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1 / 1)

初春時節,河水解凍,卯時破曉,旭日東升。

枝頭添新綠,雛鳥小心翼翼地從鳥巢中探出頭,發出它在這個世界的第一聲鳴叫。

一群孩童拿著從河邊新摘來的野花,從村東頭跑到村西頭,嘴裡念著不知從哪裡聽來的順口溜。

“顧家女,懶婆娘,日曬三竿不起床。”

“日曬三竿不起床……”

陣陣笑聲消散在和煦的春風裡。

顧芸兒被孩童的聲音吵醒,她睜開眼,看向了屋頂。

一切都沒有改變,木頭做的房梁,土坯砌成的房屋,破舊的窗戶抵不住屋外的風。以及,屋外日日傳來的歌謠。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

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當年報考時什麼都不懂,沒有人參謀,隨便選了一個當時很火的專業,沒考慮過將來就業的問題。等到大學畢業後才發現所學的專業已經沒那麼火了,報考同專業的人又太多,工作實在是難找。工作了幾年,累了一身病,錢也沒賺多少,於是她開始自己創業。

她手藝好,在小吃街擺起了地攤,就這樣過了幾年,終於攢了一筆錢,後來租了個門麵。

前一晚她還在幻想自己明天開業能賺多少錢,第二日一睜開眼她發現自己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中。

這個世界和她前一晚看過的一本瑪麗蘇小說一模一樣。

因為第二日開張,她激動地睡不著覺,隨便找了一本小說看。看完後,困意來襲,拿著手機睡著了。第二日一早發現自己進入了小說的世界中。

初時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然而,三天了,整整三天過去了,眼前的一切沒有絲毫的變化,她依舊在小說中。

小說中的女主是個萬人迷,幾乎所有人都喜歡她。一開始不喜歡她的人後來也會喜歡她,一直不喜歡她的人一定是反派。

好消息是她穿成了男主的親妹妹,是侯府的嫡長女,壞消息是她小時候就被男主弄丟了,一直養在了鄉下。等到被侯府找回來,又各種作死,對付女主,試圖將女主趕出侯府去,可惜偷雞不成蝕把米。女主沒被趕出去,反倒是她被趕了出去。

幼時,上元節男主帶著妹妹去看花燈。京城人多擁擠,男主將妹妹丟失了,此事一直成為了男主的心結。後來男主遇到了和妹妹十分相似的女主,央求父母收養了女主,將對妹妹的愧疚全都轉移到了女主身上。再後來,男主喜歡上了女主。

等到妹妹歸來,男主對妹妹各種照拂。此舉刺激了女主,女主尋死覓活離家出走。在養女和真女兒之間侯府選擇了前者,全家人生怕女主再離家出走,對她格外好,忽略了親生女兒。

再後來,原主鄉下的丈夫入京為官,聯合女主將原主當年在鄉下做過的事情散播開來,侯府丟臉至極將其送到莊子上。莊子上的人知道原主不受寵,不僅不把她當回事,還處處欺負她。

冬日暴雪,原主凍死在了莊子上。

這一家人腦子都不正常!

顧芸兒看書時就覺得十分不適,對原主的遭遇感到唏噓。原主雖然性子不好,也沒做什麼好事,可她畢竟是侯爺的親生女兒,本應該錦衣玉食地長大。所有人都可以譴責她,唯獨弄丟了原主的侯府不該如此絕情。雖說是她咎由自取,她的遭遇可也讓人覺得可憐,活脫脫一個襯托女主而存在的工具人。

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睡前對原主憐憫,醒來自己就變成了原主。

此時原主剛剛嫁人,再過一年侯府就會找上門來。

原主嫁的人是賀家村的一個秀才,名叫賀啟。賀啟的父親是個老童生,考了多年沒考中,就指望兒子能考中,一家人為了兒子的科考節衣縮食。

原主的養父母家裡過得也不算好,之所以收養原主是見她長得可愛,想給自己兒子顧大山當童養媳。怎料她又懶又饞,長大後胖了許多,臉上還長了痘,脾氣也大,全然沒了小時候的靈動可愛。顧大山不想娶她,自己看中了鎮上的一個姑娘,那姑娘家過得好,要的彩禮也高,足足要了十兩銀子。養父母家裡攏共隻存了三五兩銀子,隻好四處想辦法去湊。

顧大山不知從哪裡得知隔壁賀家村秀才賀啟的父親為兒子科考準備了十兩銀子,於是動了歪心思,想了個法子設計了賀啟,讓賀啟和原主同處一室。後來養兄拿賀啟科考的前途威脅他,揚言若是不給十兩銀子就去學政那裡告他。

賀啟行事光明磊落,不願受這樣的威脅。賀啟的父親卻為了兒子的名聲和前途私下答應了養兄的要求。且為了防止顧家將來又拿此事說事,他做主為兒子娶了原主。

顧大山既解決了原主這個“童養媳”,又得到了十兩銀子。

原主嫁過來之後,以當日之事威脅賀家,在賀家耀武揚威,不把賀家人放在眼裡。好吃懶做,指使著賀家人給她買這買那,乾這乾那,稍有不順就站在院子裡破口大罵,把賀父賀母氣暈了幾次,弄的賀家家宅不寧。再後來,原主得知了自己的身份,生怕自己已經嫁過人的事情被抖落出去,聽了顧大山的話去舉報賀啟試圖毀了賀啟的前程。

賀啟恨極了她,一朝得勢便報複了她。

“咕嚕!”

顧芸兒從書中的故事中回過神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雖然餓了,但肚子上的肉可不少。在她的印象中賀家連吃飽飯都是個問題,她卻比從前還胖了,可見賀家的好東西都進了自己的肚子裡。

“嫂嫂,你醒了嗎,娘問你吃不吃飯?”一個微弱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

顧芸兒剛想開口說話,這才發現因為長時間沒說話嗓子有些發緊,她清了清嗓子,啞聲道:“吃。”

賀夕:“好,我跟娘說一聲。”

顧芸兒從床上坐了起來,起得有些猛,又幾日沒吃飯了,頭有些暈。她連忙扶住了床邊的桌子,緩了一會兒才終於沒那麼難受了。

她四處找了找原主的衣裳,終於在床尾處找到了。

那衣裳原本應該是粉色的,不知多久沒洗過了,衣裳已經變成了灰色,衣領上和袖口上甚至包了漿。

顧芸兒盯著衣裳看了許久,終究還是過不去心裡那一關。她將衣裳放下,打開了一旁的櫃子。櫃子裡的衣裳放的亂七八糟的,各種衣裳混在一起。有冬天的衣裳,也有夏天的衣裳。有乾淨的,也有臟的。

顧芸兒歎氣,原主也太邋遢了。

她從裡麵挑出來一件看起來沒那麼臟的灰色衣裳,忍住心頭的不適,套在了身上。穿好衣裳,她又去桌子上找了找梳子,瞧著滿是黑汙的梳子,顧芸兒忍著惡心梳了梳頭。頭發也不知道多久沒洗了,都有些梳不開了。

梳子不小心碰到了額頭,顧芸兒疼得發出來“嘶”的一聲。

顧芸兒放下梳子,抬手摸了摸額頭,那裡原先流過血,現如今已經結痂。這應該是幾日前弄的,原主的養兄顧大山來找原主要銀子,原主沒給,兩個人動了手,顧大山推了原主,原主額頭碰到了桌角。

即便不幸穿到了原主身上,顧芸兒還是想說原主真是命苦。雖說她自己也有一定的問題,但親生爹娘無情,婆家又不待見,養兄又這般。

不過,她既來到了這裡,就絕不會重蹈書中的覆轍。

梳好頭,顧芸兒在屋裡找了找洗漱用的東西,沒發現自己想要的,她從廂房裡走了出來。

站在院子裡看了看,發現不遠處有自己想要的東西。她穿過院子,走出家門,來到了院外。不遠處有一條小河,河邊種著柳樹。她從柳樹上折下一根樹枝準備回家。

這時,那一群小孩子又從不遠處跑了回來。

見到顧芸兒,他們站在一旁盯著她,奶聲奶氣地念著:“顧家女,懶婆娘,又臟又壞討人嫌!”

顧芸兒:……

她一向喜歡小孩子,雖然這群小孩子看得她十分不自在,但她還是笑著問:“小朋友們,你們吃飯了嗎?”

小孩子們聽到她的聲音,哇啦哇啦叫了起來,四散跑了。

“顧家女說話啦,顧家女要罵人啦~”

顧芸兒:……她是什麼魔鬼嗎,她長得很醜嗎,小孩子們怎麼這麼怕她。

她剛剛在河邊照了照,原主雖然有些胖,又不太乾淨,臉上還長了麵瘡,倒也不至於特彆嚇人。

回到家裡,顧芸兒去了廚屋。

此刻廚屋裡正站著兩個人,年長的那位婦人約摸五旬上下,臉色蠟黃,瘦骨嶙峋,應該就是賀啟的母親。年幼的小姑娘麵黃肌瘦,像根小豆芽,看起來十來歲的樣子,想必是賀啟的妹妹。

再想想自己肚子上的贅肉,顧芸兒有幾分羞愧。

賀母剛做好飯,正準備盛湯,見兒媳已經起來了,她緊張地道:“啟哥兒媳婦兒,你先去堂屋坐著吧,飯馬上就盛好了。”

顧芸兒:“我用用刀。”

賀母神色愈發緊張了:“你用刀做啥?”

前些日子兒媳想要吃雞蛋,她沒給她,兒媳就拿著刀威脅她,要是不給她吃她就去死。

顧芸兒拿起來手中的柳枝,道:“削柳枝。”

賀母見自己想多了,忙從案板上拿起刀遞給了兒媳:“給你。”

顧芸兒拿起來刀子,將柳枝切成巴掌大小,撕開樹枝表麵上的那一層樹皮。開口處斜切,再用手撕開一些。做完這一切,她見賀母站在灶前,猶豫了一下,道:“我還想用個東西。”

賀母又緊張起來:“想用啥,你說。”

顧芸兒指了指鍋底:“想用一塊木炭。”

賀母雖有些不解,但還是蹲下了身子,在鍋底找著木炭。

顧芸兒:“不用,我自己找就行。”

說著話,賀母已經從鍋底拿出來一塊木炭。

顧芸兒:“謝謝。”

說完,又生硬地補了一句:“娘。”

兒媳除了第二日敬茶的時候喚了她一聲娘,後來都是用“喂”“你”來稱呼她。賀母受寵若驚,忙道:“不,不用謝,不用謝。”

顧芸兒拿著木炭和柳枝要出去,走到門口,又停下了腳步,道:“我聽人說用柳枝蘸著木炭刷牙能讓牙齒變白,娘和妹妹也可以試試。”

賀母:“啊?哦,好。”

顧芸兒拿起來石頭將木炭搗碎,用柳枝蘸著木炭灰刷牙。

刷完之後,去井邊舀了一些水,漱了漱口。

清潔完牙齒,她又用盆在井邊洗了洗臉。原主的臉也不知多久沒洗過了,竟然掉了一層灰。她想使勁兒搓一搓,無奈臉上還有痘,搓得很疼。她隻好忍著疼,輕輕洗了洗,洗了好幾遍才將臉洗乾淨了。

她本想回屋用擦臉布擦一擦臉,瞧著擦臉布上的臟汙,實在是忍不下去,索性不擦了。臉皴就皴了吧,也比臟了好。

收拾好之後,顧芸兒去了堂屋。

此時賀父賀母以及賀啟的妹妹賀夕已經坐在了桌前。賀啟不在,成親後三日他就被原主氣的離開家去書院讀書了,已經走了兩個月。

賀家人沒有動筷子,顯然在等顧芸兒。

顧芸兒看了看桌前的人,習慣性地跟長輩打招呼:“爹,娘。”

賀父眼中流露出來一絲詫異的神色,很快又恢複如常。

“坐下吃飯吧。”

顧芸兒拿起來筷子,看了看桌子上的吃食。

大大的木桌上放著四個有缺口的碗,碗裡是清澈見底的湯,碗底有幾粒米。一個小碟子,碟子裡放著不知是什麼食材做的鹹菜。旁邊是一個竹筐,竹筐用白布蓋著。

賀母掀開白布,從裡麵拿出來一個黑麵饅頭遞給了兒媳:“芸兒,你幾日沒用飯了,多吃點。”

顧芸兒接過了賀母手中的饅頭,用手掰下來一小撮饅頭,塞進了嘴裡。她嚼了嚼,饅頭又硬又難吃,吞咽的時候有些剌嗓子。她使勁兒咽了咽,又喝了一口清湯這才將粗麵饅頭咽下。

這饅頭也太難吃了,即便當年在孤兒院中她也不曾吃過這麼難吃的饅頭。

她又夾了一筷子鹹菜,鹹菜一點油都沒放,略微有一點鹹味兒,吃不出來是什麼,有一點像青蘿卜,又有一絲苦味,隻覺得難吃得很。

顧芸兒雖然餓極了,但這饅頭鹹菜實在是難吃,她吃了半個就吃不下了,將饅頭放回了筐子裡。

賀母見狀,連忙道:“我不知道你今早要吃飯,也不知道你想吃啥,就隨便做了點。等下午我給你熬一些粥。”

顧芸兒看了賀母一眼,瞧著她緊張的模樣,道:“謝謝娘。”

這一句謝讓桌上的幾個人都感到非常意外。

吃過飯,顧芸兒回了自己屋裡。

幾日沒用飯,她覺得頭有些暈,躺在床上許久才緩過來。

她摸了摸乾癟的肚子,饑餓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再這樣下去,她或許還沒活到在莊子上凍死,就得先餓死了。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來很多事情,有劇情,有男女主,有賀啟……原主被所有人嫌棄厭惡,女主被所有人喜歡……許多信息紛至遝來,沒個頭緒。

胃裡許久沒進油水,難受得很。

顧芸兒捂住了自己的胃,心想,什麼狗屁侯府,什麼瑪麗蘇女主。她一定要遠離這些人,絕不做書中的工具人!

看著四處漏風的屋子,她想,眼下還是先想個辦法好好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