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倒是把程星果弄懵了。
她看戴青方才嚴肅的表情，還以為是要挨一通批評不能打擾林澤熙工作了，沒想到竟然是猝不及防的誇讚。
“小姑娘叫什麼名字啊？”
“在哪個大學？”
“是他老師女兒的話，應該鋼琴也彈得不錯吧。”
“這套衣服什麼牌子的？穿著好可愛。”
戴青走過來一股腦拋出了好幾個問題，嘴巴都沒合上。
程星果擠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回答後，又迎來了一通鋪天蓋地的誇獎。
“程星果，怎麼連名字也這麼可愛啊。”
“竟然是京大的高材生，好厲害。”
“彆謙虛，你鋼琴一定彈得不錯。”
一來二去的彩虹屁把程星果也晃暈了。
怎麼和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果然是不能僅從外表去判斷一個人嗎？
這哪裡可怕了，分明就是一個熱情可親的大姐姐。
程星果抬頭望了眼林澤熙，得到了一個飽含著笑意的眼神。
之前就跟她說了，她對戴青的印象和真人差了十萬八千裡，還不信。
“這手鏈原來是送給你的啊。”戴青忽然瞧見了程星果戴在左手的星星手鏈，驚訝著說：“東西是在巴黎買的，他挑得可認真了，還以為是送給女朋友的。想著是隱私，就沒有問。”
“是嘛......其實不是的......”
短短幾分鐘內，戴青已經說了好幾次女朋友了，搞得她十分尷尬。
被誤會成情侶本來對於暗戀的一方來說應該是有點小欣喜的，但以這種形式隻會叫人腳趾扣地。
“那瑞士買的音樂盒，還有其餘的那大包小包的禮物都是給你的？”
“嗯......我說了不需要的，他非要買。”程星果說著還不忘又瞪了罪魁禍首一眼。
看看你做的好事，害我丟人丟到家了。
“原來如此。”戴青也跟著瞥了眼林澤熙，發出了肺腑的感歎：“沒想到啊，我是說呢，他怎麼會對人這麼上心。”
戴青對林澤熙的第一印象是溫和，事實上接觸下來待人接物也如同第一印象般溫文爾雅，卻自始至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感，讓外人難以再向前一步，除了音樂似乎也沒有什麼能讓他有情緒上的波動。
對於一個鋼琴家來說，沉澱於音樂，不受外界紛紛擾擾影響倒也算是好事，但很明顯這小姑娘是個例外。
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但像她和林澤熙這樣的屈指可數，程星果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但除了“兄妹”，也真的沒有另外一層關係了。
至少現在是如此，至於之後如何還得看她的努力。
於是她便轉移了話題問：“姐姐，我今天能過去看看排練嗎？如果不方便的話也沒關係。”
“有什麼不方便的，又不是什麼機密活動。”戴青給她吃了顆定心丸，笑眯眯說。
程星果乖巧點了點頭：“謝謝姐姐。”
“這帆布包也挺可愛的，是自己設計的嗎？”戴青又注意到了她的帆布包，拿起來端詳了一番。
還沒等程星果回答，林澤熙就在旁插了一嘴：“是百萬粉絲的抽獎禮物。”
“閉嘴。”程星果嘴角的乖巧笑容瞬間消失，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抬頭白了林澤熙一眼。
被凶了的林澤熙顯得有些委屈：“我就是幫你回答了一下。”
程星果：“問你了嗎？你跟著湊什麼熱鬨？”
林澤熙：“我也沒說什麼吧。”
程星果：“林澤熙，你還想不想要簽名周邊了？”
林澤熙：“那還是想的。”
程星果：“那就閉嘴少說兩句話。”
戴青在一旁看兩人一唱一和的鬥嘴樣子，大概摸清楚了他們的相處模式，隨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澤熙一眼。
並且對“兄妹”這個官方說法持懷疑態度。
畢竟從這段時間的觀察來看，林澤熙不是會這樣說話的人。
還有他看小姑娘的眼神，溫柔和寵愛連藏都沒有藏。
說是“兄妹”，也太牽強了。
------
上車後戴青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把程星果的情況從頭到尾問了個透徹，是喜歡得不得了，加了微信還當場關注了她的小破站號，讓她以後都叫自己“青青姐”，有什麼事情隨時聯係。
“果果，我剛才聽你叫他是直呼其名的，平時也是這麼喊的嗎？”戴青隨口問了句。
“這個嘛......”
程星果已經想不起來上次喊林澤熙“哥哥”是多少年前了。
她的遲疑給了多嘴的林澤熙見縫插針的機會，“也不是都是叫名字，有時候喊‘你’，有時候喊‘喂’，有時候什麼都沒有。”
“不是，林澤熙，你話怎麼這麼多啊。”
沒辦法用溫柔的語氣說話這事兒真不怪她，林澤熙三兩句話就能把人氣死，要保持情緒穩定也太難了。
戴青也從前排轉過頭來補充了一句：“他應該就在你這個妹妹麵前話多吧，平時反正是不怎麼開口的。”
“我倒是希望他能少說兩句。”程星果冷哼了一聲。
又聊了幾句後，戴青和林澤熙說起了工作的事，程星果插不上嘴就在一旁豎起耳朵認真聽著。
戴青：“你之前說想要減少演出的場次，嘗試些新的東西是吧。”
林澤熙：“嗯，想休息一段時間練些新曲子，沉澱一下。”
戴青：“歐洲巡回也結束了，最近也沒有灌唱片的計劃，確實可以休整一段時間。”
林澤熙：“明年想挑戰一下《哥德堡變奏曲》，需要時間好好準備。”
“臥槽，《哥德堡變奏曲》？”程星果聽聞沒忍住驚呼了一聲。
本來不是在彈鋼琴就是在去彈鋼琴路上的林澤熙竟然想要放慢腳步就足夠讓她震驚了，沒想到竟然還有更重磅的內容。
《哥德堡變奏曲》作為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不朽的巨作，是規模最大，最恢弘的變奏曲，被譽為“音樂珠穆拉瑪峰”。
以靜逸優美，冷靜高貴的詠歎調開頭，經過三十個變奏後，再回到最初的詠歎調，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
其結構之精美，構思之巧妙縱觀整個音樂史都是無與倫比的存在。
對於鋼琴家而言，在演奏會彈肖邦，彈李斯特，彈貝多芬，可鮮有人敢挑戰巴赫，而其中的《哥德堡變奏曲》無疑史詩級彆的。
要把巴赫在《哥德堡變奏曲》裡融入的宗教，神學，人生，宇宙，平衡理解透徹需要的思考解讀與人生閱曆對於一個才二十多歲的青年鋼琴家而言幾乎就是不可能的。
即便他是林澤熙。
“怎麼？果果覺得很難是吧，我也這麼覺得，竟然現在就想挑戰巴赫，有些太不自量力了。”林澤熙笑笑，對她的驚愕做出了回應。
程星果少見得不知道要如何去接話，隻是試探性地提議說：“要不換個彆的？”
不是她對於林澤熙沒有信心，而是想要彈好《哥德堡變奏曲》真的太難了。
誠然音樂沒有標準答案，巴赫也沒有。
但之前那些大師們演奏的版本在前，如果沒有足夠的理解，稍不留神就會翻車，風險太大了。
“但越是做不到的事情就越想去試試，想看看以自己現在的能力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又還有哪些做不到的需要去摸索，去沉澱。”
林澤熙的語調和平時相比並沒有太多的起伏，但其中暗湧著的興奮還有晶亮眼眸裡的野心程星果都看到了。
果然是她喜歡的人呢。
在音樂這件事情上，會放慢腳步審視自我但絕不會停止不提前的人呢。
區區一個《哥德堡變奏曲》而已，有什麼難的。
“那就去試試，林澤熙可是世界上最好的鋼琴家。”程星果收回了所有的遲疑，沒有躲閃而是抬頭對上了林澤熙的眼眸，一字一句說著，像是在闡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我怎麼就是最好的了？”
林澤熙的嘴角綻成了一彎新月，嗓音溫潤如玉，還包裹著不易察覺的欣喜。
這是小姑娘第二次說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鋼琴家”了。
“我說是當然就是了。”程星果篤定地點點頭，為了增加可信度還又特意補充了一句：“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
這一句把林澤熙逗笑了，把手握拳抵在了唇邊，任憑噴薄而出的笑意蔓延開來。
“果果，這個話是不是說反了？”
程星果的歪理上線了，頭頭是道揚起腦袋辯解說：“滿打滿算也就少看了六年而已，四舍五入也是看著你長大了。”
怎麼好像有些道理？
林澤熙被無懈可擊的邏輯堵得是一時半會兒竟然沒找到反駁的話。
不過都是“世界上最好的鋼琴家”了，不試試巴赫怎麼行。
戴青在前排全程笑眯眯聽著兩人的對話，內容確實“兄妹”，但語氣和小情侶沒有一點區彆。
鋼琴家也不是娛樂圈愛豆，隻要不影響工作，沒有不讓戀愛一說。
就是小姑娘還是在校大學生，最好不要公開。
她這會兒思考的已經是下一個階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