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成沙,身伴於側(1) 知道不合理……(1 / 1)

兩世卿玨 葉千裡 4475 字 10個月前

南蕭的鬨還如四年前那般,絲毫沒變過,正是這份鬨使我許久未靜的心落了幾分,再見母後和兄長的情緒撲撒心尖,一直隨車到了宮門。

然,坐實我不安的是皇宮的寂靜,那種隱於鬨徑的困感,隨處可見躲閃的內侍,護守在各個寢殿的陌生府兵,和從我入宮後緊閉的宮門,無時無刻都在告知我,這天好像黑了...

直到麵見父皇時,所現的對話,就如飛蛾撲火,得到了片刻的停歇。

“秦桑早前著人來過,意圖求得父皇的恩典,將你許給秦洛,這是其一,明年便是你十五歲生辰,也該想想此生所歸何處,這是其二。”蕭遠清自人入內,便開口道,全然不去鋪墊。

“兒臣對此並未有過想法,隻想留在父皇和母後的身邊...”我低頭回話,心中早已亂作一團,若此時被迫應下,倒未嘗不可,但所言皆是不願,又如何勸下自己,做他人之妻,對誰都不公的。

“知你不願,那日在殿內父皇早已看出,你對入宮而來的其中一人頗為順心,早時父皇派人探過,也認為教你、護你的師父能入我的眼,思來想去,父皇做主,與你和北漠那人牽一樁婚事,如何?”

殿外的腳步聲、停留樹上的鳥叫全都默去,良久,我提眼輕言:“父皇能看出來?”

蕭遠清沉吟片刻,心情大好的出聲:“自然,那人在北漠的身份和王師的地位都是極高的,還有北漾王府幫襯,交由他護你,父皇也放心了。”

“南熹在此謝過父皇,”我跪下再道,“父皇能允,亦是兒臣從未想過的事情,可此事還望父皇再延一延,師父誌在忠國,在不知情愫以前,南熹不願他受迫。”

直到父皇應下,我心中的鬱結油然瞬落,連著出殿的步伐也輕快了不少。

兩側的廊道空無一人,就連少有出門的六皇姐也沒在殿內,頃刻之間,宮內落針可聞,我喜悅過後的情思這才反應過來,一直候在門外的棉落也不見了,這宮殿就像一張大網將人圈禁在內,不得生死,不知是非。

我心中起疑,快步回頭往父皇住殿去時,早已空去,不一會兒,便聽到內侍、侍女哭嚎著大叫:

“常遠大軍反叛了。”

沒得我多想,從各處冒出的紅甲黑衣的士兵,打得一個我措手不及,礙於人數太多,我沒使上幾招,就被收了劍,生擒拿下。

從浮華宮往兩邊去,便是荒廢多時的無名宮,皇宮之大,不是每座宮殿都有名字,而他們恰恰知道這點,將我和三皇姐等一眾女眷被囚|禁在離浮華宮很近的無名宮裡。

此宮偏房甚多,就連內側結構與其他宮殿也大不相同,宮嶼年久失修,倒也是個好囚|禁人的地方,若是反叛成功,我們是死,反叛未果,讓人放火一把燒了這裡,將罪行悉數消滅,可容易得多。

火燭如龍在絲簾下隨風舞動,三皇姐是小在外蒙待過幾年,後因其母得了恩寵,被接回南蕭,她素來與我交好,見我因地板的寒涼輕微顫抖,她將我拽到她身邊,那裡離暖閣相連,有熱氣緩緩冒出。

朱紅門前看守著數名士兵,他們不急著進來,定是因為叛軍首領遲遲未下命令,從靠牆這裡能看到燈火長明的父皇寢殿,玉璽未交出一日,我的父皇和母後便無險。

“想問為什麼沒看到六皇妹?”三皇姐見我止不住的往四處搜尋,替我暖著手出聲,不得我答話,又道:“他們一家子,反了。”

我忽然想起剛才聽到和看到的常遠大軍,又聯想起還未離漠時,父皇傳信六皇姐會來此看望,可無論如何,我也想不到常妃會夥同常遠將軍徐興突然謀反,但細細想來,這次徐將軍能將諸位大臣的嫡女騙至宮內,想必與常妃謀劃許久,怕不是六皇姐的兩位皇兄也出了力,不然...如何圓謊。

皇姐看我許久不語,隻當我被嚇住,接了堂姐遞過來的被褥給我蓋上,見我抿唇不語,靠在角落的大臣女,從腰間拿出糕點放到我麵前,更有甚者,還擦乾眼淚,朝我靠攏,想安慰安慰最小年歲的皇後嫡女,全然把我當成久居寺廟的弱女子,那時候,看著比自己還弱的人總能生出保護欲。

見此,我隻得朝她們勾了笑,示意著我很好,深宮之中,我腦海裡想的不是外祖父何時帶人前來,也不是常妃和徐將軍何故突然反叛,而是荒漠大地上那抹紅藍王旗,秋風頓意的林場,四季硝煙的黎城,小時得父母寵愛,兄姐和睦,卻獨一份的惦念起師父來,若他知曉可會來?

不來更好,我倒不願他涉險,陳娘娘已死,兩國沒了交好的理由,不論是父皇還是常遠軍都想讓他死,我不願,也深知他不會來。

若我不幸喪命於此,等到來年春來,師父再收一個徒兒便是,如此兒郎,大可有人願意。

囚在宮內的五日,我除剛進來時想起過師父,此後再未提起,隻一刻不瞬的盯著未熄燈的寢殿,宮裡的暖閣早已停了,冰冷的雜殿涼入骨髓,曾經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和皇家子女已然成了階下徒,無人會管我們的生死,前麵一天還會給吃的,到了後麵,除了守在門外的士兵,無人在意。

戌時,門外的甬道上傳來外祖父叫囂的聲音,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家衛由近離遠,壓根沒想到這裡還關著皇子。

沒進食的這些幾日已經有人暈了過去,而我可好不到哪去,前幾日的吃食被我省下來,分給了從我進來給被褥和吃食的兩人,三皇姐見狀,想著分一些給我,瞧我執意不接,才肯作罷。

“嘭”朱紅的宮門被人從外推開,十多個穿著輕甲的常軍將我們帶了出去。

四方宮牆,隻默然見證,無人能聞,無人不知,朱紅牆下,血流成河。

看著逼近的侍衛,三皇姐將我護到身後,持劍反抗,礙於湧入的常軍甚多,足足將無名宮包圍兩層,看來,徐興反叛失敗了。

可無論皇姐和堂姐們再怎麼不從,都皆落了下風,從隔殿過來解救的堂兄也被受俘在內,越來越多的兄姐死在我的麵前。

臨死前,有幾個堂兄上前想帶我離開,都被一並射殺,就連護我在身後的三皇姐也被刀柄打暈在地,額間流出的血令我心慌。

我張了張嘴,癱在地上,多日未進食已然讓我神誌不明,眼前血紅一片,無能為力的無措感襲上心頭,可錦北王的弟子,何須踏著兄姐的身軀苟且偷安,若今日必死無疑,那也是拿著師父送的刀了卻此生。

我想著,堂兄既然能過來,父皇和母後必然平安,待我站起身決意赴死,微紅的雙眼突然被人覆住,再看不見眼前那片慘絕人寰的殺戮。

“對不起,我來晚了。”沒等我開口,身後的人輕顫著,抽出錦帶,蓋住我的視線,聽到他聲音那刻,我才知道什麼叫潰不成軍,隻攥緊他的衣角,低聲呢喃:“師父...”

“錦北王!這可是我南蕭的國事,與你有何乾係?你一人前來,和送死無異,本將給過你機會,彆摻合進來,你若決意如此,那就彆怪我不客氣。”徐興從大軍中背手出來,似是對他突然闖入很是不爽。

徐興發動宮變時,也得了彙報知道陳瑾之一人來此,想著自己成了南蕭的王,大發慈悲想放過他一馬,沒想到,連被暗算多次的人,即使傷了肩也誓不罷休。

“送你刀,是保護你的第一步,這亂世盛起,刀劍無眼,有我在,無論這火蔓延何處,我永遠都不會讓它波及到你。”他將我護於身後,聲音散漫狠決,側頭說話的同時,已伸手將我輕顫的左手包在他手心裡,手指時不時的輕拍。

“本王,從進入南蕭就做好了孤軍奮戰的準備,你若能取本王性命那便給你,”他頓了頓,握住我的手緊了幾分:“若是她的,本王就是拚了命也護她周全。”

他這是在告訴所有人,不是王女去世,南蕭和北漠就沒了聯係,而我恰得以那殺伐果決的王師護佑,原來,他並不是沒有威嚴,隻是怕離家的我會嚇著。

“幽州境內,南北交好,常將軍要是想憑一己之力顛覆皇權,吾王和麾下的五十萬王師第一個不同意。”

這便是護天下疆土為首要的錦北王,是輔佐王弟,自己卻淪為孤家寡人的錦北王,是帶領五十萬王師行走在不斷硝煙的錦北王。

被覆住的視線使我再不見他的身影,隻聽得刀劍相碰,還有他淡然一笑的開口:“常將軍可知,戰火經久不息,可為何遇到本王則滅,”他笑了起來,順手抽出劍,淡淡出聲:“世人常談活閻王,今天你便能見到。”

話落,陳瑾之拾起插進敵人身上的箭,回身用手裡沾血的箭,插進來人脖頸,右手的利劍在手中飛舞,此刻也不顧衝上來的人,手腳並用,連殺敵寇。

可圍上來的人實在太多,為護身後的人,他有心阻攔,也不巧身中兩刀,咳出血來。

周圍士兵瞧準機會,蜂擁而上,陳瑾之輕喘片刻,又飛身踹開幾人,雙手拿劍,砍傷數人,在他血紅的眼神中,暗下的天色,也不值一比,將一切收入眼底的徐興仿若,看到從地下走出來的人。

他不懼死,不願生,隻想著,護著那身後的少女。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王師兵卒的叫喊,一刻不停,聽起來,怕有數萬。

他從進入南蕭那刻就做好了孤軍奮戰的準備,看到她滿手是血,那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襲滿全身,殊不知,他的身後數萬王師原地待命。

“王師何在!”他找準機會,擦了血,起步兩步,飛身一腳將徐興踹後兩步,高聲道。

“在,在,在!”萬人士卒齊聲回話。

男人輕笑提眼,鋒利的劍鋒穿過徐興的肩膀,目光冷冽,似在看一堆死物,薄唇輕啟,“殺!”

許久,周圍聲音漸消,連叫喊的聲音也一並消了,我手中粘稠的鮮血,被輕蹲下來的人輕輕擦淨,耳邊傳來他帶笑的嗓音:“是不是在想師父不會來了?”

眼前的錦帶還未被他拿開,我亦看不見他的樣子,隻帶著哭腔跟他說話:“他們都想要你的命啊,師父。”

“無妨。”他輕輕道。

我顫著手握住衣角,再一點一點攀上他的手臂,在即將碰上肩膀時,他正好準備起身,許是見我眼淚未停,默許了。

他一個敵國王爺,權臣,王城手握兵馬的大將軍,今夜帶兵入蕭,縱使父皇不說什麼,可讓北漠的百姓、王族如何看待。

早已乾了的嘴唇在師父的注意下,喂了些水,又吃了些掰成小塊的糕點才好了些。

“師父。”我顫著聲音,喚出。

“嗯。”他輕輕回我。

“師父...”我眼裡的淚水又落了下來,吧嗒吧嗒的落了一地。

“我在,不會離開。”他輕歎著應下,我喚一聲,他應一聲,哭累了就在他懷裡睡了去。

陳瑾之瞧著她滿是淚痕的臉,心陷了幾分,本想告訴她,這裡不是北漠,不能抱著他,周圍那般多人,可當碰上她顫抖的手,又咽了回去,這是陳瑾之第一次妥協。

知道不合理法,還是若無其事的將人護在懷裡,因為,一開始就想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