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啟的目光在顧芸兒的臉上短暫停留後,很快挪向了一旁的賀夕。他看賀夕的目光和看顧芸兒的目光完全不同,眼裡的冰瞬間融化。
“夕姐兒。”
見到兄長,賀夕心頭的煩悶一掃而空,她抿了抿唇,對兄長笑了笑。
這時賀母從廚屋出來,笑著說:“芸兒,夕姐兒,你們回來了,快看誰回來了。”
顧芸兒想,已經看到了。賀啟對她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那就是冷漠。原主之前設計了他,逼他娶了自己又要走了賀家所有的銀錢,賀啟這樣對她也情有可原。她也沒去自討沒趣,惹他厭煩。她的目光從賀啟身上挪開,往旁邊走了幾步,利索地將肩膀上的扁擔放在牆角。
賀母招呼著眾人:“快洗洗手吃飯吧。”
因為賀啟回來了,賀母今早回來得早些,已經將飯菜做好了。
顧芸兒:“好的,娘,馬上就來。”
賀啟將木材歸攏好,去井邊洗了洗手,隨後將搭在椅背上的長衫穿上。
顧芸兒把用過的餐具放在井邊,舀了些水開始清洗。
賀夕也蹲在旁邊幫忙一起清洗。
賀啟一轉頭看到了蹲在井邊清洗餐具的人,眼底有幾分詫異。
妹妹一向勤勞能乾,這一點他很清楚。顧芸兒卻十分懶惰,沒想到她竟然會乾活了。
最離譜的是他剛剛回來時娘跟他說的事情,娘說顧芸兒去鎮上賣吃食了。若隻是娘一個人說他定然不信的,可爹也說了。
短短三個月沒見,顧芸兒似乎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她一向詭計多端,莫不是又在打什麼主意?
賀母端著菜從廚屋出來,見兒子盯著兒媳,誤會了兒子的意思,臉上帶了幾分笑意。
“啟哥兒,發什麼呆呢,你媳婦兒正忙著呢,你先去廚屋盛湯。”
賀啟在看她?顧芸兒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眸看向賀啟。
賀啟審視的目光尚未收回去,兩個人的視線交織在一起。
莫名穿到原主身上,若說顧芸兒最害怕誰,非賀啟莫屬。書中說賀啟十分聰明,將來會成為朝堂新貴。如今賀啟雖然隻有秀才功名,身上穿著簡單的長衫,站在那裡卻讓人感覺極有氣勢,眼神無波無瀾卻讓人難以忽視。
想到賀啟將來會聯合女主一起揭穿原主的真麵目,害原主被親生父母攆出了侯府,顧芸兒覺得賀啟的目光讓人倍感壓力。
她以後絕對不會再做傷害賀家的事情,更不會如原主一樣去舉報賀啟,這樣一來對賀啟的傷害應該有限。隻是不知原主之前做過的事情是否已經達到了賀啟想要報複的程度。
如若賀啟的報複隻是將原主之前做過的事情以及嫁過人的事抖落出來,這對她沒有任何影響,她就怕賀啟的報複是打擾自己的生意。
不行,她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她將來可是要將生意做大做強的,她沒想過要投靠侯府,那就隻能靠自己的力量。他是官,她是商,他稍微動動手可能就對自己產生巨大的影響。這樣一來,她絕不能讓賀啟生出來報複她的心思。
一想到這些,顧芸兒立即轉變了心態,衝著賀啟笑了笑。
做生意嘛,和氣生財。
看著顧芸兒臉上的燦爛笑容,賀啟眼眸微動,目光從她身上挪開,朝著廚屋走去。
投放在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顧芸兒鬆了一口氣。
果然麼,伸手不打笑臉人。
不多時,一家人坐在了飯桌前。
今早上是賀母做的飯,她炒了蘿卜絲,熱了幾個饅頭。昨兒下午煮了大骨頭湯,還剩下不少,正好一人一碗。除此之外,桌上還放著一盤沒賣完的土豆絲,以及六個餅。
滿滿一桌,很是豐盛。
賀啟看著桌上的早飯,十分意外。上次走時,母親為了讓他放心每日都吃的比平時好許多,早飯炒了一個菜。這些他都清楚。
隻是沒想到他離家多日如今家中竟然還能吃上肉了。
今日他是突然回來的,肉並非是為他準備的。
爹娘一向節儉,他不在時家裡吃的並不好。他和爹娘說過多次,爹娘都沒有聽他的。
難道是……
賀啟看向顧芸兒。
她剛嫁過來時就日日讓母親給她做好吃的,一有不如意就要大吵大鬨。如今家裡的情況並不好,再任由她鬨下去還不知會如何。
顧芸兒左手邊是賀夕,右手邊是賀啟,這讓她十分難受。
尤其是賀啟時不時看她兩眼,也不說話,讓她覺得不自在極了。
她抬頭看向賀啟,又笑了笑。
賀啟收回來目光。
賀父:“吃飯吧。”
賀母熱情地為兒子介紹:“蘿卜絲是娘炒的,味道一般。你嘗嘗土豆絲,芸兒炒的,特彆好吃。”
顧芸兒會做飯?賀啟十分不信。
“娘炒的菜很好吃,兒子愛吃。”
說著,賀啟夾了一筷子蘿卜絲。
他一向不重口腹之欲,能填飽肚子就好。他覺得菜的味道都差不多,無論是家裡做的還是酒樓做的在他看來沒什麼區彆。
被兒子誇讚手藝,賀母自然是高興的。
“那你多吃點。”
賀啟:“好。”
雖然飯桌上多了一個人,可飯桌上的氛圍卻不似從前那般融洽。
因為從前每日早飯時大家都會說說賣吃食的事兒,又或者是地裡的事情。賀啟不是個話多的,又自帶氣場,顧芸兒恨不得將自己隱藏起來,一個字也沒說。她不說話,賀父賀母也沒問賣吃食的事兒。
兄長回來了,賀夕雖然開心,可吃著吃著飯她又想起了鎮上發生的事情,心情著實不太好。
賀母一開始注意力都在兒子身上,過了一會兒,她察覺到氣氛似乎不太對,看了看兒媳。兒媳今日格外沉默,竟是一個字都沒說。從前兒媳很喜歡和兒子說話的,今日怎得不說了,也不看兒子?再看女兒,女兒眉宇間有幾分鬱色。
賀母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想了想,問女兒:“夕姐兒,你發什麼呆呢,怎麼不吃飯?”
賀夕抿了抿唇,看向顧芸兒。
賀啟看到妹妹的反應,眼神微變,這件事和顧芸兒有關?
顧芸兒一直埋頭吃飯,沒注意到賀啟和賀夕的目光。
賀母順著女兒的目光看過去,她發現兒媳似乎也有些不對勁兒,似乎格外沉默,不似從前那般善談。
“芸兒,今早發生啥事兒了?”
這話一出,桌上的人全都看向了顧芸兒。
顧芸兒回將頭抬了起來,道:“沒發生啥事兒啊。”
最大的事情不就是賀啟回來了麼。
賀母又看了眼女兒,見女兒神色依舊不對,心中十分奇怪。
“你快說啊,正好你哥哥在呢。”
賀夕心想,對啊,哥哥一向聰明,說不定他有辦法呢,於是她說了實話:“鎮上多了一家賣肉夾饃的。”
對於這個答案,賀啟有些意外。
賀父賀母臉色全都變了。
賀母看向兒媳:“芸兒,鎮上真的出現賣肉夾饃的了?”
顧芸兒:“對,出現了,就在菜市場門口,剛剛回來之前我特意過去看了一眼。做法跟咱家相似,也是有肉夾饃和菜夾饃兩種。菜夾饃種類豐富,除了土豆絲還有茄子、蘿卜絲等等,兩文錢一個。肉夾饃比咱們便宜一文,三文錢一個。”
說起自己感興趣的事情顧芸兒滔滔不絕,暫時將身側的賀啟忘記了。
賀父很快抓住了事情的關鍵:“是五日前出現的?”
顧芸兒:“爹猜的沒錯。”
賀母也反應過來了:“就是從那天開始咱們家賺的少了幾文錢。”
賀父:“有了更便宜的,大家自然就換了一家買。”
賀母脾氣一向好,此刻也十分憤怒,道:“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天底下吃食那麼多,乾嘛非得跟彆人做同樣的生意,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賀父思索許久也沒能想到什麼好法子,他的目光看向了兒子。兒子腦子活,興許他有什麼好辦法?
沒等賀父問出口,隻聽顧芸兒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娘,您彆氣,出現這樣的事情挺正常的。咱們家肉夾饃生意好,做法又簡單,旁人見咱們賺錢便動了心思想用相同的辦法賺一些錢。這才出現了第一家,往後還會有第二家、第三家。”
賀父:“那就什麼都不做,任由事情發展下去?”
顧芸兒瞧出來賀父和賀母情緒不對,似乎對模仿者出現的事情特彆憤怒,她琢磨了一下,問道:“爹,鎮上賣麵條的攤子多不多?”
賀父:“有那麼兩三家。”
顧芸兒又問:“如果是您,您更喜歡去哪家呢?”
賀父:“自然是胡同口那家,好吃又實惠。”
顧芸兒:“是了,賣吃食的話生意好不好最終還是由味道決定的,隻要咱們肉夾饃味道好,大家還是會來咱們家的。”
賀夕在一旁說了一句:“嫂嫂說得對,有幾個客人說集市口的那家不如咱家好吃。”
賀父想到兒媳的手藝,點了點頭,心裡沒那麼難受了。
賀母:“咱們就放任他們不管了嗎?”
顧芸兒:“娘,肉夾饃是北邊的吃食,不是咱家獨創的,他們完全可以說不是跟咱們學的。我想著先這樣乾著,如果後麵賺不到錢了再說。”
賀母歎氣:“也隻能這樣了。”
往常賀母有什麼難事都喜歡問丈夫和兒子的意見,如今不知不覺開始聽兒媳的了。
賀父瞥了一眼一直不說話的兒子,問:“啟哥兒,你有什麼好法子嗎?”
賀母眼前一亮,看向兒子。
最近家裡的事問丈夫,生意上的事情問兒媳,她差點忘了兒子也在了,說不定兒子有什麼好辦法呢。
賀啟剛剛一直在默默觀察眾人。
顧芸兒和從前不一樣了,說話做事沉穩了許多,對於生意的事情分析得頭頭是道,說起自己在做的事情整個人像是在發著光。
不僅她,爹娘也跟從前不一樣了。他離開家時,爹娘明明不喜顧芸兒,隻是怕顧家兄妹毀了自己的前程所以娶了回來供著。如今他們不僅喜歡她,甚至還十分聽她的話。這個家一直是爹做主,直到他考中秀才爹才漸漸聽取他的意見。顧芸兒嫁過來不過三個月,如何讓爹聽她的話的?這是讓他覺得最不可思議的地方。
小妹也變了。從前小妹沉默寡言,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現在竟然會主動開口了,還一直在幫顧芸兒說話,隱隱聽顧芸兒的話。小妹右邊是顧芸兒,左邊是母親,可她坐的位置卻是離顧芸兒近,可見她十分信任顧芸兒。
這短短三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會兒得好好問問爹娘和小妹。
爹娘小妹心思單純,而顧家的兄妹倆一向詭計多端,莫要再被騙了。
聽到父親的問話,賀啟收斂了心思,沉聲道:“若今年花生賣得好,明年大家就會多種花生。若今年辭藻華麗的文章得了靠前的名次,明年大家就會研究花團錦簇的文章。什麼火,大家就會去模仿什麼,這是不可改變的。”
顧芸兒看向賀啟,果然賀啟和小說中描述得一樣聰明。
剛剛類似的話兒媳已經說過了,賀父倒也不算太過失望。
賀啟頓了頓,看向顧芸兒,又道:“不過,正如……”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似乎在找合適的稱呼。
賀啟長得這麼好看,按理說被一個英俊的男子看一眼顧芸兒應該開心才是。可此刻隻覺得心驚肉跳。
不知是不是知道書中賀啟將來會對原主做的事情的緣故,還是賀啟本身氣場強大,被他看一眼顧芸兒就覺得心虛害怕。
很快,賀啟挪開了目光,又接著道:“正如剛剛所說,質量才是取勝的關鍵,隻要味道好,還是會有客人來光顧。”
一聽靠手藝取勝,賀母頓時就放鬆下來:“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芸兒的手藝沒的說,旁人比不上她的。”
賀啟眼眸微動,目光放在了竹筐裡的菜夾饃上。
顧芸兒的手藝真的有那麼好嗎?爹娘似乎對她的手藝都格外有信心。
賀啟又繼續說道:“不光要手藝好,還得將名聲打出去。”
全家人都看向了賀啟,包括顧芸兒在內。但凡能多賺錢的法子,顧芸兒都想聽一聽。
賀啟:“咱家的攤位叫什麼?”
眾人愣住了。
小攤還要起名字嗎,這不是開鋪子的人才需要做的嗎?
賀啟:“娘剛剛和我說過,你們早起去鎮上是為了占個好位置,有時運氣不好隻能去彆處賣。咱們家攤位是流動的,沒有固定的位置。有時在城門口,有時在菜場門口,有時去彆處。大家都不知道咱家鋪子叫什麼,如何區分兩家?”
賀父:“小本生意,事先沒想過要取名字。”
賀啟:“爹,如果我今日覺得一家的肉夾饃好吃,想要為彆人推薦,我該如何跟人說?”
賀父再次怔住。
賀啟沉聲道:“名聲,先有名才有聲。”
聽了賀啟的話,顧芸兒感覺一下子醍醐灌頂。
她一直自負自己的手藝好,久而久之就會有固定的客源。前世也是如此。她開的鋪子雖然流量不如網紅店,但口碑一直極好。
她從來沒想過要去做宣傳。
賀啟說得對,如果她有固定的攤位還好,若是換了地方,大家要如何去找她呢?如果有人想為彆人推薦他們家,又該如何跟旁人說呢?
這一刻想賺錢的心思占了上風,她暫時將對賀啟的害怕壓製住了,她看向賀啟,笑著說:“夫君說得對!咱們取個名字吧,免得哪日換了地方客人找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