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嘉離開順天府的時候臉色發沉，一言不發。
陶校尉拱了拱手：“霍大人，既然已經結案，陶某先告辭了。”
霍元嘉忙道：“陶大人請留步。”
陶校尉眼神一閃，卻還是停下腳步。
霍元嘉與他並肩而行，低聲問道：“陶大人，方才那把匕首被調換了。”
陶校尉並未解釋，隻說：“霍大人在都察院任職，想必公務繁忙，看錯眼也是正常。”
霍元嘉眉頭一皺。
陶校尉隻拍了拍他的肩頭：“霍大人，事已至此，不如早些回去看看，令弟受了驚嚇，還需好好安慰才是。”
霍元嘉明白了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沒有繼續追問。
他們兩人心底都明白，綁匪已死，活著的那個霍春華又是霍家族人，連重要的物證都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替換，那麼繼續追查下去也隻是一筆糊塗賬。
除非能找到實在的證據，不然就算查下去，也無法為兩位弟弟找回公道。
霍元嘉陰沉著臉，他並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都察院。
他將近兩年的卷宗都翻了出來，攤開一卷卷掃過。
可從天黑看到天亮，霍元嘉依舊沒找到懷疑的對象，他捏了捏眉心，將卷宗放回原位。
驀的，他眯了眯眼，留下一個卷宗揣在懷中，並未遮掩的離開了都察院。
霍元霖一開始還對溫泉莊子充滿好奇，等見過祿親王妃後卻渾身不自在起來。
他不笨，能察覺那一屋子的夫人小姐對救命恩人的排斥和貶低。
“小叔叔！”
正煩悶著，隨著一道奶聲，三頭身的霍雲殊噠噠噠衝進來。
霍元霖一把摟住小侄兒：“小安安，你怎麼來了？”
“小叔叔你是不是受傷了，快讓我看看，哼，大家都瞞著我，不許我過來看你。”
眼前胖乎乎的小可愛，正是霍元嘉與許氏的嫡長子霍雲殊，小名安安。
因為年歲相近，霍元霖又慣來樂意帶著小家夥玩，叔侄兩個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許氏怕兒子添亂，一直瞞著他，誰知道還是沒瞞住。
霍元霖親昵的摟著侄兒說起話來，一會兒就把小家夥哄好了。
霍雲殊靠在他懷中說：“小叔叔你想玩什麼，安安帶你去。”
霍元霖眼神一動：“你知道鐘家小姐嗎？”
“是那個舞劍特彆厲害的姐姐嗎？”霍雲殊歪著腦袋問，“娘說鐘姑娘是將門虎女，所以她才會舞劍。”
他還壓著聲音說：“小叔叔我悄悄告訴你，大家都不喜歡鐘姐姐，她們都不跟鐘姐姐玩，說她粗俗野蠻。”
霍元霖皺眉，沒想到許家宴客，其他女眷還表現的這麼明顯。
“鐘小姐是小叔叔的救命恩人，她是好人。”霍元霖說道。
霍雲殊點頭應和：“小叔叔說鐘姐姐是好人，那她肯定就是好人。”
“誰是好人？”
“爹爹。”一見親爹，霍雲殊立刻拋棄小叔叔。
霍元嘉一把將他抱起來，掂了掂重量：“這幾日沒好好吃飯，輕了一些。”
霍雲殊向來有些挑食，摟著親爹的脖子不敢說話。
“大哥，鐘小姐救了我，我還沒好好謝過她呢。”霍元霖幫侄兒解圍。
霍元嘉看了他一眼：“我會讓你大嫂準備一份厚禮，鐘家無長輩在京城，你親自過去致謝反倒是不妥。”
這話倒是讓霍元霖好奇起來：“鐘家沒有長輩，難道鐘小姐一個人在京城？鐘家是哪個鐘家，我怎麼沒聽娘和大嫂提起過？”
能讓許家宴請的，不是親戚便是貴眷，該有印象才是。
霍元嘉解釋了一句：“鐘小姐是鎮北侯獨女，此次進京是為了吊唁生母。”
霍元霖的腦袋一下子沒轉過彎來。
“已逝鎮北侯夫人乃當今堂姐，十年前在京城病逝，並未扶靈回隴峽關，而是葬在了皇陵之中。”
霍元霖心底更是驚奇，按照這麼算，祿親王妃就是鐘小姐的堂嬸，為何對她頗有微詞。
霍元嘉卻不再多說：“既然好了，那就收拾一下，跟我回去吧。”
許氏匆匆而來，進門便聽見這話，驚訝道：“夫君，不讓二弟多住幾日再休養一下嗎？”
“你看他活蹦亂跳的，留在這裡也是給你添亂。”
霍元嘉頓了頓，又補了幾句：“你跟祖母母親再住幾日，鬆快鬆快，這皮猴我就帶回去了。”
“爹，我也要回去。”霍雲殊喊道。
霍元嘉卻把他放下：“爹要上值，你小叔叔也得上學，你一個人留在家中無人看顧。”
霍雲殊失望不已，小腦袋都耷拉下來了。
可最後，霍元嘉也隻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領著弟弟離開了。
許氏瞧兒子這幅失望的樣子，隻能安慰：“過幾日我們就回去了，到時候有的是時間。”
心底卻想，相比起親兒子，夫君對二弟未免太過寵溺了些，大半的心思都在他身上。
坐上回家的馬車，霍元霖見大哥眼皮底下全是青黑，開口勸道：“大哥，是不是案子很難辦？”
霍元嘉淡淡道：“隻是宵小，因同夥被抓嫉恨上我，才會對你下手。霖兒這次是受了我的牽連，可嚇壞了？”
霍元霖連忙搖頭，心底卻不太信這話。
什麼樣的宵小膽大包天，敢對朝廷命官的弟弟下手，甚至在得知陶思耀身份後也不害怕。
但他並未追問，隻笑著說：“哥，平時我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既然領了哥哥的好處，自然也要承擔哥哥的風險。”
“再說了，這次是我不小心，以後再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霍元嘉迎著弟弟的眼神，微微歎了口氣：“每每覺得你孩子氣，偏時不時又老成的很。”
“怪我思慮不周，早早給你安排兩個小廝跟著，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一聽這話，霍元霖忙道：“不用不用，我都自在慣了。”
可霍元嘉卻下定了決心：“回去就安排上，這是為了你的安全，不可任性。”
霍元霖隻得垂頭喪氣的答應了。
霍元嘉取笑道：“旁人恨不得排場大，就你彆扭，總不喜歡有人跟著。”
馬車慢慢往前走，霍元霖見他麵露疲倦，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大哥，你靠著我睡一會兒吧，反正還得走很久。”
霍元嘉笑了起來，也不客氣，直接躺在了弟弟的腿上。
他昨晚看了一整夜的案卷，這會兒馬車搖晃，枕下又是熟悉的溫熱，居然真的慢慢瞌睡起來。
霍元霖伸手替他輕柔著太陽穴，想讓他舒服一些。
看著疲倦的大哥，霍元霖有一瞬間躺贏的罪惡感，他現在的美好生活，都是建立在大哥的辛苦下。
但轉念一想，有他沒他，大哥都是小說男主角，注定要走青雲路，哎，每一位名留青史的男人都堆積著血汗。
他這個當弟弟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為哥哥搖旗呐喊，開心解悶。
霍元霖給自己定了位，再次心安理得的當一個吉祥物。
“噌！”
一聲清脆的金鐵之聲，馬車劇震，外頭傳來斷裂的聲音。
沒等霍元霖反應過來，仰臥在他雙膝上的大哥已經一個翻身，抱著他從車窗翻滾下去。
下一刻，馬車轟然倒塌，被弓箭射成了馬蜂窩。
“保護大人！”
暗處衝出一批身穿鐵甲的侍衛，顯然早有埋伏，與那些射箭的刺客短兵相接。
“霍大人，沒事吧？”
持刀來救的正是陶校尉，隻見他手中利刃見血，滿身戾氣。
霍元嘉接過佩劍：“還請陶大人留下活口。”
“這個自然。”
霍元霖看得目瞪口呆，他素來知道大哥文武雙全，可平日裡隻覺得他文采好，頭一次看見他持刀迎敵。
“霖兒，到我背後來。”霍元嘉叮囑弟弟。
霍元霖乖乖聽話，看著廝殺到一起的侍衛和刺客，腦子一亮，立刻明白這是大哥與陶校尉設的局。
怪不得那綁匪自儘，大哥也並不著急，這是心中早有計劃。
霍元霖鎮定下來，盯著大哥的雙眼發亮：“大哥神機妙算，太厲害了！”
他喊得太大聲，以至於陶校尉殺敵時都分心看了一眼。
霍元嘉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口中卻隻說：“躲好，彆鬨。”
一方早有準備，陶校尉帶來的都是武力值超群的親兵，很快戰爭就落下帷幕。
霍元嘉冷聲道：“卸了他們的下巴。”
陶校尉點頭：“放心，這次我不會讓他們有自儘的機會。”
說著一腳踹在刺客身上：“陶家的人你們也敢動。”
“大人，刺客總共有十二人，死了七個，三人重傷，剩下兩人輕傷。”
霍元嘉隻問：“身上可有信物？”
“並未發現任何信物，不過他們所用弓箭乃是軍製。”
陶校尉臉色一沉，親自去查，果然如此：“看來這次的事情要鬨大了。”
霍元嘉絲毫不懼：“陶大人，勞煩調遣幾人送我弟弟回家，霍某要進宮麵聖。”
“霍大人放心，陶某一定會把小公子平安送回家。”
霍元霖感受到風雨欲來，有些擔心：“大哥，你要小心。”
“放心等我回家。”霍元嘉留下一句話，起身上馬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