時手機震了震。

來電顯示宋意然。

她剛忙完,看到手機有個來自許黛時的未接電話,所以就直接打過來了。

“你打電話給我有事兒?”

許黛時委委屈屈的說,“然啊我進醫院了。”

“啊!”宋意然發出一聲尖叫,“你怎麼了?你不會餓到住院了吧!”

許黛時抬起胳膊擦了擦冷汗。

要不說宋意然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呢,一猜就猜對了大半,她的的確確是餓進了醫院。而且還是餓暈的那種。

電梯裡有好幾個人,還有一個中國同胞。

許黛時有些不好意思地壓低聲音,“我在這裡總是吃不飽飯,三天餓九頓的,然後中午低血糖突然性暈倒被人送來醫院了。”她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地說了一遍。

其中還著重說了在樓道裡聞到的那濃鬱的肉香味,“要是鄰居能莫名其妙請我吃一頓紅燒肉就好了,我肯定能夠吃一電飯鍋的飯。”

這誇張手法直接把宋意然逗笑了,“神經病,你饕餮啊!”

許黛時語氣莫名傷感:“我隻是一個想吃飯吃不上的可憐人。”

話音落下。

一旁的男人側頭垂眸,視線輕飄飄地落在了她身上。

女孩子比他低了一個頭,骨架很小,四肢纖細,這個角度看下去,甚至能夠看到她突出的肩胛骨。

她的確很瘦,抱起來的時候更是輕飄飄地沒有什麼重量。

說實話,她突然暈在他麵前的時候,他也是的的確確被嚇了一跳。

好在醫生診斷隻是低血糖,並不危及生命。

本以為是過度追求身材,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所以才餓暈的。沒想到竟然隻是單純地在異國他鄉吃不飽飯。

他為自己對女孩子存在的這個刻板印象感到抱歉。

宋意然評價,“多虧了這好心的外國人,把你送去醫院。”

許黛時也無比真誠地點頭說,“感謝老外,保我狗命。”說這話時,她卻沒注意到一旁的男人快速又掃了她一眼。

宋意然問她,“你還記得那個送你來醫院的人長什麼樣麼?”

“不記得了,我當時滿腦子都是紅燒肉。”許黛時強調了一遍,“那個味道真的好香啊。”

宋意然扶額,一臉無語狀,“我給你個建議,其實如果住你樓上的真的會做中餐的話,而你又這麼饞人家的飯,你不如直接在業主群裡問問,又或者直接在小區樓下貼個告示,大大方方找人。”

許黛時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這個行動的可能性,“那鄰居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嘴饞的飯桶啊?”

宋意然十分自然地反問,“難道你不是?”

這一問直接把許黛時問不會了。

她在國內的時候。也是一碗粉都吃不完的美少女啊!

宋意然繼續給她分析,“其實我覺得韓國小區能有紅燒肉味這件事情真的不太大,你當時不會是餓出幻覺了吧?”

經過這麼一問,直接把許黛時給問不確定了。

很難沒有這個可能。

不會真是和賣火柴小姑娘臨死前的幻覺一樣,聞到肉香味也是她餓暈出現的幻覺吧!

掛斷電話後,許黛時陷入了自我懷疑。

很快,她突然感受到胃裡一股餓意襲來。

從暈倒到現在,她什麼也沒吃,可不餓麼!

也許是餓昏頭了。

許黛時竟然隱隱約約地在這電梯裡聞到了一股飯香味,可是在這電梯裡怎麼可能有飯香味呢?

也是這個時候,許黛時的肚子發出了一串“咕咕咕”的叫聲,很明顯的腸胃因為不舒服,蠕動而產生的聲音。

電梯裡因為這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頓時安靜了好幾秒,不少視線齊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許黛時頓時臉紅得發燙。

丟臉啊太丟臉了吧!!

許黛時掛斷手機後下意識偏過頭,正好和一旁的男人撞上視線。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對他說,“我……我隻是餓了。”

說著她自言自語補充道,“我竟然聞到了一股飯香味……”難不成下午在樓道裡是她餓出來的幻覺?然後現在在電梯裡也出現同樣的幻覺了?

可她現在好像是真的聞到了。

淡淡的,香香的。

許黛時眨眨眼,下意識找他求證,“你聞到了嗎?”

“你……”男人看著她,一時間有些欲言又止。而後就像是哆啦A夢化身,提起一個飯盒。

木製款,很簡約的兩層,上麵卻布著精致的花紋。

他單手拎著。

就這麼遞在她麵前。

“吃麼?”他十分隨意地問她。

看到盒飯的那一刻。

許黛時握著手機,歪頭,瞪大眼睛,嘴巴張成了一個大大的“O”形。

大腦徹底宕機了。

飯!

果然不是她的錯覺。

香味從木製飯盒裡緩緩散發出來。

她的腦子還保持理智地想,“這多麼不好意思,怎麼能夠莫名其妙拿陌生人的東西呢!這也實在是太太太不好了!更何況他還是一個病人,她怎麼能夠和一個病人搶飯吃呢!”

可是身體卻比腦子更誠實,手已經先一步伸出去把那盒盒飯給接了過來。

電梯到達了一層,門也緩緩打開。

電梯裡麵的人已經走了出去,那個男人也沒再看她,好像把盒飯遞給她和丟進垃圾桶也沒什麼兩樣。都是一件順手的事罷了。

沒等許黛時反應過來,他長腿一邁走了出去。

許黛時捧著一盒飯,甚至還能夠感受到飯盒傳到手心裡溫熱的溫度。

她忍不住站在電梯裡傻傻地笑起來,甚至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她竟然忍不住大笑出聲來:“哈哈哈哈!”

雖然說暈倒住院打了一針,可是卻莫名其妙地得了一盒飯,所以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誰說這天底下沒有免費的晚餐呢?

這簡直走大運啦!

肯定是阿拉丁神顯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