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黎宗時，嵐玖有過一個仙侍，就是顧涼未。

至於他上輩子到底是不是叫這個名字，嵐玖不記得了。

不過，既然臉一樣，那名字應該也沒什麼差彆。

嵐玖剛進九黎宗沒幾年時，宗主侯雲心見她身邊沒個伺候的人不像樣，非得給她找個仙侍。

嵐玖就在一群修士裡挑了顧涼未，僅僅因為能看清他的臉。

那個時候，嵐玖識人不清的毛病已經存在很久了。

她本打算隨意挑一個了事，結果卻在一眾彆無二致的人臉中，看見了與旁人不同、白皙雋秀的半張臉。

之所以說是半張臉，因為那時的顧涼未眼睛上蒙了一條青綾。

他的眼睛，是看不見的。

不過，對修士來說，雙目似乎也不是那麼必不可缺，因為有神識的存在。

所以顧涼未依舊可以給她端茶倒水，隨身侍奉，不出差錯地做她的仙侍。

那時候，顧涼未喊她“仙尊”，或是“尊上”，態度無不敬仰。

不像現在，顧涼未會問她兩人現在是不是朋友。

不過是個仙侍，真是膽大包天。

至於最後為什麼會點頭，嵐玖自己也不知道。

她空出一刻鐘的修煉時間來思考，試圖弄明白這件事背後的原因。

最後，嵐玖終於想到一個理由——

她嵐玖身為大乘老祖，自是心胸寬廣，不拘小節，故而不會將一個小小仙侍的逾矩行徑放在心上。

嵐玖被這個理由說服了。

她打算開始今天的修煉。

嵐玖用神識往儲物袋裡一掃，忽然頓了一下，取出來的不是靈石，而是一個小茶壺。

小茶壺通體碧翠，用的是萬年青霜靈玉製作而成。它本是煉製護體法器的上等材料，讓嵐玖做成了茶壺。

它最大的效果便是保護壺中的茶水永不受損，永遠維持它最初的滋味。

嵐玖將茶壺放在桌上，又拿出一個白玉茶杯，獨自品茶。

此茶入口微苦，後而回甘，最後是一陣沁人心脾的涼意，有點像這個世界的薄荷。

嵐玖並不著急，慢慢地將這杯茶飲儘。

而後，她才收了茶具，取出靈石開始修煉。

相比單純的睡覺，修煉更適合她。

嵐玖選擇了最為契合這具身體的功法，修煉效果雖不如上輩子，但也算差強人意。

沒過幾天，章雪就拿著合同來找嵐玖，嵐玖用神識掃了兩眼，確認無誤後也乾脆地簽了名。

“你目前這個暗衛角色還需要拍多久？”章雪看著手機問，她知道嵐玖目前在哪個劇組。

嵐玖回想了下劇本，說：“大概兩周。”

綾一的戲份不多，隻是有些散。

章雪點點頭：“行，下個角色我先幫你物色，你先認真把這個暗衛演好，積累經驗。”

“助理是你說不需要的，那我暫時就不給你安排了。”

“我先去忙了，過兩天要跟組，有事電話聯係。”

章雪扔下這句話，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嵐玖把合同放進包裡，她知道章雪手底下還有兩個藝人，一個愛豆，一個演員。

咖啡廳裡沒什麼人，嵐玖也很快回了劇組。

張佳佳一看到她就催促她去換衣服，說是今天女二號請假了，嵐玖下午的戲份估計會提前拍。

張佳佳是導演助理，知道消息一般比旁人快些。

嵐玖點點頭，走進後台。

張佳佳說的不錯，後來導演果然把其他人的戲份往前挪了，其中也包括嵐玖。

嵐玖的戲份，基本上都和顧涼未的角色綁在一起。

這幾場都很順利，幾乎就是按照劇本上寫的那樣呈現出來，兩人都沒有因為台詞NG過。

紀導看著暗暗點頭，他想的果然不錯，這兩個人在一起時會有一種奇妙的磁場。

紀導身邊有個戴眼鏡的單馬尾女生，看起來不到三十歲，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顧涼未和嵐玖拍戲。

她是編劇。

隨後，編劇和紀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或許可以增加一點細節，來豐富這兩個角色。

紀導琢磨了下，同意了。

這就讓不少演員向嵐玖投去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

顧涼未就算了，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劇組裡誰不喜歡他，而且他素日為人也不錯。

不過嵐玖一個新來的人竟然也能添上一點戲份，那就讓他們有些不自在了。

那些人的目光，嵐玖毫無所覺。

知道多了場戲，她眼皮都沒動一下，心裡也沒有什麼特彆的感覺。

有戲就演，都是經驗。

多的這場戲，講述的是綾一完成任務給蕭止如彙報時，被發現受了傷，然後蕭止如給了她一瓶療傷的藥。

回去路上，綾一手裡緊緊拿著那個藥瓶，冰冷的麵孔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前麵部分都很順暢。

不過，在收尾時，出現了問題。

「綾一獨自走在廊道裡，一手緊緊握著一個白瓷瓶，她那張冷如冰霜的臉上，露出了淡淡——

等等。

沒有。

綾一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卡！”

紀導皺了眉：“嵐玖怎麼回事，最後怎麼不笑？是緊張忘了嗎？”

嵐玖神色平靜，想說她不會笑，餘光中瞥見顧涼未略帶疑惑的眼神，不知怎的，就沒開口了。

她腦中回想起顧涼未笑起來的樣子，眉眼彎彎，唇角上揚。

導演說：“再來一次吧。”

鏡頭聚焦。

「廊道內，綾一停下腳步，垂眸看著手中的白瓷瓶。

然後。

她的嘴角抽了一下。」

“卡！”

導演眉頭緊鎖，但還是耐心地說：“嵐玖，是笑，不是抽搐。”

拍了這麼幾天下來，嵐玖很少NG，這似乎是她第一次出錯。

嵐玖麵無表情地看著導演，淡淡地說了句：“抱歉，我不會笑。”

紀導擺擺手：“算了，你今天拍了這麼多場戲，應該是累了，先去休息吧。”

導演壓根沒信她的話。

不會笑？

怎麼可能。

導演瞧見一旁的顧涼未，順口說了句：“小顧你去教教她，該怎麼笑。”

突然被cue的顧涼未眨眨眼，點頭應下：“好的紀導。”

周圍的視線大多充滿譏諷和嘲弄，畢竟剛有了飛頁就出錯，不得不說是她抓不住機會。

顧涼未提議換個地方。

兩人來到幾棵大樹底下，這四周沒什麼人。

“嵐玖，”顧涼未看著她，“你真的不會笑嗎？”

嵐玖掃了他一眼：“嗯。”

“那你平時開心的時候，也不會笑嗎？”顧涼未又問。

嵐玖狹長的眼眸中一片漠然：“什麼是開心？”

顧涼未愣了下：“什麼？”

他下意識解釋：“開心，就是一種心情快樂舒暢的感覺，和愉悅，歡喜，高興這些詞語的意思差不多。”

他看著嵐玖，那雙桃花眼清澈如水，不帶半點惡意。

嵐玖緩緩移開目光，看向他身後，聲音毫無情緒起伏：“那些感情，我無法理解。”

上輩子，她修的無情道，早已摒棄七情六欲，心中千百年沒有生過任何感情，也理解不了那些情愫。

她又有識人不清的毛病，看不清所有人的臉，自然也看不懂那些人臉上的情緒。

不懂得喜怒哀樂，她就不會笑，不會哭，不會生氣，也不會難過。

幾百年來都是如此，嵐玖早就習以為常。

隻不過在娛樂圈，她這樣不行。想成為演員，表演是基本功之一。

嵐玖垂眸思索，顧涼未也好一陣子沒說話。

他見嵐玖總是一副對外物漠不關心的樣子，覺得可能是因為她感情內斂，不喜表露。

但沒想到過她原來是不理解。

顧涼未想了想，有些猶豫地問：“你……難道有情緒淡漠症嗎？”

“那是什麼？”嵐玖沒在原身記憶裡聽過這個詞。

“嗯……沒什麼，我隨口一說，你彆在意。”顧涼未沒解釋，擔心自己的話會影響到她。

“這件事可以以後再說，先來解決今天這場戲的問題吧。”

“就我個人而言，我覺得笑容大概有兩種。”

“嵐玖，你看我。”顧涼未對她說，白皙修長的手指著自己的眼睛，“把笑意放進眼睛裡，像這樣，就是用眼睛笑了。”

他彎了彎眸子，一雙桃花眼變成了兩輪小月牙，裡麵彌漫著清淺的笑意。

“然後，”他再拿手指著自己的唇，“嘴角上揚能牽動肌肉變化，這樣就是用嘴笑。”

他慢慢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大笑的話就會露出牙齒，不過綾一的人設顯然是不會大笑的，微笑就可以了。”

“嵐玖，你現在要不要試試？”顧涼未輕聲問道。

嵐玖眸色平靜地看著顧涼未做了這一切。

看他眉眼彎彎。

看他唇角上揚。

看著他如何教她笑。

他很認真地在做這件事，說話的語調是一如往常的溫柔。

嵐玖收回視線，不語。

真是多管閒事。

她心道。

見對方許久沒有回複，顧涼未意識到什麼，說：“如果你覺得不方便的話，可以去洗手間，對著鏡子試試，應該看的更清楚些。”

鏡子？那有什麼用。

嵐玖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臉。

“不，你就待在這兒。”嵐玖說。

她不是個遇到困難就畏葸不前的人，最初學煉器的時候不知道炸過多少爐子，最後還不是成了萬人敬仰的煉器宗師。

不就是笑，她學就是了。

嵐玖掀起眼皮，看了顧涼未一眼。

左右是自己的仙侍，又愛管閒事，用用也無妨。

嵐玖麵不改色：“教我，不會虧待你。”

顧涼未聽了有些忍俊不禁，說：“好，我會的。”

“你先感受自己的嘴角，然後微微上揚。”

嵐玖照做。

“有點僵硬，你放鬆一點。”

“不是抽搐，你不要那麼用力。”

“你嘴角沒有變化，稍微勾起來一點。”

“這個有點像了，不過還可以更好一些。”

“這個也可以，不過也有一點點僵硬，再試一次。”

“……”

不知過了多久，嵐玖才聽見顧涼未說：“好了，可以了，這次的很好。”

“嗯。”嵐玖記住剛才的感覺，轉身就走。

顧涼未知道她要做什麼，看著她的背影，笑笑沒說話。

正巧女主有場戲剛拍完，紀導一見嵐玖回來，樂了：“休息好了？那接著拍。”

「綾一獨自走在廊道裡，手中緊緊握著剛剛蕭止如給她的藥瓶。

突然，她停下腳步，垂眸看著那個白瓷瓶，手指慢慢收緊。

隨後，綾一嘴角勾起輕微的弧度。」

“好，過了！”

紀導覺得那一分弧度剛剛好，既能表露出綾一對蕭止如彆樣的情愫，又能不崩壞她冷漠孤僻的心性。

嗯，這孩子的確有靈氣。

“繼續下一場拍攝！”

……

晚上收工後，顧涼未去找嵐玖，被她扔了個東西。

“這是？”顧涼未看著手裡的玉佩，有些不解地問。

“謝禮。”嵐玖微微揚起下頷，“能防小人作祟，你當護身符用吧。”

顧涼未眨眨眼，覺得可能是她在哪個廟裡買的，笑著說道：“好，那我收下了。”

“對了，嵐玖。”

顧涼未記起了什麼，拿出手機，點開頁麵，放在她麵前。

“你看看這個視頻，裡麵的人應該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