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皆是一驚,循聲望去,隻見那農院中,一女子正掐著呼救女子的脖子,目露凶光。
鹿黎欲出手施救,見屋中衝出一男子,上前將施暴女子推到在地。被掐的女子氣喘連連,順勢倒在他懷中咳出兩行淚來。
“娘子,沒事吧。”男子柔聲問道。
他懷中女子將氣喘平,淚眼迷離點了點頭,嬌弱之狀令人憐惜。
“鈺郎,你當真不認得我了嗎?”被推倒的女子眸中泛出淚花,悲慟之情很是真摯。
“我從未見過你,何談認得你?”男子說著,雙臂一展將懷中女子護在身後,怒道,“我此生心上隻曾有蓮兒一人,你莫要胡言讓蓮兒誤會。”
地上女子聞言掩麵嗚咽,再抬起頭時,眸中妖光閃動,瞳仁竟變得赤若滴血,指尖伸出鋒利尖甲,猛向那二人撲去。
墨淵見狀,反應迅速,他飛身上前,落於三人中間,長劍直指女妖脖頸。
鹿黎未動卻悄然啟了靈根,凝神靜感,果然在他周身仍是感知不到任何靈力。
此刻那女妖怒氣攻心,已失了理智,他不動靈力近身而戰,鹿黎不由有些擔心。
然而她馬上就發現是她想多了——戰是根本不用戰的。
女妖原本緊盯那抱在一起的二人,此時見有人突然出現,擋在那對男女跟前,愈加惱怒,赤目圓睜看了一眼頸邊翻著寒光的利刃,竟未膽怯分毫,大喝一聲便捉了劍柄,與此同時另一隻手猛地伸出,直取墨淵脖頸。
麵對這勢如破竹的攻勢,墨淵卻異常淡定。他利落抽手,側身一閃,女妖與他擦肩而過,待她轉身欲再出招時,他低頭在她耳邊低語一句。
戰鬥到這裡就結束了。
隻見那女妖動作定格,移眸向墨淵看了一眼。下一刻,赤瞳轉黑,妖光儘斂,騰騰的殺氣瞬間偃旗息鼓。
她的手停在離墨淵心臟幾厘米的位置,原本打算用利爪近身攻擊,此刻卻進退維穀。
空氣凝固片刻,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一隻菜粉蝶翩躚幾圈,竟停在墨淵肩膀。
女妖默默將尖利的指甲收回,動作輕柔地順勢一揮,將那蝶趕走,姿態恭敬地退後幾步,開口竟有些結巴:“多……多有得罪。”
身後男子早已被這女妖的凶惡麵貌嚇呆了,此刻才終於顫巍巍道:“多謝大俠相救。”
他懷中的女子原本還在嚶嚶抽泣,這會兒也息了聲,麵露驚恐。
墨淵收劍轉身道:“此妖我們帶走,你們如常生活便可。”說罷便拉著女妖往鹿黎這邊走來。
那男子滿眼感激,本欲目送救命恩人離開,卻見懷中女子臉色愈發青黑,顧不得許多,忙將她抱起,回了院子。
女妖不敢掙紮,但卻屢屢回首,直到完全看不到那二人,才將視線收回。片刻功夫,眼眶中已蓄滿淚水。
這邊,阿時頭一回目睹墨淵捉妖,原本還捏一把汗,這會兒不由拍著手感歎:“墨兄武力高強,如此彪悍的妖竟瞬間就擊敗了。”
鹿黎卻心生疑問,他此番不僅未用靈力,連武功招式都幾乎未出,隻是躲閃幾下,又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那女妖便殺氣全無。她不由想起之前所遇柳妖、熊妖,初見他時,他們的表情與方才女妖的表情簡直如出一轍。
他們到底為何麵露驚恐?墨淵又對她耳語了什麼?
鹿黎思緒紛亂,墨淵已經帶著女妖走到跟前。
他將女妖往她身前一推,沉聲道:“這妖害人,總可捉了吧。”
鹿黎點頭,從袖中掏出幻鏡,片刻後,幻境中出現了一個雙目炯炯的女仙,正是掌獄仙人。
掌獄仙人正忙著巡獄,幻鏡通了好一會才向鏡內不耐煩地看了一眼。發現鏡中竟是仙界公主,忙停了腳步,恭敬欠身行了個禮。
幻鏡中搖晃的畫麵終於平穩下來,怕對麵下一秒就要喊出“公主”二字,她搶先開口道:“我是嶺州捉妖所的實習捉妖師,現捉到一妖欲傷人性命,想請仙界天牢派人收妖。”
那狐妖自打將目光從那農院處收回,便一直低頭垂淚,方才聽聞墨淵說要將她捉走也隻是默默。這會兒卻突然抬了眸子,幾步衝到鹿黎跟前。
眾人此前見這女妖並不掙紮,皆無防備,此刻見她此舉,都驚出一身冷汗。
好在她並無殺意,隻是拉住鹿黎言辭懇切道:“請仙人幫我。”
墨淵黑著臉上前將她拉開,卻見她扯住鹿黎袖子不肯放手,口中仍在喃喃:“鈺郎不會忘了我的。一定是有隱情。請仙人幫我探明真相。我赴天牢亦心甘情願。”
鹿黎聞言心下升起幾分猶豫。
墨淵見狀,在旁皺眉道:“她是狐妖,擅以言惑人,不可聽信她的話。”
狐妖擅媚人,尤擅以妖力繞亂人的心智,令人輕信其言語。
鹿黎聽聞這妖竟是狐妖,心知不可信她,卻見她眸中淚光流轉,言辭懇切,心下仍是不忍。
思量片刻終是對掌獄仙人道:“待我探明詳情再行聯係。”說罷斂了幻鏡。
墨淵皺緊了眉頭,盯了鹿黎良久,才長長歎了口氣,無奈道:“先找個住處,再行商議。”
“墨兄說的對。隻是咱們這一路走來也沒見一家客棧。”
狐妖見情況有所轉圜,忙道:“這附近有處農院,僅一老嫗獨居其中,各位不嫌棄的話可留宿在那裡。”
墨淵聞言命那狐妖帶路。
阿時跟在後麵小聲提醒道:“不知那農院是不是她設下的陷阱。”
墨淵隻道了三個字:“她不敢。”
狐妖引路,一行人行了不多時,果然見到一處寬敞農院。
墨淵上前敲門,不多時,院內傳來腳步聲,片刻後,老嫗的聲音從院門後響起:“誰啊?”
“我們趕路至此,夜深難尋客棧,可否容我們在此寄宿一晚?可按客棧住宿費用收費。”
院內之人猶豫幾許,緩緩道:“此地偏僻,家中又僅老太太我一人,為保安全,收留路人隻收女子,不收男子,請見諒。”說罷,院內傳來往後走的腳步聲。
狐妖忙開口道:“阿婆,是我。這些人都是我認得的,不是壞人,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院內腳步聲折返回來,院門打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嫗探出頭來。
她打量一圈,才看向狐妖道:“胡氏?你今日早上出門時不是說已經找到你的郎君,不再回這裡住了嗎?”
狐妖聞言紅了眼眶,垂眸道:“找是找到了,卻不肯與我相認。”
老嫗見狀,歎口氣道:“這男女之情,不免生變。唉,你們進來吧。”
眾人進到院中。見狐妖哭得雙眼通紅,老嫗頗為心疼問道:“可吃過飯了?”
狐妖搖搖頭道:“阿婆我不餓,不必費心。”
妖與仙一樣,也不是非要吃飯的。看來這老嫗雖認得她,卻不知她實為狐妖。
老嫗帶幾人到院中最大的廂房道:“這間廂房連了兩處臥房,足夠你們住了。那你們歇息吧。”說罷便蹣跚幾步,隱入正屋。
阿時到此時還是有些不放心,直盯著老嫗進了屋,才問狐妖道:“她認得你?”方才他見狐妖叫她“阿婆”,還以為自己真的中了她的圈套。
狐妖點頭道:“我自前幾日來到此地,便一直留宿在這裡。”
墨淵問道:“你來此就是為了尋相公?”
“沒錯。”狐妖垂眸緩緩道出事情經過。
狐妖,名喚“胡婉”,原與相公阮鈺生活在據此千裡的彩塘鎮。
阮鈺雖是個窮書生,卻待她溫柔深情,兩人一直感情深厚。
那書生也是個爭氣的,寒窗苦讀數載,終於在前年通過了院試、鄉試。會試在即,雖萬分不舍,胡婉還是替他收拾行囊,當年冬月便送相公啟程去了京城。
然而,阮鈺此去卻再未回來。胡婉對相公十分信任,一人在彩塘鎮苦守。
直到今年年關,一個熟識的遊商回鄉過年,跟她說在桃花城見到了阮鈺,她才覺得事情不對。
於是年後她便來了桃花城,尋了近兩個月,才終於打探到他的住處,於今日前去相認,卻不料他院中出來個女人,說自己才是他的正妻。
胡婉一時氣憤,便上前與她撕扯,不料阮鈺卻護著那女人,還說根本不認得胡婉。
這幾個月間,她心內不免疑惑,為什麼原本深情的相公去而不返,改住在這個陌生的城中。
他可能是因為被人脅迫?又或是科舉失利無言麵對她?
她想過很多可能性,但唯獨沒想到他已經忘了她,另娶新妻。
被悲痛衝昏了頭腦,她這才發動妖力,想與那對男女同歸於儘。
鹿黎聽她講完問道:“你確定那人是你相公?這世間有諸多樣貌相似之人。”
方才聽那女子稱呼那人做“元郎”,而阮鈺二字中並沒有“元”字。
“我十分確定。他今日穿的那身棉袍還是當年臨彆前,我親手為他做的,不會有錯。”胡婉語氣堅定。
“那就簡單了。你家相公變了心,裝作不認得你了。這有什麼好查的。”阿時道。
胡婉搖搖頭道:“我不信阮郎會騙我。背後定有隱情。”
阿時嘖了一聲道:“事實擺在眼前,你不信有什麼辦法。”
多時沒有言語的小柳此時也點頭道:“且不說阮郎會不會騙你,你剛才說的話到底有沒有騙我們還未可知。”
“對啊!”阿時想起墨淵說的那句“狐妖擅以言惑人”,抬手撫了撫胸脯,唏噓道:“好險,我差點就信了你的話。哪怕是人,也經常謊言連篇,更何況你是狐妖。”
胡婉歎了口氣道:“諸位此刻能有心疑我,便說明我沒用妖術了不是嗎?”
眾人沉默,眼神中滿是警惕。
胡婉見狀,歎了口氣,看向鹿黎道:“仙子可施吐真術,便知我是否說慌。”
鹿黎聞言一愣,挑眉道:“吐真術乃仙界秘術,所知之人甚少。你怎會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