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傷著她。”陳瑾之將人隱在自己身軀下,淡漠低語。
“殿下放心,我們隻取你命,斷不會傷著小公主,”帶頭的人很快開口,落聲之時,朝我招了招手,“小公主,請過來。”
眼看著護著我的身軀就要讓開,我放開了他的衣角,在他以為我離他而去,而鬆了一口氣時,我前進的步伐停在他身前,用自己的軀體讓他得生:“我知道你們受父皇所派,為的就是佐證你們心向南蕭,在漠四年,你們莫不會看不清自己的心,可諸位,千人殺一人,真的有必要嗎?”
“小公主,請不要讓我們難做,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們死。”帶頭統領艱難開口,他們何嘗不知,錦北王赤子之心,於幽州是不可多得的將王之才,可,皇命不能違。
否則,怕會牽連丞相府。
“好,既然你們心意已決,那本公主也是,聽好了,你們若傷他性命,我便同他死在一處,這個公主不做也罷,若你們讓我有一口氣在,不出三日,上至諸位父母,下至諸位妻女,都得去陪你們!”昨日的陽光也如今日,可為何一去不複返。
“師父若相信南熹,便站於我身後,今日,南熹就當還了長街那一命,”我揚著笑,回眸:“師父和我不一樣,你還得守著百姓,您心中有大義,眾人誅你,你卻還護著他們,沒關係,回了北漠,多的是人心向你。”
“早知今日,我當初就是死在長街,也不願你如現在這般,受人猜忌,蒙羞而生。”
我從腰間掏出短刀,用儘全力抵住頸部,很快就有血滲出,“讓開!”
眼見著圍攏的侍衛慢慢退開時,出現的卻是滿臉擔憂的母後和麵無表情的父皇,“南熹,放下刀,過來。”聽著母後顫抖的聲音,我啞然失笑,一隻手拿著刀,另一隻手緊握他的衣角,落淚無言,這裡的每一個人得師父救下,可現在竟然都想要他的命,何其可笑。
紅透的眼角如血淚染紅,我高聲道:“在南蕭,得兄姐看護,被雙親愛著,在北漠,隻因兒臣公主的身份,被欺辱,被下藥,承蒙殿下不棄,收入麾下,從未逾過矩,劍術、騎射雖不及兄長,但得他所授,也能護著性命。”
“知曉這些,父皇可會心疼,可南熹終是南蕭的公主,是父皇和母後的女兒,這些都是不爭事實,今日,殺了他,挑起兩國鬥爭,受難的都是百姓,不是我們。”
“南熹,你難道為了一個活不過今日的人,忤逆父皇?”蕭遠清沉聲道。
“兒臣從未想過忤逆父皇,上一次也好,這一次也罷,都未曾有過異心,父皇不願對母後好,不願給母後所念的一切,可為何,連南熹也不願給。”
“南熹自認,是明事理情之人,這些年得師父恩惠,受國存難,不過所求一個盛世安定,所謂良臣何在,幽州王土,惟錦北王矣,父皇何必斷了百姓的活路!”
千名侍衛的儘頭,我的母後正無聲哭泣,“母後通知父皇來,不就是不信南熹,北漠四年,女兒從未有過不矩之處,你們所擔心,所憂愁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一聲師父,一生師父。”我堅定不移的選擇他,父皇從未堅定不移的看過母後,所以,也是有區彆的吧。
遠處蕭遠清也是聽到最後一句話,他提眼看著寸步不離的人,軟了心,大步上前,“你能救他?”
“沒試過怎麼知道行不行,父皇不允?這個公主不做也罷,你從沒愛過母後,也不會愛我,君王的心都如磐石,冷血無情,你啊,愛彆人勝過愛自己,愛自己又勝過愛權利,最後,又能得到什麼呢?”我低喃著出聲,緊握的刀正一點一點劃破我的脖子,沒人敢碰我,因為不知道蠻力的衝突,是否會讓刀子直穿喉嚨。
話音剛落,走到身前的蕭遠清突然伸手,扇了還抵著刀的蕭南熹一耳光,怒極了:“放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得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就連提防南熹會不會,劃著自己的陳瑾之都沒來得及反應,若偏一點,南熹手中的刀便會刺穿喉嚨。
回過神的陳瑾之用腳踢起,還未落到地上的短刀,再一步已經閃身將她護在身後,他從未碰過她,也從未讓她受傷,倘若知道這一行會讓她受難,他無論如何也會避開。
我舔了舔嘴角的血,不急不慢的從腰間掏出令牌,朝暗處吩咐:“暗衛聽令,全力護送殿下離開。”
蕭遠清也是知道蕭景鈺離開給南熹留了什麼,本是裝作不知道,可現在突然讓這麼多人知道,他清了清嗓子,讓南熹阻止了暗衛的到來,“留他一命,不是不行。”
約莫兩分鐘,站在廊橋、林間、紅亭的千名侍衛被早已埋伏的皇衛悉數殺光。
我被師父攔在身後,趕來的棉落正顫著手為我上藥,而常深也有意將我攔住,我上不得前,悲涼蝕骨,然得師父捂住眼,看不得眼前,“父皇為何這樣做,你可知他們上有老下有小。”
“南熹還小,不知是何意,放過他們,你便受難。”負手在前的蕭遠清低聲教誨,可在我看來,已然麻木。
原來,做公主,要承擔這麼多。
原來,人真如草芥...
那他憑什麼是個例外。
“錦北王,你可以離開。”蕭遠清沉吟片刻,估摸著散宴時間,說道。
“蕭皇,我有事想在中殿宣布,不知是否能行?”陳瑾之沉默片刻,艱難的開口,覆住南熹雙眼的手已經濕了,迫不得已隻得加快進程。
“當然,可以。”蕭遠清目光未看著出聲的人,反而盯著淚流滿麵,卻還不肯隨內侍離開的南熹,她頸部纏了細布,雙眼被人覆蓋住,可落下的眼淚砸在幾人的心上,他這一次,當真迫她長大了。
陳瑾之麵色從容的點了點頭,側身在她麵前蹲下,一邊接過常深遞來的錦帕,一邊溫言輕哄:“跟你沒關係,這事兒怪師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往常在北漠都從未流過這麼多眼淚,今日可不能再哭了,眼睛還要不要了,嗯?”
“不怪你,在師父這裡,先有國,才有自己,你首先是北漠的將軍,其次才是南熹的師父,可在南熹這裡,除去親人,便是師父,南熹很自私,沒有誌向,眼裡也沒有百姓,來日戰亂,師父記得,定要平安。”
我提眼,卻毫無征兆的看到他身後的父皇,不經意朝他靠攏,不願將手遞給母後,“我可以在殿外等你。”
“南熹,你先去,這裡有師父。”陳瑾之輕移步伐,將南熹所能看到的人全部擋在身後,待她情緒穩定,才交由皇後,轉身離開。
看著師父的背影,再回想與我相處四年的侍衛,須臾,再無生息,我以為,再不濟他們也會死在保家衛國的戰場,我丞相府的侍衛,竟落得個“叛徒”的名聲,何其可悲,恐怕連他們自己的不知道,要他們性命的是他們拚死保護的南蕭。
突然間我整個身子如失重感一樣,沒了神誌,原來,難過到極致是連痛都沒感覺的。
夢中一片白霧,無視無語,無聽無感,隻感覺睡了好久好久,才漸漸有了意識,也慢慢能聽到身邊人的低語,“微臣連查五日,都未曾查到病因,應當是心病難愈,不願醒,又或者,最近受過什麼刺激,才成了這副模樣,微臣也無能為力。”
在我的意識裡,母後日日都在,連即將去往長城的五哥也留了下來,延緩離開,父皇來的次數極少,但每次一待就是一天,可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就好像不記得什麼重要的人和事。
天燈節、百花會我都沒能醒來,算著日子和近來看我的人,日子倒是兩月,直到,百花會將過的那夜,所有人都前去過節,隻留守幾人在外,就連母後也因為日日憂心我,而病倒,我聽著急緩的步伐朝我靠攏。
很快,“阿...阿姐,我是蕭準,蕭準,”一個軟軟的小手搭在我額頭上,見沒人應他,低聲哭起來,“姑姑說,母妃不要我,舅舅也不要我,阿姐也不要我,你起來,起來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
這一大段話,這小孩竟說了一柱香的時候,就在我想著誰是蕭準的時候,虛掩的房門被人推開,身邊輕聲哭泣的小孩已經被抱走,隨之來人將桌上的花換上乾淨的。
“南熹,是五哥,忘了告訴你,你師父在中殿棄了與你的師徒關係,說來慚愧,原是我們南蕭對不起人家,把一個大將軍弄成如此模樣。”
“南熹,五哥始終沒想到,他竟為了你,擔下了所有罵名,用身軀抵擋外界對你的惡意,五哥答應你,若兩國交戰,我會讓著他,”他笑了笑,又道:“或許,南蕭還敵不過他手裡的軍隊。”
“彆睡了,起來說說話,明日五哥就要走了,你啊,指不定哪天就看不到五哥了,看你後不後悔。”
“南熹,醒過來吧,醒過來看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