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現在……
寧媛看了眼麵無表情的榮昭南。
進了這個房子,他好像不再是所向披靡太歲,反而又變成了那隻會像刺蝟一樣豎起尖刺來保護自己十三歲少年。
榮文武看了一眼何蘇,濃密的劍眉一擰:“向北呢?她哥哥回來了,家裡這麼多客人,她也不回來吃飯,像話嗎?馬上打電話叫她回來!”
何蘇拿了手帕擦了擦唇角,柔婉地說:“老榮,你知道芭蕾舞團不是那麼好進的,她最近為了應對甄選考試,天天在學校加班練舞,確實回不來。”
寧媛在邊上看著這對夫妻的對話,忍不住暗自搖頭……
這種軍隊總指揮官出身的老領導,動不動命令、訓斥、質問,把家裡當軍營和戰場的大家長式作風,真是挺讓人窒息的。
親子關係能好,才怪了。
何蘇忽然看向寧媛和榮昭南,含笑說:“你們妹妹可記掛你們回來的事兒,專門買了稻香村的點心送過來,一會兒你們帶著吃,不要怪那丫頭了。”
榮昭南還是冷著臉不說話,看都不看她一眼。
寧媛倒是巧笑倩兮:“學生都忙學業,這是力求上進,還是何阿姨會教孩子。”
“茶藝”裡陰陽怪氣這招,她這兩年也是練得挺爐火純青的。
榮文武皺眉,忽然想起被他從部隊拎出來扔進煉鋼廠去鍛煉的小兒子,冷哼一聲:“慈母多敗兒!哼!”
但他總歸給何蘇臉麵,沒有繼續說。
涉及自己兒子,何蘇眼裡的笑意少了許多,淡淡地看了寧媛一眼。
醜丫頭心機挺深,給她上眼藥?
不是因為她,向東也不會斷送了大好前程,被送到煉鋼廠那種地方去!
這份“大禮”,她必定要如數奉還!
何蘇把挑刺的魚放到榮文武麵前,溫柔無奈的樣子:“是、是、是,那不是還有你這個嚴父麼。”
寧媛一邊佩服何蘇這什麼時候都能把尷尬場麵圓得極好的高情商,一邊沒錯過何蘇剛才眼眸裡一閃過而過針對自己的寒意。
但她不知道中間還有這一出榮昭南為了給她出氣,把榮向東給整退役的事兒,隻是給自己心裡提個醒——
千萬小心何蘇這個非同一般的“頂級後媽”。
錢阿姨見狀,乾脆地出聲:“吃飯、吃飯,老榮你好不容易釣了那麼大的魚,再不吃,冷了可腥!”
這一桌子再這麼打機鋒下去,就真是彆吃了!
阿恒也是個混不吝地,大喇喇地夾菜給寧媛:“小寧,試試,這就是那個京城烤鴨!”
何蘇依然是那副笑吟吟,溫柔細心照顧大家吃飯的樣子,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有錢阿姨、阿恒和邱秘書在,一頓飯下來,也還算順利。
吃完了飯,榮文武接了幾個文件,邱秘書帶著另外兩個秘書一起陪著他上二樓書房。
他上去前,看了一眼榮昭南:“你在這裡等著,我有話跟你說。”
榮昭南冷冷地說:“你有事,就先忙,我帶小寧先回去。”
榮文武瞬間氣笑了:“那你回來乾什麼?吃頓飯就走,你缺這頓飯?”
榮昭南麵無表情地說:“老子不缺……”
“你在誰麵前說老子!我才是你老子!!”榮文武瞬間暴怒就要擼袖子,邊上的幾個秘書嚇得渾身一顫。
一邊何蘇環著雙臂冷眼看笑話。
“榮叔叔,你先上去忙,正事兒要緊,我想在後園裡走走,我看種了不少瓜果蔬菜?”寧媛當機立斷地開口,一把強行拖著榮昭南就往外走。
這知道的是父子,不知道的是仇人,一個慣於下命令,另外一個慣於違抗命令,兩句話就能乾起來。
她算明白為什麼何蘇能在家裡翻手雲雨了,這老虎父子倆本來就是乾柴,都不用澆油,隨便添點兒火兒,他們能把對方燒炸和咬死!
以前榮昭南還是小老虎,當爹的大老虎還能咆哮巴掌震懾,現在小老虎長大了,還能服老虎王的威懾?
榮昭南本冷哼一聲,任由寧媛把他拖走了。
榮文武一口氣憋在胸口,按了按心口,臉色難看地轉身大步流星地進了書房。
邱秘書立刻吩咐身邊的其他人:“去叫張醫生來一下,老領導可能有點不舒服。”
但即使不舒服,他留意到老領導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把兒子趕出屋子。
他暗自輕歎,老虎王年紀大了,寧折不彎的暴脾氣終究是會變的。
何蘇看著榮昭南被寧媛強行拖走,彎了溫柔的笑眼,喲……這倔小子還挺寵那醜丫頭。
她期待他眾叛親離的樣子,她的孩子好不了,他也得痛苦才對,親兄弟要同甘共苦啊!
……
寧媛硬拖著榮昭南去了後院子。
“榮昭南,你還記得你為什麼帶我回你家嗎?”寧媛鬆開了他的手,轉身過來看著他。
榮昭南目光掃過後院。
院子和記憶裡的不一樣,以前都是花,現在種了一片黃瓜、絲瓜和各種小菜田,倒是彆有一番田園意趣,有些像當初他們在鄉下的小牛棚。
“榮昭南!”寧媛微微挑眉。
榮昭南淡淡地道:“記得,帶你來見他。”
“他是誰?”寧媛問。
榮昭南沉默了一下:“榮文武。”
寧媛揉了揉眉心:“他是你爹!你是帶我來見你家裡的人的,如果你是要來吵架的,乾嘛帶我回來?”
榮昭南彆開臉,冷硬地道:“他算什麼爹,我也沒和他吵架,是他……”
“榮昭南你27了,不是17歲了!”寧媛有些無奈地打斷他的話。
他怎麼一靠近這房子,像腦子不在線一樣?整個人都變得奇怪!
不管是遇到那個葉冬,還是麵對何蘇還有榮文武……
她伸手掰過他的臉,逼他看自己:“不是說好了,不會讓害你下放的人得意嗎?”
榮昭南看著麵前的姑娘,閉了閉眼,好一會,才喑啞地說:“我一點都不在乎老頭子什麼樣,我隻是看見他們就……沒法控製情緒。”
那些絕望無力與憤怒永遠像火一樣燃燒在心底,從十三歲住進這件房子,到現在從未熄滅。
整個人都好像又回到了當年那些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地獄,讓人窒息。
他低下頭,把臉蹭在她的掌心,呼吸都變得澀窒:“很愚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