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聞言,嗤笑一聲道:“怕?我隻怕不打死他,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小妖會死不瞑目。”
他說著又發起火來,橫眉戾目,指著地上躺著的那妖道:“堂堂區尉,竟然以打死手下小妖為樂?今天我也讓你嘗嘗恃強淩弱的滋味!”越講越氣,說著便作勢又要攻擊,被周圍幾個隨從拉住。
“太子,彆打了,交給這地方管事處理吧。您忘了上次您把那城守給閹了,陛下有多生氣嘛?”其中一個隨從小聲勸道。
“唉,父王實在有些古板。那城守一直覬覦城中良家女妖,我閹一閹他不過分吧。”墨淵說起來還有些委屈。
另一個隨從見他已經不似剛才盛怒,趕忙道:“太子,今天宮裡擺上元節宴,皇上近來很是喜歡這些從人間流傳來的節日,去晚了不好,咱們還是快走吧。這個人渣一會讓小五送到管事府上就好了。”
叫“小五”的隨從趕忙應道:“我這就去送。”
墨淵這才勉強答應下來,轉身欲行,走出幾步又退回來,轉頭對鹿黎道:“善心需予心善之人,你不必管他,早些回家與家人過節去吧。”說完便帶著幾個隨從走遠了。
雖是懲治惡妖,但他剛才的殺氣實在濃烈,鹿黎總算有點明白為什麼妖們見到他都怕得要命了。
但轉念一想,這樣桀驁不羈的他,離開之前還記得叮囑一個陌生小妖早些回家,這反差著實有些可愛。鹿黎嘴角不由一揚,斂了鏡妖妖術,隱去身形,跟在他身後。
墨淵一路痛罵惡妖,走得實在算不上快。
待到金烏斂羽之際,一行人才將將入了宮,向宮宴廳走去。
妖界皇宮內的建築大都高大雄奇,與仙界宮殿完全是不同的風格,少了幾許仙姿但多了一份厚重,鹿黎跟在墨淵一行人身後左顧右盼。心下納悶為何偌大的宮殿,卻幾乎見不到宮人。
墨淵似乎也注意到了,問身後隨從道:“怎麼今天宮裡反而有些冷清?”
隨從亦有些納悶,語氣猶豫道:“可能都去宮宴廳侍候了吧”
然而很快,幾人就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宮宴廳外,成片的宮人倒在地上,景象恐怖。
墨淵趕忙扶起離他最近的一個宮人,試探了一下鼻息,神色微緩,突然又似想到了什麼,怔了一下,忙向宮宴廳內奔去。
鹿黎緊跟在他身後,剛跑到廳外,突然瞥見門側地上倒著的身影很是眼熟。
她凝眸去看,竟是菟文。
慌忙用鏡妖妖丹塑了身形,她上前將菟文扶起,拍打著喊她醒醒。
菟文呼吸均勻,亦不似有什麼外傷,隻像是睡著了一樣,卻任她怎麼叫也叫不醒。
鹿黎從袖中翻找醒神丹藥,忽聽耳邊一聲低吟,身邊的菟文竟施施然睜開了眼自己醒了過來。
周圍的昏睡的宮人也接連醒來,大家都麵帶怔忪似乎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正麵麵相覷,忽聞廳內傳來一聲尖叫,幾個反應快的宮人們紛紛循聲圍了上去。
隻聽人群中有人驚呼道:“太,太子殺了妖皇?!”
鹿黎聞言隱了身形,直接飛身進入廳內。比起廳外,廳內景象更是恐怖百倍。
一進廳中,撲麵而來的血腥氣便讓人不寒而栗。宴席桌上雖遍布佳肴酒釀,卻不聞宴飲之聲。廳中參與宴飲的賓客有些坐於椅上,有些癱倒在地,景象詭異。
其中一部分賓客應是與廳外宮人一起醒來了,此刻正怔怔地環顧四周,其中心思敏捷的已經發現了問題——他們周圍沒有醒來的賓客,包括妖皇在內的皇親國戚全部都被利劍穿心刺死,而那把刺死他們的劍,此刻正握在倒地不醒的妖太子墨淵手中。
鹿黎見此情景,十分震驚:怎麼會這樣?明明墨淵剛剛進到廳裡,怎麼就手持凶器昏死過去了?
她奔到墨淵身邊,企圖將他扶起,手掌穿過他的身體,她才意識到自己此時是在逆時術中,周圍人多眼雜,她哪怕用鏡妖妖丹塑出人形,恐怕也幫不上忙。
她冷靜下來,將時間往前退了半個時辰,當時墨淵一行人還在趕往宮中的路上,而廳內的宴會已經準備就緒。
宴席之上,山珍海味,瓊醴甘醇。
坐在主位上的妖皇神色威嚴。
待眾人皆已落座,他舉杯道:“今日值上元佳節,眾臣子齊聚暢飲,幸哉妙哉。今日我已解了宮中妖術禁咒,請了各地的雜耍名妖來表演妙趣妖術。”
席上眾人鼓掌喝彩,目光紛紛看向廳外,卻久久不見有雜耍妖進來獻藝。
妖皇喚了幾次,仍不見動靜,正要差人去看,卻見廳門突然打開,一個身材魁梧,五官線條淩厲的男子步伐穩健走了進來。
他腳步不徐不疾,走到妖皇麵前,拱手行禮道:“臣陳眠拜見陛下。”
妖皇顯然沒有預料到他的到來,麵色一凜道:“陳將軍突然來此,可是邊城有何動蕩?”
陳眠笑道:“陛下多慮了。邊城安寧。”
妖皇聞言眉頭舒展,頓了頓道:“之前信使說陳將軍不能來參宴,沒想到竟得以成行。正好表演還未開始……”
陳眠打斷他的話,道:“不會有表演了。陛下。”
妖皇很快意識到了這話裡蘊含的意思,神情立刻嚴肅下來。他反應迅速,立刻抬手欲啟幻術攻擊。周圍也有幾個反應快的武職,紛紛向陳眠做出攻擊姿態。
然而下一秒,眾人齊齊昏睡過去。
鹿黎明白過來:陳眠的妖術竟能夠讓人立刻昏睡!
接著他便抽出妖皇身側的劍,一劍一劍將赴宴之人刺死。
鹿黎發現他殺人似乎是有選擇的,但她不認得這些人,看不出什麼規律。
陳眠眸中帶著瘋狂的殺意,從桌邊一路刺過,最後回到妖皇身前,一劍直直刺入妖皇的心臟。
鹿黎發現,陳眠所用的昏睡咒與蛭妖的沉睡咒不同,他可以控製對方蘇醒的時間。在他用劍穿透妖皇心臟的同時,他解開了他身上的昏睡咒,妖皇從昏睡中醒來,一睜眼便是貫心劇痛。
“陳眠,你終於還是……”妖皇承受著巨大的疼痛,話語時斷時續。
陳眠冷笑一聲道:“看來,你果然一直覺得我有一天會造反。”
“你怎麼會知道……今天……我會解開宮裡的妖術禁咒……這件事隻有少數幾人知道……”妖皇喘著粗氣費力道。
陳眠並沒回答他,隻是一抬手,將穿透他胸口的劍帶了出來。
妖皇眼神越過他,看向他的身後。有一瞬間,鹿黎覺得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有……宮裡有內鬼……抓出內鬼……救救淵兒……”妖皇看向鹿黎的方向,說出這幾個字,便斷了氣息。
陳眠看他眼神看向自己身後,警惕地回頭看了一眼,才提著滴滴淌血的劍,藏身到了廳中華麗的繡簾後。
與此同時,她聽到一陣腳步聲,是墨淵帶著隨從到了廳外。
她快步衝出廳去,同時啟了妖丹塑出人形,攔在墨淵身前。
“彆進去,廳中有埋伏!”她急切道。
墨淵頓住腳步,眸中滿是警惕與懷疑:“又是你?你是如何進到宮裡來的?”
鹿黎長話短說道:“我怎麼進來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一個名叫陳眠的邊城將軍正埋伏在廳內,你一進去就會被他催眠,然後被栽贓罪名。”
墨淵聞言神情幾變,很快便意識到鹿黎話語背後的意思:“他要栽贓什麼罪名給我?父王怎麼了?”
他說著推開鹿黎,衝進宴席廳中。
如同每次回溯一樣,墨淵剛看清廳內情景,還未來得及震驚與悲慟,便被陳眠的昏睡咒擊中。
陳眠踱出步來,將那劍鋒仍在滴血的劍放到他的手中,接著便欲轉身從側窗翻出。
誰知下一秒,他竟感到一陣睡衣猛然襲來。他回頭去看,竟見到一個一模一樣的妖在對自己施出昏睡咒。
“哪裡來的……鏡妖……”腦海中一個疑問閃過,他徹底失去意識倒在地上。
鹿黎本想以牙還牙,將那劍放到陳眠手裡,但廳外腳步聲越來越近,蘇醒的宮人馬上就要趕到了。
她隻好快速幻做墨淵的樣子,用了幻術,隱去自己和墨淵身形,帶著墨淵匆匆離宮而去。
鹿黎在郊外找到了一處無人居住的木屋,雖然破陋,至少能遮風避雨。
她將墨淵安置在矮榻上,再次模仿陳眠的妖術,解開了他身上的昏睡咒。
甫一醒來,他便發出一聲悲慟的哀鳴。
“父王……嗚嗚嗚……我的族人……”他哀嚎著哭泣,幾乎窒息。
鹿黎心被這哭聲揪得生疼,她將門輕輕掩上,走出門去,坐在旁邊的石台上思索對策。
按照妖皇臨死前的話,宮中平時為了確保安全,一直施有妖術禁咒。隻在今天為了慶賀上元節才暫時解開禁咒。陳眠正是抓住了這個機會,利用昏睡咒順利弑君。
然而,今日會解開禁咒這件事,隻有少數幾人知道,因此妖皇臨死前便道:有內鬼!
可是內鬼是誰?
又應該如何帶墨淵避開這場陰謀?
鹿黎沉思一陣,回過神來,發現屋中早已沒了動靜。
她心下一沉,衝進屋中,隻見墨淵臉上悲慟的神色早已被濃烈的殺意取代,他用帕子一點一點擦拭掉劍上的血跡,擦地很認真很乾淨。
末了,他用手指劃過鋒利劍鋒,沉聲道:“報仇,我要為我的父王和族人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