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固金甌(科舉) 水渺 4024 字 6個月前

惠娘跟隨那人的腳步,來到米氏木材鋪的後門房。

“小娘子可否舍出一兩塊點心與我知會東家?”那人開口詢問道。

惠娘拿出一張草紙,包了鮮花餅遞與他後說道:“有勞了。”

那人略微點了點頭,捧著糕點一溜煙兒的朝後院的主屋走去。

米氏木材鋪主要做木材生意,前門臉留著給顧客進出,□□才是囤貨和家小居住的地方,木材進出與日常生活的雜用都是從後門出入的。

惠娘站在後門房的窗口處,看到不少推著小木車的人進進出出,木車上都是些瓜果菜蔬和豬羊精肉方子,險險讓人以為這不是做木材生意的鋪子,而是吃食酒肆鋪子。

路上聽那賬房先生說米氏木材鋪的東家預備辦宴席,果真不假,隻是不知是因何舉辦宴席?

井邊洗衣的仆婦似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自來熟的與她招招手道:“小娘子看著麵生。”

惠娘背著竹筐走近說道:“聽說府上正在置辦宴席,在找精巧的麵果子擺盤。”

仆婦了然,知道惠娘是做什麼來了,她見惠娘穿著樸素,不禁搖頭歎道:“東家有並宗之喜,有心辦的體麵些,咱們永寧縣雖然也有不少糕點鋪子,可做出來的果子品相太過粗糙,並不符合東家的心意。”

並宗在大齊腹地不算常見,但在西陲邊地可是再正常不過了,西陲人丁寥落,除了旱疫之災外還有兵燹之禍,寒門小戶絕嗣的人家多了去了,便是豐裕之家也難免因為各種情況絕嗣,西陲人口流動大,近些年來又有朝廷不斷遷民開邊,有些將要絕嗣的人家便仔細掃聽著,碰到合適的丁男便過繼過來,承祀香火。

講究些的人家,祖上傳下族譜來,記錄著族支的遷徙與來龍去脈,打個比方說,熙州有戶姓劉的人家快絕嗣了,但這戶人家是二百年前從揚州搬來的,若遇著揚州來的遷民裡有姓劉的,而且雙方都有過繼意願的,就可以並到熙州劉家來,此為並宗之喜,至於真的是不是有什麼血緣關係?那有什麼重要的呢,即便有,二百年的光陰也早把這點子血脈稀薄了。

當然還有家裡不缺子嗣的,並宗是為了推人出去服役等等,不一而足。

惠娘聽得米家的仆婦這樣說,顯然以為自己手藝粗糙,不堪給米家供應點心,她抿了抿唇,笑道:“這樣的好事兒,我原本是不敢想的,隻是府上的賬房先生說可以一試,這才跟了來等候消息。”

仆婦敲衣的手一頓,抬頭問道:“可是姓張?”

惠娘點了點頭。

張賬房平生最大的特點不是賬算的有多好,而是他饞,他巨饞無比,堪稱永寧縣一老饕,這人不僅饞,嘴巴還特彆挑剔,若問他鋪裡的陳年舊賬,他可能一時想不起來,若問他永寧縣城哪家哪家的吃食地道,他門兒清。

若這小娘子是張賬房舉薦的,那想必是有兩把刷子。

仆婦當即不敢輕視,正了臉色說道:“要並到東家來的小哥兒本是族裡舊親,年歲不大,是個念過書的,那日有私塾先生特意來檢驗過筆墨,道是個好苗子,東家這才動了心。”她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往惠娘耳邊湊了湊,將聲音壓的極低繼續說道,“讀書人要並宗,原是我們東家高攀了,由是這次並宗喜宴辦的格外隆重。”

大齊人人尚慕風雅,讀書人最是尊貴體麵,若是他日能搏取功名,更是有了青雲直上的機會,讀書人再貧寒那也是讀書人,商戶人家再有錢也低著人家好幾等呢,商戶與讀書人並宗在大齊腹地應該十分罕見。

難怪這米姓東家如此大張旗鼓,若那並來的子嗣將來能夠考取功名,米氏堪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真真是抬了門楣的。

二人正閒談著,見張賬房急匆匆的走過來低聲道:“小娘子,妥了。”

惠娘心中高興,隻是麵上淡定,她真情實意的說道:“多謝。”

張賬房見機將惠娘引到一處僻靜的地方說道:“原本五分錢一塊的點心,我給你講到七文錢。”

惠娘立刻會意,她笑道:“多謝先生扶持,等結了銀錢必少不了先生的好處。”

張賬房紅著臉道:“罷,罷,我能差你那幾個錢嗎?隻是如此一來,咱們也算結下交情了,等小娘子日後再做了吃食,可否給我留一份,若碰不到我的話,就送到米氏商鋪的後門房來。”

不算什麼難事兒,惠娘應了。

張賬房引著惠娘去廚房將鮮花餅卸下,足足有一百塊,每塊七文錢,一共七百文錢,惠娘掂著這沉甸甸的七百文錢,心裡樂開了花。

她心想著出來這半晌,郎君與宣兒興許回到她原先擺攤的地方了,這會子見不著人指不定要如何心急呢,她急忙提快腳步,鮮花餅賣完了,竹筐裡空空的,她背著十分輕鬆。

正當她剛要跨出門去,後麵有人喊她:“小娘子請留步!”

惠娘將跨出門檻的那隻腳收回,而後轉頭看到張賬房追了上來,她心裡一緊,不禁問道:“先生何事?”

“小娘子會做豌豆黃嗎?”張賬房跑的滿頭大汗,緊趕慢趕才追上了人。

惠娘聞言放下心來,回道:“會的。”

張賬房不由分說將她往廚房裡拽,邊拽邊解釋道:“事急從權,小娘子莫怪,永寧縣做豌豆黃最好的廚子老母新喪,顧不了這邊了。”

豌豆黃也是席上八盤麵果子之一,隻是因為豌豆黃獨特的口感,不能提前太久做出來,否則容易乾巴,就不好吃了。

八盤麵果子隻有豌豆黃和杏仁酪是現做的,由同一個白案師傅負責,可惜這個師傅臨了家裡有事,來不了了,這可急壞了米府上下,惠娘在此契機下被抓了壯丁。

“我……我行嗎?”惠娘訝異的問道。

張賬房抹了抹滿頭大汗,安撫道:“小娘子先試試,府上還有其他廚子在試做,我覺得他們都不如你。”

張賬房對她十分有信心。

“可是……”郎君和宣兒還在外麵等著她呢,惠娘心裡有些焦急。

“彆可是了,小娘子,救急如救火。”張賬房隻差求爺爺告奶奶了,“你知道嗎?這個白案師傅的酬金是二兩銀子,你若能中選,這二兩銀子就是你的了!”

“那行吧。”惠娘想著,自己的鮮花餅能中選已是意料之外了,她雖然廚藝好,但也不能保證樣樣都能做的最好,隻是盛情難卻,關著張賬房呢,她隻得儘力一試了。

惠娘到廚房的時候,有兩個灶台是專門勻出來做麵果子的,其中一個上著蒸籠正在蒸東西呢,另一個被一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把持著,旁人不得靠近。

她不知道那漢子是何來曆,隻是周圍有不少師傅寧可領著泡好的豌豆,在一旁等著蒸籠裡的東西蒸好也不去說動那漢子讓讓,便知此人不好惹,她亦往後靠了靠。

一旁的廚娘看著她瓢裡的豌豆,不由問道:“妹妹也是來試做豌豆黃的?”

惠娘點了點頭,並未多言語什麼。

“妹妹是哪家糕點鋪的?”那人又問道。

惠娘搖了搖頭道:“我是長留村的,不在城裡的糕點鋪做工。”

那廚娘看了看漸漸升高的日頭,不由說道:“做這東西可費功夫,妹妹不在縣城住,少不得歸家晚了,路途遠總歸是不方便的,妹妹排在我前麵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故意將聲音抬的高高的,許多人聞言朝惠娘看過來,連那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也似是抬起頭來朝這邊望了一眼,廚娘看似好心好意,不過是覺得惠娘著急回家等不及了,要做出頭鳥跟這漢子理論一番,她跟在後麵白得便宜又不用得罪人豈不兩全?!

惠娘豈看不出她的算計,她連忙後退兩步,躲過廚娘抓過來的手道:“還是不好,大家都要用灶的,我知道這位姐姐心裡急,怎敢因為自己的原因就占先呢?這不妥當,我於心不安。”

惠娘一句話就將自己摘了出去,既點明大家都在等,不止她一個人等,又點明廚娘心裡急,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她不好破壞規矩,一句話既提醒了霸道灶台的那位,又不引眾怒,還將廚娘的險惡用心點出來,處理十分得當。

那廚娘狠狠剜了她一眼道:“鄉野村婦也懂得做精細糕點?!白白浪費功夫。”典型的欺軟怕硬,還耐不住性子,惠娘懶的理她。

可那廚娘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她問一旁的管事道:“能不能給我個炭爐,我去一旁生火煮豆?”

哄堂大笑!

那廚娘憋的臉色通紅,不明所以。

管事深吸一口氣道:“蠢材!你知道東家做甚生意的?還敢去一旁生火?!”木材可最怕見火了。

這時,那膀大腰圓的彪悍漢子一顛勺,他做的東西出鍋了,而後他叉腰一指,甕聲甕氣的說道:“最後邊那個小娘子,你過來!”

眾人齊齊回頭看,惠娘也跟著回頭看,哦,發現自己就是最後一個,那人指的是她。

她心裡頓時忐忑起來,人生地不熟的,並不想惹這人,她拿手指了指自己道:“我?”

“恁的呆娘子,就是你!”那人回道。

怎麼還人身攻擊上了?!!

惠娘端著一瓢泡好的豌豆走上前去。

那漢子說道:“你離家遠,你先用。”

惠娘錯愕。

那漢子咧嘴笑了,低聲道:“你就是張賬房介紹來的?會做菌菇醬和鮮花餅的那個?”

惠娘點了點頭,承認了。

“那我認得你!”原來這漢子是米府裡的廚子,這灶台上的事兒大多歸他管,包括此次的宴席,他吃過惠娘做的東西,十分認可惠娘的廚藝,這才願意讓她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