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鹿黎點頭。
“其實我……”聲音有些沙啞,墨淵停下來清了清嗓子,深吸了口氣。
正欲再次開口,卻見鹿黎捂嘴笑道:“其實你也看出來了對不對?小柳傾心阿時這件事。”
“???”墨淵眨眨眼,臉色由紅轉黑,忍了半晌才沒將心裡話問出口來:你確定會看紅線?不是亂點鴛鴦譜?
鹿黎沒注意他臉上豐富多彩的表情變化,繼續道:“你看,這次她就主動要跟阿時坐一輛車。”
墨淵聽到這,心下明白過來,她根本就不會什麼看紅線的仙術。她不止不會看紅線,甚至連小柳根本不是主動與阿時坐一輛車都看不出來。
嘖,平時看她推理起案子來頭頭是道,沒想到在人際關係和感情方麵反應如此遲鈍。
他不由想逗她一下,眉梢一挑,笑道:“跟阿時坐一輛車就是傾心於他?我看未必見得。如今你我共乘一輛,又當如何說?”
鹿黎聞言,愣了一下,臉頰瞬時紅了幾個度。
墨淵見她住了嘴紅了臉,心下正感微甜,卻聽對麵思量片刻,點頭喃喃道:“也對。若是傾心某人便非要與其同乘,確實略顯幼稚了。小柳不是那樣幼稚的人。”
這話一出,他頓時感覺自己被“幼稚”兩字紮了心,險些一口氣沒上來,被自己嗆得咳嗽起來,原本黑著的臉硬是給氣得煞白。
鹿黎見他咳得慘烈,伸手幫他輕輕垂著後背道:“其實也不隻同乘這一件。前幾日阿時被抓之後,我們曾用逆時術偵查。我當時見那藥的確是阿時親手配的,便一時有些懷疑確是他開錯了方子。但小柳卻很堅定的相信他,說一定不會是阿時所為。”
“想來,對一人傾心,是會無條件信任他的。”鹿黎總結道。
墨淵終於止住了咳嗽,麵色卻陰沉得很。
鹿黎心下有些納悶:明明是為了緩解尷尬氣氛才與他聊起了八卦,怎麼感覺現在氣氛更冷了呢?
寧遠侯府地處康正坊中心地段,馬車顛簸了約莫半個時辰便停在了府門外。
這老寧遠侯極擅帶兵征戰,曾是皇帝欽點的北伐將領,後又戍邊幾十年,戰功赫赫,深得皇帝青睞。
今年年初,老寧遠侯突然病重昏迷,被皇帝派人從邊疆接回府中療養。卻不料從那之後,這府中突然怪事頻發,不得安寧。
傅昱一邊為眾人介紹案情,一邊敲開了門。
聽聞是大理寺前來查案,管事仿佛見到了救星,十分熱情地將他們迎進了府中。
這侯府三進三出,麵積頗大,其間院落星布,碧瓦飛甍,很是富麗。
傅昱隻帶了兩個副手進府,加上鹿黎等四人,一行共七人在管事的指引下,入了正院待客堂。
幾人剛走到堂前,便見一男子自內迎了出來。
此人約莫而立之年,身材圓潤,精神矍鑠,眼中透著一股子精明。
“不知傅少卿親臨有失遠迎。”他熱情展臂,將幾人迎到屋中。
“如今貴府事務繁忙,我也是為公事而來,張兄不必多禮。”傅昱跟這位似乎很熟。
那人坐下來飲了口茶,深深歎了口氣道:“唉,不瞞你說。兄長癱瘓在床,家父如今又病重,本來已是焦頭爛額,府上卻還……我最近覺都睡不好。”
見此人欲言又止,鹿黎開口問道:“能不能說說,具體都有哪些怪事?”
男子將茶盞放下,看了看傅昱。
傅昱想起還未做介紹,忙道:“這位是寧遠侯三子張戍邊,這幾位是我請來的捉妖師。還請張兄將之前的情況再細細講述一遍,方便這幾位查案捉妖。”
張戍邊一聽是大理寺請的捉妖師,連連點頭稱是,將侯府中發生的怪事一一道來。
這頭一件怪事,是上元佳節那天深夜,天降數道閃電,將老侯爺臥房前的幾株槐樹統統劈焦。
第二件,便是二月二龍抬頭那日夜裡,院中現鬼影。
最近這件,則是院中古井中的井水突然變得血紅。
如此三件,件件詭異,聽得直叫人背後發寒。
待他講完,墨淵沉聲問:“這第二件中的鬼影具體是什麼樣子?”
若真是妖,通過形態也能判斷一二。
張戍邊搖搖頭道:“這鬼影並非我親眼所見,而是四弟季疆在二哥仲定的院中見到的。那日我們辦了家宴,大家都醉得不輕。我回房後不久便歇下了,月末子時前後,被一陣喧嘩吵醒,循聲跑去一看,竟是四弟被在二哥院中驚叫,幾近瘋癲。後來請了郎中來飲下安神湯,方才精神穩定了些。後來再細問,季疆隻說他當時十分慌張,也並未看清。隻是說……”
他猶豫了幾瞬,才道,“他隻說,那鬼影的聲音神似他去世的母親。”
“聲音?”鹿黎有些意外,“那鬼影說話了?”
“嗯,季疆說那鬼影忽然閃現,還說了句話。但說的什麼,他說他太驚恐,沒能聽清。其實……”張戍邊話說到一半,又閉了嘴。
傅昱見他欲言又止,便道:“張兄若想起什麼,但說無妨。”
張戍邊思量片刻,像是下了決定,道:“其實,有人說,這幾次事件,許是父親的內宅妻妾還魂回來了。”
“還魂?”眾人一聽,又是一陣汗毛直豎。
張戍邊點頭道:“其實父親常年駐守邊疆,內宅隻娶過兩房正室和一房妾室,卻都早早亡故。朝中早就有人傳言,父親命中克妻。可能因此,才有人懷疑是之前過世的幾個妻妾趁父親陽壽將儘,元氣稀薄,前來索命。”
墨淵聽了,眉頭皺起道:“即便如此,將這些事聯係到怨鬼還魂,還是有些牽強吧。”
張戍邊聽罷,搖搖頭道:“這位仁兄有所不知。我的母親,也就是父親的第一房妻子,便是自縊在臥房前一株槐樹之上。後來父親的妾室,也就是我的親生姨娘,便是自那古井附近的假山上失足跌落摔死的。另外,季疆說,那鬼影的聲音很像他母親,也就是父親的填房夫人,她在幾年前突發急症去世。”
如此看來,這三件怪事確實與寧遠侯早亡的三個妻妾有頗多淵源。
“若是鬼魂作祟,我們捉妖局是幫不了忙的。”墨淵道。
傅昱道:“鬼魂一說隻是猜測,是否屬實,還需查探。”
鹿黎點點頭道:“我們還是先在府中轉上一圈,看看有沒有妖氣。”
張戍邊應聲起身,帶眾人向堂外走去。
一行人先是到了侯府最西南角的院落中。相比剛才的前院,這院落布置頗為簡單,院內沒有假山湖水裝飾,隻是周圍種了一圈花草綠植,中間則隻有平坦地麵。
見這院落設計成這樣,鹿黎頗感好奇,還沒等開口詢問,這份好奇便得到了解答。
眾人剛到院中不久,便見仆人從房中用輪椅推出一個人來。此人身體瘦削單薄,眼眶凹陷,一副病弱模樣。
“二哥,我帶大理寺的人在院中轉轉。”張戍邊見了來人,主動上前道。
看來這人就是寧遠侯府次子張仲定了。
鹿黎想起來,剛才張戍邊說過,兄長癱瘓在床,想來說的就是這位了。
張仲定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又對傅昱道:“辛苦傅少卿了。”說完便讓身後仆從推他往院邊花草處去了。
鹿黎啟了靈根,沒在其中感受到什麼妖氣。她與墨淵對視一眼,搖了搖頭,便請張戍邊帶路下一個院落。
往東行了片刻,忽聽舞劍之聲,劍鋒破空,劍音簌簌。鹿黎隻聞其聲便心下讚歎:“好淩厲的劍法。”
繼續前行,劍鳴聲愈近。
待入了第二處院子,轉過門後的假山,果然見一人在院中習劍。
隻見那人身姿矯健,身法利落,手中之劍,亦如遊龍探淵,犀利非常。
張戍邊見眾人目光皆被那劍術吸引,便乾脆停了腳步,和眾人一起賞起劍來。
行雲流水幾招後,院中之人斂劍收勢,反握了劍,走到他麵前抱拳道:“三哥,你怎麼來了。”
聲音清脆,鹿黎這才驚覺,此人竟是女子!
張戍邊介紹道:“這位是大理寺少卿傅昱,旁邊幾位高人都是來府上查探那幾件詭事的。這是我五妹張婷婉。”
張婷婉聞言一一向來人行禮。
鹿黎細細端詳,這女子身形高挑,五官淩厲,眉眼間英氣逼人,頗有氣勢。就連施禮也與尋常人間女子不同——不是福身,而是抱拳。
張戍邊見她在外人麵前行動亦如男子一般不拘一格,苦笑道:“府上後人多為男子,家妹自幼便在男兒堆裡長大,行動言語不夠內斂,讓大家見笑了。”
張婷婉聞言眉心微蹙,朱唇張了一下,看了一眼三哥身後眾人,終是沉默一笑。
傅昱在旁道:“張兄此言差矣。女子持重內斂是美德,意氣勃發亦是美德。這劍男子舞得,女子亦舞得。素聞侯府千金劍術了得,今日得見,當真不同凡響。”
鹿黎幾人在旁連連讚同,張婷婉麵色明朗幾分,引眾人在她院中細細轉過。
這院中亦未尋得妖氣。
眾人隨張戍邊繼續前行,來到侯府中心位置的花園中。
這花園麵積頗大,其間山石造景林立,奇珍異草叢生,眾人步入其中,皆不由讚歎。轉過幾處茂密樹叢,眼中映入一處高聳假山。
這假山雖是造景,卻修得與真山無異,期間怪石嶙峋,又有崎嶇小徑穿行其中,十分精妙。
這花園景色奇絕,隻是中間一處木板碎石堆積,顯得十分不協調。
鹿黎指著那處堆積雜物問道:“那便是井水變紅的古井?”
張戍邊點頭道:“正是。”
“能否將井口遮擋之物挪去?”鹿黎問。
聞言張戍邊猶豫道:“這井水突然變紅,下人們都驚懼不已,挪開恐怕又會引起恐慌。”
話音剛落,阿時在身後突然顫巍巍道:“鬼……鬼影!”
他此刻目光驚恐,定定望著那假山。
眾人循著目光看去,果然在假山小徑之上,看到一白衣長發鬼影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