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深秋的太陽並不是特彆熱,照在身上暖暖的。
春桃握著拳頭緊張地站在屋門外,趴在門邊仔細聽了半晌也沒聽到一點聲音,不由得更加憂心了。
這都第五日了。
她歎了口氣,在杵在門邊一動不動。
姑娘自從上次暈倒起來,就誰也不見,無論是林姑娘還是路公子,就連夫人也不見,這些日子飯也很少吃,可是讓夫人急壞了。
小丫鬟抬起細條的眉毛,看著屋門泛起了愁。
這可如何是好,小姐這樣下去不吃不喝不見人,身子一定會垮的。
她試探性抬手,敲了敲木門,期待自家小姐能像往常一樣邊發脾氣邊讓她進去。
隻可惜事不如願,隻傳來自家小姐悶著的聲音:“我社恐彆來叫我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出去的!”
春桃放柔了聲音,努力勸慰她:”小姐您出來吧,林姑娘等了你好幾日了。”
“不見!”唐非橘捂著腦袋堅定拒絕:“你讓林姐姐彆等我了。”
“周公子說林姑娘要與小姐商議要事。”春桃繼續努力。
“不聽!”唐非橘不為所動:“我不聽!我不要聽要事!”
“路公子也說想見一見姑娘,為前些日子的任性道歉。”春桃嘴上不停。
麵前緊閉的門嘩一下被拉開,露出裡麵自家小姐白瘦的臉,還有滿麵的憔悴。
“小姐!”春桃驚喜,同時心疼。
這才幾日,小姐怎麼就成這幅模樣了。
唐非橘忽略她一臉擔憂,正色對春桃嚴肅說:“你告訴他,我希望下次聽到他的名字是在他要死了的時候。”
說到最後兩個字還象征性勾了一個可怕的微笑,“還有,我不接受道歉,任何人的,任何形式的道歉都不接受。”
春桃清楚自家小姐的性子,抖著嘴唇欲哭無淚。
一隻手悄悄抓住唐非橘的袖子,稍稍用勁將人拽住:“姑娘,您就去看看吧,夫人她擔心您,近日頭疼得很,您去看看好不好。”
唐非橘揉了著春桃的臉,捏著她臉側動物肉輕輕捏了捏,低頭看著比自己低了一頭的小丫鬟認真說:“你不要一勸不動就拿阿娘來說事,你家小姐我身體好的很,在屋子裡悶不壞。”
春桃眼眶含淚,淚汪汪的可憐:“小姐……”
唐非橘受不了她這一套,懲罰似的又捏了一下她的臉,屈指敲了一下小姑娘的腦袋:“不許哭,你去告訴林姐姐,我收拾一下馬上過去。”
“是!”小丫鬟眼睛一下子亮了,歡呼雀躍起來:“我馬上去稟告林姑娘。”
說完一溜煙就跑走,隻留給唐非橘一個越來越小的背影。
唐非橘看著她輕快矯健的步伐,與剛才帶著哭腔的可憐小姑娘完全不是一個人,忍不住在心裡好笑。
這小丫頭,也不知道再裝一會兒。
林歲月得知唐非橘終於肯見人,心情肉眼可見地更加明媚了一些。
她摸著身邊冷冰冰的劍鞘,壓著的眉毛舒展開,喜上眉梢說:“阿遇,她若是知道有人能緩解她的毒,可會高興?”
周禮遇斜坐在陰涼的涼亭下,閉著眼回她:“或許。”
林歲月仍然開心,眉眼間的喜悅快要溢出,慢悠悠趕來的唐非橘不明白狀況,也能看出一些她的開心。
她笑著調侃林歲月:“林姐姐遇上什麼喜事了,我也想聽一聽。”
藍衣姑娘抬手摸著自己的側臉,臉頰微紅,“有這麼明顯?”
唐非橘笑的如沐春風,厚著臉皮坐在她身邊,忽視看樣子要睡死過去的男主角和端坐著喝茶水的路行止。
“明顯啊,眼睛都要笑彎了,怎麼會看不出來。”她湊過去,眨巴著眼睛好奇問了起來:“所以到底是什麼事,告訴我好不好。”
她靠的很近,呼吸都落在林歲月臉上,沒被彆人靠這麼近的林姑娘悠的臉上一熱,紅了臉:
“你體內的毒,阿遇找到緩解的方法了。”
唐非橘詫異,重心卻偏了。
阿遇?
幾天沒見感情發展這麼迅速?!她錯過了什麼!
“錯過了很精彩的一部分。”係統在她腦子裡嗑著瓜子,樂悠悠說:
“宿主不知道,林歲月和周禮遇又去尋玄鐵劍的時候誤入一個深山老林,然後一人受傷另一人照顧,消息得到了,感情升溫了,可不就成現在這樣了麼。”
“啊?”
係統的敘述過於平靜,讓她現在的頭腦風暴緩和了一些,還沒仔細去想,就聽見係統如同村頭怨婦一樣抱怨:
“唉,如果我的cp也能進展這麼快,而不是每天想著怎麼殺死對方就好了。”
被內涵的cp其中一個本人:“……”
唐非橘冷靜:“我覺得,你不如盼我什麼時候能夠反殺路行止。”
係統語塞,它是真的不想再搭理這個宿主一下了。
電子數據心情亂碼,縮回去不再吱聲。
“唐姑娘?唐姑娘?”
她被林歲月喚回神,舉著茶水的手停下,裡麵的茶香香味濃鬱,聞起來就是一副好茶。
茶香滑進口中,唐非橘掩飾尷尬喝了一口,猝不及防被茶水苦到,口腔中的苦味直衝腦門。
她艱難咽下茶水,定定心神笑道:“是麼,那可真是個好消息。”
餘光中路行止沒有任何動作,唐非橘分神在心底悄悄打著算盤。
前幾日黑心蓮送給她一份大禮,這幾日她總要回禮一份才對,隻是要怎樣的回禮才能與之相襯呢。
不等她往下細想,遠處跑來一個急匆匆的小廝,對著她作揖躬身,急忙說:“三小姐,夫人喚您去大堂議事。”
唐非橘眨著灰眸,一雙眼睛在光下非常好看,猶如瓷娃娃般昳麗。
“什麼事?”她對小廝口中的議事沒什麼興趣,舉著茶盞例行問了一句,準備找借口推脫。
小廝靜了兩秒,頭低的更低了:“是……是,是您。”
唐非橘看不得他這幅磨磨唧唧的樣子,擱置茶盞正眼看過去:“你說,不要口齒不清。”
小廝咽了一下口水,這位小姐是什麼脾性全府上下誰人不知,他哪裡敢得罪,隻是夫人的話又不能不傳。
於是挺直腰杆子,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是您的婚事!”
什麼玩意?!
唐非橘被那兩個字驚了一下,霎時間頭皮發麻地看過去。
原身不過才十幾歲,在京城中因為性格無人敢與之交好,唐夫人商議哪門子的婚事,商議和誰成親?
她敢嫁,人家敢娶麼!
她牙驚得打顫,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小廝隻聽到她冷的能凍死人的聲音:“什麼婚事,阿娘怎麼忽然關心起我的婚事了。”
那小廝撓了撓頭,被她嚇得白了一張臉,好一會兒才接腔說:“是,是寧親侯世子上門提親,夫人說要您也去看看。”
唐非橘咬著牙扶著桌子,雙腿驚得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她腦子混亂想:看什麼,看看那世子合不合她的意?就算不合她阿娘還能把人拒了不成!
*
竹簾之下,窗外翠葉迎風擺動,連帶著鮮花也晃了幾下,在陽光下自成一道風景。
唐非橘急匆匆進門看到的就是這幅模樣,隻看到臉就愣了一下。
這人,長得好麵熟。
玄色衣袍袖邊綴著金絲邊,海浪紋在綢緞一覺,配著墨色衣裳很是好看,光挪動到他身上,照的那素白的手指骨節分明。
少年生的一副好樣貌,劍眉星目,星眸中流轉著獨屬於少年的朝氣。
世人皆知寧親侯世子尤燕白桀驁不馴,整日不是一身黑色就是一身紅色,嘗嘗喜愛拿著一柄水墨扇大搖大擺示人。
唐非橘心中疑惑,自己並未招惹過這一號人物,原身也不像是能攀上寧親侯世子的人,怎麼今日偏偏就有了提親這個東西。
現在這情況不是能讓她愣神的時候,她壓下心中驚疑,乖乖巧巧行了一個規矩的拜禮:“世子,娘喚我來可是有什麼重要事?”
她揣著明白裝糊塗問。
唐夫人知她心性,袖子掩著勾起的唇角的笑起來:“阿橘來了,今日喚你來是想看看你對自己未來的婚事是如何想的,你也不小了,到了該嫁人的年紀,若有心意的公子可告訴阿娘。”
唐非橘沒想到唐夫人這麼開門見山,幾句話的信息差讓她思維都慢了不少。
若說心儀的公子,她倒是沒有,怎麼說也才穿過來半月,哪來的時間去找什麼中意之人。
不過說起來,原身倒是有一個,不過那個她一點也不想提。
她思忖幾分,把那句沒有咽了下去,話頭一轉旁側敲擊問:“阿娘覺得哪家的公子好,不過女兒還小,況且二姐還未定親,現在操辦我的婚事,還為時過早了。”
她說的的確不錯,家中二姑娘還未許人家,就操辦老三的過於著急,這麼說也是合乎常理,隻是這寧親侯世子……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主。
唐夫人一琢磨,心裡差不多有了主意,轉向不過十九歲的少年解釋:“三姑娘說的不錯,家中二姑娘還未許人家,何況阿橘現在對成婚也沒什麼想法。”
尤燕白轉著手裡品相上好的扇子,聞言彎著的眉毛忽然壓了下去,抬起眼睛看過來,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樣。
尤世子不高興,轉著扇子起身敲了一下唐非橘的肩膀,興致沒了大半:“你都及笄了,到了年紀為何不能成婚?”
平白被人敲了一下肩膀,唐非橘臉色也拉了下來,稱不上多好:“你及冠了麼,還沒及冠的小屁孩也想娶我,小世子還是回家多吃幾碗米飯吧。”
她這態度絕對算不上多好,隻是一個太傅之女,對世子如此逾矩無理,若是他心情不好能現在就讓她嘗嘗什麼叫寧親侯世子的怒火。
隻是這小世子被罵卻不惱,反而來了精神,原本被磨滅的興致被一句話挑起來,拿著扇子圍著她轉:“我還有兩個月就及冠了,意思是到時候就可以娶你了。”
尤世子雖然能文能武,但這腦回路卻是不同尋常,她這一句話又讓他有了發散的空間。
“也就是說你願意嫁給我,隻是礙於我不曾及冠,”尤世子自己把自己哄高興了,心裡甜滋滋的,彎著眉眼毫不吝嗇他的誇讚:“阿橘真聰明,還會為我著想。”
他的阿橘太好了,長得好看人也好,還好讓他遇到了。
尤小世子這邊心裡甜的發膩,唐非橘與他想的截然不一,就差把這孩子瘋了五個字掛在腦門上了。
“係統!係統!這小世子怎麼回事!”唐非橘在腦海中咆哮,“怎麼忽然蹦出一個提親,還有原著裡有寧親侯世子這一號人麼!”
係統不負所望地沒有出現,停了幾秒才出現,它捧著書本焦急翻閱起來,差點急出汗來:
“不會呀,原著裡沒有寧親侯世子這人的戲份,也隻是提了一嘴幼時與原身見過,隻是再見時今非昔比,一生一死。”
唐非橘腦子冷靜下來,既然原著中沒有提及,那一定是她穿來出了什麼問題,隻是她也才來了不過半月,哪裡和什麼世子打過交道。
灰色的眸子落到他喜滋滋的眉眼間,她越看越覺得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忽然,唐非橘腦子靈光一閃,想起前些時候遇到的那個沒禮貌的華貴小公子,看著比這位世子要小上一歲,再加之這相似的麵容,她心裡冒出一個不切實際地念頭。
這倆人,該不會是兄弟吧。
尤燕白心情好極了,開始自顧自地說起回憶:“前些日子我見了唐姑娘,覺得姑娘不論是行事作風還是性子都與我不謀而合,當日姑娘一身粉色衣裙,在人群中比鮮花嬌嫩,又比烈日燦爛,本世子一眼心動,因此來到貴府提親……”
粉色衣裙。
唐非橘腦子炸了,旋即肯定了這位世子就是那日那個沒禮貌的小公子的哥哥。
尤燕白還想再往下說,被唐非橘喝住。
“婚事豈能兒戲,世子今日來恐怕寧親侯不知,若是傳到寧親侯耳裡,世子恐怕是要許久出不了門了。”她摁住不斷跳著的眼皮,冷聲打斷。
尤小世子沒想到她連這都知道,驚訝著展開扇麵:“我今日來也隻是看看阿橘的想法,若是阿橘同意,那我便等到及冠後再來提親,屆時許你十裡紅妝,保準……”
“世子。”唐非橘再次打斷,“我還沒有成婚的想法,世子若是真要尋個人成婚,世家小姐愛慕世子的那麼多,也不差我一個。”
沒想到她會如此反駁,尤燕白以扇掩麵,肆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阿橘還真是有趣,不過既然阿橘不願,那本世子也不強求,等到阿橘願意的時候再登門拜訪。”
“我不會和世子成親的,您再尋良人吧。”唐非橘抓著袖子,低聲拒絕。
這一句話將尤燕白堵死,他笑著的臉也冷下來,如臘月寒冰。
“那阿橘想要和誰成親,還是說已經有了心悅之人,私定終身了?”
他想起那日與她共食的那個男人,清冷出塵,衣裳算不上什麼好料子卻一塵不染,端坐著宛若書中謫仙。
那日的唐非橘嬌嬌俏著反駁男人的話,遠不如今日態度冷硬。
他記得那個男人叫什麼,似乎是叫什麼周禮遇。
聽見此話,唐夫人麵色也冷了下來,起身盯著尤燕白不悅:“世子怎可這樣說,我家三姑娘縱使再怎麼無禮,世子也斷然不能這般汙蔑她。”
大堂內三人氣氛如冰點,大堂外三人無聲地沉默,站在門外將對話全聽了進去。
林歲月想走,她扯了扯周禮遇的衣裳,悄聲說:“先離開吧,裡麵的事讓唐姑娘自己處理。”
成親之事,斷然是他們也沒有辦法。
路行止眸光晦暗,抱著劍靠在牆上等著唐非橘的應答。
他有些好奇,這位唐姑娘是否會答應呢。
初秋的風有些涼,吹在身上還算舒服,一點一點吹走他心中所想。
——畢竟,嫁給寧親侯世子也不算什麼壞事。
屋內。
唐非橘動了動手指,心裡的煩躁幾乎壓不下去,思緒百轉千回,最終落在了路行止坑害自己時。
路行止,自己還沒找他算賬呢。
靈光一閃,她忽然有了想法。
“小女子確實有心上人,但也還未私定終身!”
“!”
此話一出,唐夫人在主位上幾乎要炸了,這丫頭怎麼敢在這時候說這種話!還嫌麻煩不夠多是吧!
她身前的世子也是一副驚詫的模樣,他沒想到唐非橘真的有心上人,隻是方才接連被拒心中有些惱,因此才沒了分寸說出那些話。
唐非橘很滿意現在的情況,看著麵前的二人眼睛一彎準備徐徐道來,她嗓音獨特,柔下來宛若春風吹過,沒了往日裡的尖銳刻薄。
麻煩是吧,路行止也彆想跑!
少女慢悠悠繼續:“我的心上人就是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