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雪鶴長京 羨桃 4604 字 11個月前

柳澄回頭看向青綿,與她對上一眼,這才心生後怕之意。若叫有心之人聽了,因此責怪她家姑娘,也是有可能的。

說罷,袁大夫人叫人去查探。

青綿與一眾人等在屋外。

袁二夫人瞧著穆青綿,早前聽聞這個姑娘身為庶女卻不安分,常與嫡女相爭,她便覺得她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隻是,做出與嫡女相爭,不能安守本分的事,她本不該是這樣一個遇事氣定神閒的人。

袁二夫人想到此處,不免多打量了她幾番。

這時,袁大夫人身旁的管事婆子從屋裡出來,手中正捧著一個香爐,“大娘子,確有香灰。”

“咳咳……”

“大郎!”

這聲咳嗽叫在場之人皆望過去,袁大夫人心疼地望向自家兒子。

袁灃穿著一身喜服走來。

“我平日慣用安神香,許是下人用錯了。驚嚇了娘子,是我的過錯。母親不必再查了。”

他生來便有惡疾纏身,因此遭了不少罪。如今,因著他身子不好,隻能找一個庶女做自家大娘子。

想起此事,袁大夫人心中便慪的很,看向穆青綿的眼神也淩厲了幾分。

“大郎以後的日常起居便要靠你照料了。不過,今日之事是下麵人做錯了事,我一定要將那人揪出來,好好罰才是。”

說罷,袁大夫人擺擺手:“罷了,都散了吧,前廳還有客人,莫要讓外人看了笑話。”

“是,母親。”

穆青綿看著他們三兩句話就將一件事定了性,心中想笑。

這是什麼勞什子破命,重來一世,本想靠著自身的嫁妝做些小生意,從此衣食無憂順遂一生,無奈這一家人並沒有想象中的好相與。

若指望袁大郎死後她一個人瀟灑,也得看看她能否活到那個時候,有命享才是。

-

“姑娘,袁大郎一句話便將我們打發了?方才那幫賊人四處搜尋,可見不是手底下的人隨手用錯了香。”

柳澄臉色煞白,想起方才一事,她此刻還不能完全冷靜下來,隻覺得後怕。若是新婚當日被人擄走了,那她家姑娘的名聲必然保不住了。

“此事旁人不會在乎真相的,隻想息事寧人。”

青綿看著一眾人移開的方向,眼神漸漸變得淩厲。翠暖看了一眼,險些被她家姑娘嚇到。

許多年,不曾被人如此算計了。

既然袁灃為此事遮掩,那他必然知曉內情。或者,此事便是他一手策劃而成。

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不想娶她,想將她的名聲毀了,再理所當然地將她送回穆家去?

或者是,下馬威?

想到這兒,青綿輕輕地勾了一下嘴角。

倏然,穆青綿看見一位自西廂房走出的男子,此人身長玉立,著灰白色素袍,發髻被玉冠簪起。

他轉過身,抬眼看向她的那一瞬。

青綿臉上的表情漸漸凝固,僵硬。

他的眉毛斜入兩鬢,一雙丹鳳眼狹長,眼皮上輕壓著一道細褶將整個眉眼勾勒的愈加深邃。薄唇殷紅,襯得一張臉白皙如玉,呈病弱之資,唯有那挺立的鼻骨為整張麵頰添了冷凜,叫人難以靠近。

從他出來的院子來看,此人,便是方才解她危困之人。

青綿沒控製住自己的儀態,往前走過兩步。

除去這身份,他好似也是她的故人。

-

蕭鈺峙自小受穆太師所授,立誌奪回九州失地。年方十四,於才名顯赫時自請離京。在北境一戰便是六年。

六年間,他將九州失地儘數收複。卻不知因何之故,致使收複失地再次城破,亦丟了邊境雙城。

此後,蕭鈺峙因九州儘失,雙城再破回京領罪。回京以後他堅持聲稱自己無罪,並非自傲之過,但無呈堂證供以證清白,他在詔獄之中足足被關了六個月。

酷暑難耐,直至一個寒冬。北境被襲,朝中無人可用,同順帝命人將蕭鈺峙從詔獄中放出,戴罪立功。

奈何蕭逸琅不願放虎歸山,出計,以公主和親止戰。

二人意見不合,蕭鈺峙斥其懦夫:“以女郎止戰,當我大齊兒郎都死了不成!”

那一年,上林京中大雪紛飛,他拖著殘敗之身自夜中出城。

穆家長女穆憐箬聞訊,托小妹穆灩斐前去,為他送一件寒衣。

“父親為助太子,以心攻心,走了一步妙棋。將殿下設計至北境,令他一人獨自苦撐。到如今,想必他已知曉內情。可即便如此,他仍心之所向。阿斐,是我穆家對不起殿下,父親不認,我卻要替他認這樁罪!父親千算萬算,萬不該算壯士之心。阿姐身殘,難送殿下,你去替阿姐送他一程,莫要告訴他,是我。”

在他出城之際,她踏馬追上去,隻見青年身著一襲白衣,匿跡於大雪之中,他衣衫單薄,連一件鬥篷都不曾帶。

想起長姐囑托,灩斐踮起腳尖,撫過他肩頭的雪,抬手為他披上一件佛頭青鶴氅。∶“等雪停了,你還會回來嗎?”

蕭鈺峙沒應,隻是丟下她為他披上的寒衣,留下一句∶“皇嫂,請珍重。”

那時,她還來不及了解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便已轉身,走進大雪之中。

經年已過,再重逢。

他自北境歸來,權勢滔天,直逼蕭逸琅皇權。無形之中幫了與蕭逸琅對峙的她。

一日,蕭鈺峙問她一句:“皇嫂權勢在身,可曾想過還大齊朝野一個清明。”

何為朝野清明?

她每一步都隻為保全自身,逼不得已。

穆灩斐瞧著似有聲討之意的鎮北王,冷眸相看:“蕭逸琅為登上皇位,收攏權勢,陷害良臣。使本宮父兄皆受其難!本宮並非聖人,如今行事,不過是為自保。”

說罷,她看著蕭鈺峙,嘲弄般笑了聲:“還大齊朝野清明,殿下是否問錯了人?”

蕭鈺峙似不曾聽見她的冷諷,合乎於禮,拱手便道:“承皇嫂寒衣之恩,特來請願。”

聽他提及那件寒衣,灩斐倏然一笑,那寒衣是她替長姐送的,可如今他既然提起,她便當是她自願去送的罷。

“可本宮記得,當年,你未曾收下。反是扔了?”

他一雙桃花眼抬眸,直撞上灩斐戲謔的目光。她微微歪過頭,一步一步走近他,眼眸的戲謔之意帶上幾分笑。

從前隻知蕭鈺峙英勇善戰,卻未曾想過,他竟生得如此好看。

她抬起手指,蹭在他唇角。

“不過,本宮倒是好奇,在殿下眼中,這世間有何為名,又有何為利?”

她周身的幽香陣陣,在她一步一步靠近他時,於他鼻息間的味道便愈濃。

感知她於他唇角的觸碰,他抱拳的手不免輕顫,桃花眸低斂看她。

“不求名,不求利,隻求廣庇天下寒士,功成身退。”

灩斐聞之一笑,亦在他話音落下時,好奇地盯著他,說出一句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話:“若殿下真心想還朝野一個清明。那麼,便隻有一條路。”

灩斐勾著唇,輕輕笑起來,鎮靜地說出那句大逆不道:“奪位。”

蕭鈺峙聽罷,往後退了一步:“臣弟知皇嫂並非妖後,臣弟亦不願做叛臣。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人人皆要為自己的德行所負盈虧。”

不叛嗎?

很好。

-

他自屋中走出,回頭便瞧見袁灃的新婦站在庭院之中,胭脂的紅印著她幾分嬌豔,氣質如同芙蓉般清麗,光彩照人。

他同她行禮。

“表嫂。”

穆青綿被他一句表嫂拉回理智,忙低下頭,收回自己的視線,亦收回不知何時奪眶而出的濕潤。

等她再抬眸時,那人已不再眼前。

翠暖在她耳旁問:“姑娘,方才那人是誰?”

是誰?

穆青綿一時難以給出她答案。

他是袁家的表公子,還是上林京的六殿下?

她不知道。

或許,世間有二人長得八九分像。

如她像穆灩斐。

算時間,如今已是永昭二十一年。

永昭二十一年……

六月,六月,好似城破正是六月發生的事。

若他真是蕭鈺峙,此時應當在回京的途中。

不該出現在此處。

青綿思索之間,決定寫信至上林京,向穆勤遠打探邊境的消息。不多時,便有嬤嬤過來請,“大娘子,請您進房中等哥兒吧。”

青綿收回視線,往屋中去。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人人都要為自己的德行所負盈虧。”

前世之言,在她耳邊悠悠蕩蕩。

這一世,蕭鈺峙,你可要得償所願。

-

賓客儘散,原本的熱鬨嘈雜之聲亦漸漸散去,庭院間隻剩婢女小廝忙碌奔走的聲音。

隨著明月西落,一切皆重歸於寧靜。

穆青綿一直在等袁灃,可直到子時,蟬鳴聲儘數消停了,他也依舊沒有來。

“這袁家大郎病成這樣,娶到我們姑娘都是他的福氣。誰知,白日裡發生那樣的事,他隻一句下人之過便搪塞了,新婚之夜,還撂下姑娘不顧,當真以為我們好欺負?”翠暖忿忿不平。

他不來,倒能落個清淨。

青綿說:“睡吧。”

“姑娘,你不再等等嗎?”

“今日白日那麼一鬨,他是故意的。新婚之夜,拋下我不管,也是故意的。既已是如此,何必在等?”

“咱家姑娘從前是拚了命也想出人頭地,如今卻嫁給這麼一個不知好歹的人。”

翠暖在一旁嘟囔,柳澄聽見當即瞪她。

“姑娘,翠暖隻是嘴快,她並無奚落之意。”

她怎麼會不知呢?

翠暖與柳澄性子相反,隻是為她打報不平罷了。畢竟,於翠暖而言,如今站在她麵前的還是那位拚了命也想高嫁的穆青綿。

她回想起今日之事,招惹過袁灃的人是穆青嵐,又不是她。若是她被有意針對,那她曾經可得罪過這位袁公子?

轉頭,青綿便同翠暖與柳澄問:“我不記得我曾經做過什麼事得罪了袁灃,你們可還記得什麼?”

翠暖與柳澄瞧著彼此,隨後對方看了一眼,便道:“奴婢們也是猜測,不敢言。”

“不怕,我自不會怪罪你們。”

柳澄說:“姑娘是這清河城中貌美無比的女子,怕是去了上林京,也沒幾人能比過姑娘的容色。袁公子曾在一處賞花宴上見過您,可您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