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幾人離去之後,玉帝與王母便回後殿說話。
他二人同為道祖座下童子,多年來一起修行,一起玩耍,早有了非一般的默契。
玉帝方道:“已得道祖首肯,天庭總算能不做空架子了。”
王母便聞弦音而知雅意,接口道:“天府星君在凡間便製定律法,廣修禮儀,又恰好在封神前夕歸位,當真是天命在我天庭。”
玉帝搖了搖頭,幽幽歎息道:“天命流轉,自來不可琢磨。今日在東,明日在西。古有龍鳳麒麟三族為鑒,近又有巫妖二族血淚教訓曆曆在目。你我須時刻自省,莫要自得於天命眷顧。”
話雖如此,卻連他自己也難預料:劫數到時,誰又能不迷了心智呢?
上古三族也就罷了,巫妖統領洪荒之時,未必就不敬畏天命。
可他們最終還是迷失了。
王母問道:“陛下以為,你我該如何行事呢?”
玉帝道:“待正神齊聚,天數補全,天府星君製定出新的天條律令之後,你我便效法道祖,無為而治即可。”
“無為而治?”
思及三教弟子之高傲,妖族餘孽之猖狂,西方佛教之虎視眈眈,王母秀眉緊蹙,搖頭表示不讚同。
“若一謂無為,你我怕是要變成各方博弈的傀儡了。”
玉帝搖了搖頭,解釋道:“你我可學道祖無為,卻不能像道祖無為。道祖早已合身天道,存在的本身就已經是恩澤眾生。
而你我既然擔了三界之主的名頭,便要維護天道綱常、三界穩定。所謂無為,便是不胡為、不妄為。至於娘娘你擔心的各方博弈?嗬……”
玉帝輕笑著給王母斟下一盞甘露,“隻要不違天律,不害眾生,隨他們百舸爭流。若是包藏禍心,做得越多,便是越是取死有道。”
王母沉思片刻,恍然笑道:“還是陛下思慮周全,是我心急了。”
玉帝歎道:“我又何嘗不急?”
三界六道,每一分動蕩,每一分殺戮,都在暗中標記好了因果。一朝不慎,這些因果便都要落在他們這對三界之主的頭上。
夫妻二人沉默了許久,王母忽然問道:“也不知楊戩與楊嬋兄妹,現下如何了?”
玉帝握著玉盞的手微微一頓,若無其事道:“楊戩拜入了玉泉山,楊嬋也被女媧娘娘收養。聖人門下,自然無有不好。”
他對楊家兄妹的感情十分複雜。
那是他妹妹遺留的骨血,妹妹死後,更是與他血脈最近之人。
可若不是他們的父親,他的妹妹也不會私戀凡人,以至於犯了天條,被活活曬死。
王母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神色,提議道:“天樞星君隕落,雖有天府星君歸位,卻還要忙於製定新的天綱天律。不如將金烏將軍調回,將凡間除妖一事交付於他,如何?”
不等玉帝開口,她便繼續道:“至於捉拿楊家兄妹一事,便交由天蓬元帥全權負責吧。”
金烏將軍乃是妖族九位金烏太子死後遺留的精魄所化,雖法力高深,卻天生魂魄不全,無情無欲,隻會遵命行事。
若由他繼續捉拿楊家兄妹,隻怕楊戩與楊嬋一出昆侖山,就要立時遭遇追捕。
天蓬元帥就不一樣了,這位心裡同情楊氏兄妹,在追查與捉拿一事上自來隻是表麵上心,實則摸魚放水,無所不用其極。
王母知曉玉帝心中的矛盾,也明白他並非當真要殺了妹妹的子女,因而才會有此提議。
果然,就見玉帝摩挲著玉盞,淡然點頭,“就依娘娘所言。”
王母好笑地搖了搖頭,“你呀你……真是說你什麼好呢?”
玉帝咳嗽了一聲,突兀地轉移了話題,“既然天府星君已歸位,製定天條一事便儘快落實吧。”
王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明日派太白金星傳旨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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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慕九思隻顧慶賀右遷之喜,尚且不知,伴隨著尊位而來的,將是無窮無儘的案牘勞形。
卻說兄弟二人離了淩霄殿,便有勞太白金星做引,前去解除封存天府星宮的結界,好讓慕九思先行入住。
隻待天師府那邊刻下印璽,慕九思便可正式走馬上任,招兵買馬,充實星宮防衛。
到底是正神府邸,天府星宮無論是方位還是靈氣,比之先前在北鬥邊沿的宅院不知強了多少。
“正殿是議事之所,側殿可做星君日後辦公之用,正好於後殿休憩。”
太白金星領著兄弟二人,將整座星宮一一介紹完畢,最後才領著他們到了一處頗為隱秘所在。
那處位於整座星宮的最深處,門臉上光是結界就有七八層。除結界之外,還有一層帶有壓迫氣息的紫金色流光氤氳流轉,不似尋常手法。
陸離好奇地伸手去摸,手指方與那紫金之氣相觸,便被一股大力彈了回來。
“阿離!”慕九思連忙伸手接住,暗中以柔力替他泄去了衝勁,免了他當著外人的麵出醜。
太白金星道:“那是天道留下的封存之力,除天府星君本人之外,無人可以解除。幸好陸將軍並無惡意,如若不然,就不止是反彈回來這麼簡單了。”
“原來是這樣。”了解了因果之後,陸離也不惱,隻是好奇地問,“這是什麼地方呀?竟然還要天道封存。”
太白金星道:“此乃星宮府庫,封存著獨屬於星主的甲胄、法袍與令牌、印鑒。除此之外,應當還有一些上代天府星君遺留下來的寶物。”
“上代天府星君?”陸離腦子反應極快,“那不就是妖族天庭冊封的嗎?難不成他也有天命在身?”
若當真如此,豈不是說做了正神也並不保險,一旦冊封正神的天庭覆滅,所有正神也都要跟著陪葬?
太白金星淡淡道:“若無天命在身,又豈能開得了府庫,動得了印信?”
陸離麵色大變,眸中神情流轉,驚疑不定卻又複雜難言。
反倒是當事人慕九思不以為然,拍了拍陸離的肩膀,安撫道:“權力與義務本就是相輔相成的,既然享受了天庭賦予的權力,自然就要承擔相應的義務與風險。世上哪有不必付出,便坐享其成的好事呢?”
天道的每一樣饋贈,都會在暗中標好價碼。若是偶然得到的人自以為能投機取巧,逃避付出代價,天道會自行收取更多高的價碼。
太白金星捋著胡須,露出了讚賞的笑容,“星君通透,日後必能宏圖大展,遍布人望於洪荒。”
慕九思謙遜道:“借老星君吉言。”
他也不避諱太白金星,當著對方的麵打開了府庫,先取出了一應甲胄、法袍、令牌、印鑒清點完畢,將妖族天庭刻印的令牌與印信交付太白金星,便又隨手拿了兩個盒子塞過去。
“辛苦老星君跑著一趟,慕某身無長物,便借花投獻,還望老星君莫要嫌棄。”
盒子雖然沒有打開,但在場三人都看得清楚,這兩個盒子分彆處於印信、甲胄左右,必然這府庫中最珍貴的所在。
陸離低著頭,不樂意地癟了癟嘴,卻礙於是慕九思的決定,到底沒有多說什麼。
太白金星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便恢複了笑嗬嗬的老好人模樣,“星君如此盛情,老朽便卻之不恭了。”
慕九思歉意陪笑,“慕某今日升遷,本該設宴款待老星君。奈何府邸新開,一應人手具不足,隻得怠慢了。恕罪,恕罪。”
“星君哪裡話?是老朽叨擾了。”太白金星笑嗬嗬地告辭離去。
送走了他之後,陸離的情緒才完全暴露了出來,不滿地哼哼道:“哼,九哥,你怎麼把最好的都給他了?”
“好了,好了。”慕九思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柔聲哄道,“本來就是白得的東西,便是都給了他也不必心疼。因要交割印信,肯定是要請他進來的。既然如此,給就給最好的,不然顯得你我兄弟小家子氣。”
寶物雖然重要,但慕九思最看重的還是自身的實力。除此之外,再有一兩樣趁手的兵刃就完美了。
至於身外之物,能用在刀刃上,才是發揮了它們最大的作用。
索性陸離也隻是替他抱不平,想要得到哥哥的安撫而已,並非是貪圖寶物。達到目的之後,他立刻便笑逐顏開,“我就知道,九哥早晚會一飛衝天。大天尊果然是大天尊,眼光獨到,一開始便看好九哥。”
慕九思好笑地搖了搖頭,“彆說我不疼你,喜歡什麼自己拿吧,我讓你先挑。不過……不能到絳珠麵前炫耀。”
被他說中了心思,陸離原本十二分的興致登時就去了大半,懨懨道:“不能炫耀還有什麼意思?我不要了。”
慕九思便親手挑了幾樣火屬性的靈物,還有一身防禦級彆高超的甲胄塞給他,“快換上,我還有好東西給你。”
見陸離撇嘴,慕九思又道:“隻給你,絳珠沒有。”
陸離眼睛一亮,雙手接過甲胄,簡單煉化了一番之後,立刻就把身上那套換了下來。
“九哥,我換好了。”說完就眼巴巴地看著慕九思,顯然是在等那獨一無二的……最重要的是“絳珠沒有”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