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家的每天上山乾活累個臭死,回家後一抬頭看到謝家的山頭被收拾的規規整整,心中頗有些酸溜溜的意味。
在一個陰雨綿綿的天氣,沒辦法出門乾活,李大家的去兄弟家串門,話裡話外點謝家山地裡種的棗樹跟旁人家的不太一樣。
李二家的篩撿綠豆的手一頓,笑道:“聽說是東邊渤海來的樹種,結的果子會拉金絲,十分香甜美味,單賣的話一棵樹苗要百文錢呢,是比平常的棗樹苗貴上數倍。也是隔壁謝家運氣好,在城裡富戶家裡做了幾天幫工,這才搶到了幾棵,這事兒原本就可遇不可求的。”
李大家的想求樹苗的心思被戳破訕訕笑了兩聲道:“原來如此,不過看謝家那對小夫妻細皮嫩肉的樣子,也不像會經管這種金貴之物的,落在他們手裡倒是可惜了。”
這話李二家的就不愛聽了,她揚聲問道:“依大嫂子來看,落在誰手裡不虧買賣?”
“我們這幾家是一甲的,本來應該同氣連枝,他一家栽了好樹苗算什麼本事?”李大家的拈酸道。
“嗬,給你啊?先不說會不會種?你今天種明天大哥就能給你起出來,去集上換錢去。”李二家的嘲諷道,想起自家前不久種的桑樹苗被人無故起走好幾棵,當家的晚上不睡覺去山頭守著,半夜三更將偷樹賊逮了個正著,不是他的親大哥是哪個?!真真是家賊難防。
李大家的被李二家的噎了一頓,臉上也有些掛不住,自家爺們不爭氣,自己又有何辦法?!
“弟妹,你再跟二弟商量商量,給我作個保,我再貸些青苗錢出來,將山頭上的地塊種上,先將糧食種上,他總不能一個窩一個窩的去摳了賣吧。”李大家的求道。
李二家的聽著煩了,她冷笑:“前不久大嫂子有錢買豬尾巴沒錢買糧種?再貸?再貸你拿什麼還?”
“弟妹,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你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嫂子你大侄餓死在你們麵前吧?”李大家的嚷嚷道。
李二家的進門提了半袋豆種出來道:“隻剩這些了,大嫂子也不必如此攀七扯八的給我話聽,我們也是種的這個。”
李大家的掐著半個眼角的看不上這些剩豆種,隻道是她留著好糧種自己種,隻打發叫花子一樣打發她。
眼瞅著妯娌倆要鬨將起來,李二正好扛著鋤頭從山間地頭回來,一竿子將這事兒攬了下來。
李二家的氣急,嚷嚷道:“人都說救急不救窮,我們是急也救了,窮也救了,自己家都快掀不開鍋蓋了,還有那個心力管旁人的家?!”
“那是我大哥家,不是旁人。”李二皺著眉頭說道。
“對,不是旁人,我們比他家多什麼?不就多那一頭牛嗎?那是我的嫁妝買的,與你們姓李的無關!到時候大哥家青苗錢還不上,官府若來牽牛的話,我指定跟你和離,一頭牛做什麼不好,平常能拉車耕地,便是老了也能換個銀錢供柱子念幾年私塾,現在倒好!”李二家的怒氣衝衝的說道。
“彆嚷嚷了,還嫌不夠丟人嗎?”李二將他媳婦兒扯入屋裡,李大家的尋了好處,拎著那半袋豆種就灰溜溜的走了。
下等戶借青苗錢需得三家上等戶共同同意擔保,這長留村這一保裡,李二家,謝壑家,陳栓家都在上等戶之列,李大家的先來自家兄弟這裡磨開口之後,轉身去了謝家。
惠娘在收拾家裡的豌豆,打算泡一些出來給謝壑父子倆做一回豌豆黃吃。
李大家的就這樣十分自來熟的進門了。
惠娘與李二家的十分投脾氣,對李大家的為人略有耳聞,雖然心中有些不喜,但從未表現出來過,隻是按平常鄉裡鄉親的樣子相處,不過分熟識,也不過分生疏。
“李大嫂,今日不忙?”惠娘招呼道。
“今日下了雨,我便想著正好撒些糧種。”李大家的趁機開門見山道,“墾出那麼一大塊地方出來,種子卻是不夠了,我想再去官府那裡貸些青苗錢出來。”
惠娘心中頓時警覺起來,她抬頭看了李大家的兩眼,淡笑道:“李大嫂前頭的青苗錢可曾還了?”
李大家的一愣,嘟噥道:“又要馬兒跑得快,又要馬兒不吃草,這可怎麼得了,等地裡的莊稼打糧了,錢自然就還得上了。”
惠娘眸中毫無笑意,她鄭重其事的說道:“都是拉家帶口過日子的,寅吃卯糧的事兒我可不敢乾,說句不怕得罪人的話,大人怎樣都能活,孩子可不成,李大嫂也是當娘的,自然能體會我這一片為母之心。”
“我兄弟家都同意了。”李大家的理直氣壯的說道。
“你兄弟同不同意那是他的事兒,我卻不能鬆這個口,我家說是上等戶,到底沒什麼值錢的家當,到時你還不上官府的錢,我們家也替你還不上,按大齊律例我家郎君卻是要被罰去服徭役的。”惠娘陳情利弊道。
“惠娘,你這是見死不救,逼死我於你有什麼好處,更何況你家山頭連渤海的棗樹都種上了,便不管我們這民間疾苦。”李大家的這番話端的是一個理直氣壯,這是見惠娘不鬆口便要撒潑了。
李二家的一邊在屋裡抹淚,一邊豎著耳朵聽謝家這邊的情況,見她大嫂在謝家高一聲低一聲的,她這心裡亦起起伏伏的。
李二歎了一口氣說道:“她是我嫂子,她張了嘴了,我還能拒了去?既然她肯上進,我們這邊搭一把手也是好的,不然她窮的筷子敲碗,還不是要靠我們接濟?”
話雖如此,李二家的心中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去。
“況且,借青苗錢需要三家上等戶同意,即便咱們同意了,陳謝兩家必然不會慣著她,她將家裡的豆種拎著走了,也隻能種這些豆種而已。”李二蹲在屋裡扒拉著豆飯說道,他若真狠下心來不同意,他爹娘那關就過不去,到時候一記不孝不悌的大帽子扣過來,來找他鬨的就不單單是大嫂了。
李二家的一抹眼淚,憤憤說道:“我不管彆人家如何答複,我若因這問題吃了癟,咱日子也甭過了,好麼,過來過去哪是給自個兒過日子的?全搭在你大哥家了,我的柱子怎麼辦?我還打算送他去學堂念兩年的書呢,莊稼日子想錢這麼難,你看看隔壁謝家,就因為男人會讀書,對我們來講天大的難事,在人家眼裡算什麼?!趟著就過去了。”
李二低頭扒飯,沉默的像頭老牛,他知道自家媳婦心氣高,所有的一切都是為家裡打算,由是她樂意抱怨幾句他就聽著,並不回嘴反駁,讀書?那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該想的事嗎?
雖然他不甚清楚隔壁謝家的來曆,但看謝家男人的舉止亦不是普通人該有的氣派啊,這樣的人本來就與他們有著雲泥之彆。
李大家的還在謝家吵吵,謝壑在後院的書房裡溫書都聽到了,他合上書本踱步而出,皺眉問道:“何事如此喧嘩?”
惠娘歉然道:“李大嫂要借青苗錢,需要咱們家同意,隻是她上一季的青苗錢剛貸了,如此寅吃卯糧怕是不妥。”
李大家的徹底撒了潑說道:“讀書人家就了不起了?空讀些聖賢書,一無功名,二不知體恤民情,白是上等戶了。”
說來好笑,當初謝家能評為上等戶,隻因比彆的人家多了一車書。
謝壑驀然抬頭,目如寒星直直盯著她,青天白日貿然將人盯出一身冷汗來,李大家的瞬間息聲,在這個彆人口中病的快要死的男人竟如此威嚴,隻沉默著看著人,就將人看得手腳發涼,冷氣直冒。
謝壑看她不說話了,方才說道:“是你自己走,還是我們報官將你請出去?”
李大家的撒潑撒不出去,抖著嘴唇梗著脖子說道:“不同意便不同意,有什麼大不了的。”
謝壑冷笑道:“是沒什麼大不了的,隻是我家山頭上的棗樹是個稀罕物,希望這位嫂子多給看著點兒,少一棵唯你是問。”
“你……你血口噴人,誰要偷你家棗樹了?!”李大家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看好你男人,彆手欠。”謝壑淡淡的警告道。
惠娘有人給撐腰,瞬間底氣足了,她接過話茬兒說道:“我家郎君肯說這話必然不是空口無憑,李大嫂好自為之吧。”
李大家的沒在謝家討到什麼便宜,轉身去了陳家。
沒多大會兒,陳家雞飛狗跳,李大家的和陳家媳婦撕巴起來了。
陳家自是也不同意李大家的再向官府貸青苗錢,李家的青苗錢若是買了糧種倒還好說,十有八九是被李大偷著摸去賭了,誰家敢做這種保?!無底洞一樣。
本以為李大家的貸不出這錢來,沒成想兩天後,在三家上等戶兩家不同意的情況下,李大家的還是將青苗錢給貸了出來。
謝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皺了皺眉,不過他很快就被彆的事分去了注意力,他預備著報名明年的縣試,隻是如今謝京是熙州地的學政,縱然他能過得縣試、府試,也會在院試這一關被謝京刷下來。
謝壑低眉沉思,他該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