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晨曦初露。()
李鉤鈴聽聞穆神醫也要一起下山,很是歡喜:這太好了,神醫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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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咱們同西涼交戰,軍營裡常有時疫之虞,可若能得穆神醫指點一二,教會軍醫們防病之法。那真是救烏恒於水火了!”
慕廣寒聞言拱手:“李將軍謬讚。在下既人在烏恒,守護百姓也是分內之事,豈敢推脫。”
直到人在回洛州的馬車裡,才又忽然開口。
“兩箱銀子。”
“……”
“兩箱銀子,算做我這回下山的診費。”
燕止眯起眼睛看他,卻見他隻是看向馬車窗外。一身灰色素衣,神色平淡,眼裡落了窗外的繁華春光,平靜而疏離。
“……”
他以前隻知道,阿寒在戰時防備心重,常把一切戰況往最壞的情況考慮。
卻不知道原來,原來他看人……也會往最壞的想呢?
明明昨夜那般親密溫存,他卻仍能因為李鉤鈴無心的幾句話,而認定他動機不純。嗬,突然有很多彆的事情,也一下子能說得通了——
比如他當年儘力誘惑哄他去西涼,他卻始終那般道心堅定、巋然不動。
隻怕不知在心裡早給他編排了多少種險惡動機吧?
……
車馬很快近了烏恒州府郢都城。
早春時節,野地林間很多桃梨、櫻李次第綻開。一片片、一簇簇,宛若山間雲霞。
郢都城邊,則是梯田廣袤,薺麥青青。陽光透過薄霧若一層金紗,灑落在同樣金燦燦的芸薹花田之上。微風一過,金浪翻滾。田邊還有各色野花盛開,五彩斑斕。與遠處的山巒相映成趣,盛春潑畫般絢麗。
幾朵花瓣隨風飄落,透過馬車簾籠輕輕落在慕廣寒掌心。
他低頭,望著那幾片花瓣,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自顧自研究落花的模樣,倒是又恢複了平日裡的沒心沒肺。
隻是如今,燕止已不再會輕易上當。
他的沒心沒肺都是裝的。
……
烏恒侯的宅邸,是一座十分典型江南水墨風雅的小園林。
覆著青色的琉璃瓦的臥房四周,環繞著曲徑通幽的回廊,廊下靜謐、流水潺潺,映照著斑駁竹影。廊簷下,精致風燈搖曳。
房內更是布局精巧。外是古樸書桌,擺著插花梅瓶與筆墨紙硯。內則是紅木框架的床榻,雕刻著細膩花鳥。床榻的四周還懸掛著幾幅精美的字畫,畫有山水魚鳥,字則應該是一首詩。
燕止不太認得全中原字。
身邊慕廣寒抬起眼,念道:“……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
落款奚卿,前朝著名書法家。
若非名家名跡,也不至於能和那麼多稀世古畫一起掛在烏恒侯床頭。
但。
慕廣寒實在是,不太喜歡這個“不歸”。
“你既
() 不喜,待會我便叫人換了。”燕止笑笑,“早春時節,花開晴好,不如換成‘似曾相識燕歸來’?既有梁上燕子聒噪,也不怕杏花孤寒。”
慕廣寒心裡一動,沒說什麼。
……他是如何那麼輕易,就洞察自己心意的呢?
參觀完烏恒侯的寢宮,按理接下來該帶慕廣寒去他的住處。慕廣寒看這烏恒侯府比洛州侯府也不小,想必也至少得有五進院子,光東暖閣西暖閣什麼的就有八九十來間。彆說來他一個,一百個都住得下。
嗯?等等。洛州侯府?
好生奇怪,他為何會清楚記得洛州侯府的陳設?
這個問題慕廣寒沒來及糾結太久。因為就在侯府老管家一臉笑意要領他去剛布置妥當的西暖閣時,身邊人眯起鳳目:“不必,他就在此,與我同住。”
“……”
慕廣寒猝不及防,耳朵嗡的一紅:“我、我可以,自己住。”
默默想要從燕止的拉扯中掙脫,但無果。烏恒侯府的管家仆從們也遠不似洛州侯府一般淡定有素,個個驚訝又不知所措地杵著圍觀。
全場唯有一人淡定,略微邪惡地勾起唇角:
“可是,一同住山上時,都是你陪我睡。”
“……”
“……”
“你不陪的話,我可睡不著了。”
非禮勿視。
李鉤鈴火速找個由頭就逃了。而老管家千叮嚀萬囑咐,也沒能防住手下那些嘴快的年輕人,當晚就把這消息傳得人儘皆知。
天啦天啦,君侯他他他失蹤一個月後,竟從外頭帶回來了個相好的!
雖樣貌有所損傷,但聽聞醫術極佳。快傳出去。君侯原來不喜歡好看的,喜歡有本事的!
下人紛紛離去。
慕廣寒人生地不熟,直接無處可去。
燕止拍拍雲錦床鋪:“過來坐。”
他僵著,不去。
今日烏恒侯回城,百姓夾道歡迎,他為顯莊重,也特意穿了幾層大禮服儀。裡襟是素雅的米色與玄色交織,外罩衫卻是初升太陽一般燦爛的橘。活潑的顏色中和了他略有些過於端莊華貴的樣貌,讓他整個人透著一種柑橘的活潑清甜。那衣袖寬大飄逸,周身針腳細密暗壓金絲線,也讓他隨便一個舉手投足就看起來流光溢彩,讓人移不開眼。
這樣的人,春天的花蝴蝶一樣明亮,又拍拍床鋪叫他過去。誘惑可想而知。
但誘惑歸誘惑,慕廣寒還是默默越覺得,他應該早點解釋清楚一件事——
所謂“以身相許”,他真就隻是說說而已。
從未真正指望過作數。
慕廣寒也算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對方是謫仙一樣的大美人,他又敢想什麼、能想什麼?其實醫廬那些日子,他大多時候都是心如止水,認真把人好好供起來的。未敢多偷看一眼,更不敢有絲毫褻瀆。
也不知道等人醒後,他為何會有幾日腦子發飄,開了不合時
宜的玩笑。()
結果還被對方當真,莫名其妙就走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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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真是騎虎難下!!!
有小屋裡那段日子,已足夠他回味好久了。若要和這樣的人長長久久在一起……他真的從來未敢有這麼高的奢望,不知所措之下反而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跑!
百般糾結。
燕止見他不來,垂眸笑笑,主動起身走到他身邊。
淡淡幽蘭,漂亮白發,慕廣寒又開始僵。
這人總是喜歡不顧他死活,就突然貼過來,用好看的鼻尖蹭他。那略帶曖昧的挑逗和莫名熟悉的親昵,總能瞬間弄得他脊背發燙。
快不能呼吸,他隻好騙過頭去,偷偷躲開可能會不期而至的吻。
不能再吻了。那一夜幻夢旖旎,如今回想,都讓他深感胸口灼燙。人總是食髓知味,他怕他就這麼由儉入奢,深陷其中,以後一輩子……都隻會在地麵仰望這種不該屬於他、高不可攀的星辰。
然而,燕止並沒有吻他。
隻是捧著他的臉,一個勁兒蹭他鼻子,聲音中帶著一絲戲謔任性:“不、給。”
不給什麼?慕廣寒心裡一緊,懵懵地想。
“就不給你銀子。”
“……”
“是你自己說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我既給了人了,那就沒有銀子。”
“一箱也沒有,你不許要。”
心像是突然墜落,然後落進了暖暖的溫泉水裡。被溫暖的水流包裹著,一片享受和心安中,卻又細密地刺疼。
慕廣寒像在夢遊,連被攔腰抱起都忘記反抗。
儘管,還是覺得這等桃花燦爛、被人愛惜的好事,沒道理平白無故發生在自己身上。但不知道為何,恍惚又覺得這個懷抱很是熟悉。一不小心就抱著脖子,情不自禁地貼了上去。
那人的體溫隔著層層華服,依舊很暖,像森林裡大型動物的皮毛。
真奇怪。
那麼漂亮的人,他怎麼會莫名覺得,它會像森林裡的大兔子呢?
……
那一晚,燕止哄睡了慕廣寒後,自己醒了一會兒。
烏恒侯府的床很大、很軟。同樣是紅木拔步床,可比簌城小屋的那張精致了不止一星半點。
如今細細回想,其實簌城那會,他與阿寒相見不過寥寥數麵,算不得特彆熟悉。
明明不熟。
怎麼就在那兒理所當然地狼狽為奸、同床共枕了呢?
燕止自己在西涼數年,從來獨來獨往。而阿寒亦是那麼重的防備心,實在難以想象他為何會毫無反抗地與自己共眠一榻。
除非……
那時的阿寒,其實和後來很不一樣。
並不是與大婚時被他美貌誘惑、欲生欲死的模樣。
那時的阿寒,隻是安靜得窩在他的懷裡。那種感覺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後,精疲力竭的片刻休憩。
他就是在那時候,意
() 識到他好像真的很寂寞。
燭火搖曳,照著燕止眼裡的流光。
他靜靜凝視身邊人的睡臉,歎了口氣,輕輕撫了撫他的貓後頸。
他自己不怕寂寞,所以“寂寞”到底是什麼,他甚至需要特意找書翻閱。書上說,寂寞之人窮儘一生,始終都在期待能真正抓住什麼——
想要這世上能有什麼人,能讓他真心實意地信任、毫無保留地交付。
能讓他誠摯地去愛。
可既然,那些才是他想要的。那又是什麼逼得他不敢相信、不再相信?是什麼讓他明明喜歡、卻強迫自己放手。還要用最壞的揣測去懷疑和解構?
……
隔日一大清早,清夢就被急匆匆的腳步聲與戰報擾醒:
“不好了君侯!邊城昨晚遭西涼侵襲,恒城以北已全部陷落了!”
燕止:“……”
西涼侵襲。
他回想了一下,三年前這個時候,他似乎確實率兵攻打了烏恒。而和阿寒第一次見麵,也是這個時候。
彼時他在城下,月華城主與衛留夷並肩戰於城上,火光衝天。
燕王人生第一次被打的找不到北,震驚之餘,深深記住了慕廣寒這個人。
然而據說阿寒當時對他的印象不深。
對他印象不深!!!
而今,場景重現。
他終於從城下的那個,變成了城上同他並肩之人。曾聽人說“戰場上與城主一起會很有安全感”,燕止頷首,他終於體會到了。
他很愉快,隻是烏恒侯的鬼魂比較不爽。
一陣又一陣的陰風呼號,烽煙大亂。燕止懶得理他,隻一意醉心看著身邊人——兵荒馬亂之中,阿寒終於變回了他最熟悉的樣子,正在神采飛揚、自信滿滿地指揮戰局。
種種圍追堵截、關門燒鳥的計謀……
燕王都深感熟悉。
唉。
時光荏苒,往事如煙。
一波攻擊下很快就打得敗退而去。慕廣寒很是得意:“還沒完,西涼人不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必去偷襲旁邊的穗城!咱們趕緊一鼓作氣,派一支小隊從這邊埋伏!”
“……”
燕止默默無言。他當年,就是這麼被埋伏的。
“埋伏之後,再從這裡包抄,切斷他們後路!這樣前是天羅地網,後是洛水。西涼王九條命也死定了!”
“…………”
真遺憾沒死掉啊!!!
幾番激戰,慕廣寒大獲全勝,開心得晚上都多吃了兩大碗。
燕止好氣又好笑:“打西涼勝了,就那麼開心?”
“嗯!把壞人打跑了,難道不該開心嗎?”
“壞人?”
“西涼蠻王,嗜殺好戰,搞得周遭各地都苦不堪言。”
“……”
燕止沉默片刻:“西涼土地貧瘠,一遇荒年就缺食少水,民不聊生。上位者既不能眼睜睜看
著百姓餓死,就隻好開疆拓土、攻占劫掠。若是西涼能有南越般富饒土地物產,想必他也願偏安一隅,過安穩日子。”
“可是,”慕廣寒咬著勺子“就算這樣,也不該去搶彆人。”
“不該?”燕王看了他一眼,“那你覺得,那些出生在貧瘠土地上的人,就活該認命。乖乖不爭不搶、人淡如菊、安分餓死?”
“……”
“我說不過你。”
雖然非要繼續爭論,也不是不能。
然而古往今來,因資源不足而被外擴張的勢力,又何止隻有西涼一處。再如何擺出和善柔順、仁義禮智的大道理,也抵不住這天下到底還是弱肉強食。亂世之中唯有勝者為王,這才是無數輪回血淋淋的現實。
而他此刻做的,也不過是在西涼侵擾時,同樣用“本事”打退對方罷了。
最終比的還是實力。空有純善憐憫,便是再有不爭不搶、濟世之心,終究也隻是空談。徒增笑柄罷了。
這些他都明白。
因此不願繼續爭下去。世事無奈,他有他的道理,阿兔亦有阿兔的堅持。
那晚,他們宿於恒城之中。睡前燕止忽然想道:“阿寒的性子倒確實一向是……能不搶,就不搶了。”
“但,為什麼?”
“既然有實力,亦有本事。你若願意,世間又有什麼人、什麼東西不能為你所得?”
慕廣寒被他問得有些懵。
他不想搶,是因為……
就算搶到了,對方若是不甘不願,又有什麼意思呢?
“有意思啊,”燕王眯起明亮的眼睛:“若是真的喜歡、想要,難道能忍受搶都不搶?隻是默默認命、就轉身不要了,又怎敢說自己是真的喜歡?”
……
後續幾日,慕廣寒打仗空餘時,常常想起阿兔那晚的句話。
總覺得,他是不是在點自己。
是不是覺得他最近表現得太過退縮,在指責他的不爭不搶實際是始亂終棄啊……
他真不是始亂終棄!
他都一直覺得自己不配了,他怎麼亂?
明明全是阿兔“亂”他。
有些人,絕非百姓口中說的那般“烏恒侯謙謙君子、一派純良”。他根本就是壞得很,完全沒有要掩飾他性子裡深不見底的惡劣。
可話雖如此。
慕廣寒問自己,所謂不爭,若真讓他眼下就這麼收拾包袱離開烏恒,他又舍得麼?
就算舍得,心裡又真放得下麼?
“……”
他好像是被直白地點著了痛處——過去他的人生,經常在重複一個自欺欺人的循環。喜歡某個人,努力對他好,但始終不敢為自己爭取半分。最後黯然離開,告訴自己其實也沒有那麼喜歡。
“……”
後來這種習慣,漸漸潰爛成了根深蒂固的頑疾。
他開始常常在故事還未開始時,就懷疑一切。一遍遍預演如何放手、
如何遺忘。哪怕如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好運,被迷得神魂顛倒、暈暈乎乎,卻仍舊躊躇不安。
事實紮心。
他隻能趕緊逼自己關注戰場,暫時將這一切拋之腦後。
……
戰場上,倒是一切順利。
慕廣寒發現他和阿兔雖私下性格不同。但是在戰場上,倒是十分能夠狼狽為奸、沆瀣一氣、一丘之貉、蛇鼠一窩。
比著勁兒的壞,總能心有靈犀、配合無間。
花式坑敵人。
幾日後,西涼退兵。
傍晚城樓,煙霞紅透。燕止將他抱起來兜了個圈:“原來我的阿寒除了熟讀醫書,還通曉兵法呢?()”
也、也沒有。()”慕廣寒被他兜得頭暈目眩,“不過年少時,略微涉獵……”
“這下好了,”燕止道,“穆神醫打退西涼、守護烏恒。有此功績,就此留在烏恒與我成親,也絕不會有人反對了。”
“……”
“……”
他渾渾噩噩地,石化了。
明知世上,不可能有這麼好的事。但事情竟就這麼走到了這裡。
阿兔說,迎親要無比隆重,鋪十裡紅妝。
阿兔說,要做很多新衣服,買很多酒。
阿兔說,南越名門望族,彩禮必須隆重。必是一箱箱金銀珠寶、琳琅滿目。
那幾日烏恒又開始狂風大作、鬼哭狼嚎。
有人當年,對阿寒一點都不好。
如今彆人對他好,這鬼魂還敢不樂意?他有什麼臉不樂意?
日日裡,慕廣寒捧著大把的珠玉,如墜雲裡霧裡:“這些,真的不必。太貴重,我平常也並不佩戴……”
西涼王也不愛戴那些。
可之前大婚,又是誰送了他一整船?
“阿寒,你不必想是否禮物貴重。”
“你隻要想,收到以後是否開心,就足夠了。”
“……”
慕廣寒一陣恍惚。
開心……
那當然,是開心的了。
他抬眼看看燕止帶著笑的眼睛,又默默低頭耳朵發紅,這種感覺太陌生了。
收到禮物之後,隻要單純享受被溺愛的快樂就可以了,是、是這樣嗎?
……
燕止默默覺得,在這片幻夢裡,他好像多少摸索到了一些……在日常裡也能循序漸進,更多哄著阿寒喜歡自己的方法。
但這還遠遠不夠。
他還在等一個契機。能讓他潤物無聲地,挖出他心裡埋藏最深的秘密。
但他得十分小心。
必須做得天衣無縫。不能讓阿寒從幻夢裡醒了以後,覺得他利用了他的毫無防備,從而怪他、生他的氣。
但,從哪裡找這樣的事端呢?
燕止沒想到,這幻境處處跟他作對,但有時卻也能瞌睡就給他遞枕頭。
“表弟”葉瑾棠拿來一本書
() (),嚶嚶嚶找來了。
表哥(),嗚嗚,隻有挖他的髓珠,才能救我的命。”
……
這個葉瑾棠,後來在西涼被燕止抓起來審過。
審問筆錄很厚,在裡麵,葉瑾棠不吝詳細介紹了月華城主的種種“功用”——不僅血能愈傷,髓珠更如何可以活死人肉白骨雲雲。還有月華城藏有海量財寶古籍,得月華城主可以得天下雲雲。
恨不得西涼王能趕緊把他當“藥材”物儘其用,又或者是貪上他的錢財,欺騙利用他來完成霸業。
這可真是……
葉瑾棠找過燕止的當夜,慕廣寒果然收拾包袱跑路了。
“……”
燕止故意放他多跑了一會兒,才出去追。
很大的雨。
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麼阿寒沒辦法輕易相信彆人。
君子無罪,懷璧其罪。阿寒的屬性確實太“有用”了,難免會引誘有很多人僅僅把他當做“物品”,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是害怕寂寞。
可若是汲取一絲溫暖的代價,是隨時可能會被吃乾抹淨、敲骨吸髓。
那又為什麼要信任?
……
慕廣寒跑到半路,突然停了下來。
瓢潑大雨傾瀉而下,落得滿頭、滿臉。濕潤的發絲緊貼麵頰,眼前沒有行人,隻有夜色如墨,山路蜿蜒,眼前朦朦朧朧看不清前路。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雨水順著指縫滑落,仿佛能觸摸到往昔的記憶。
似乎曾在某處,也經曆過這樣一場寒冷刺骨的雨。
他想不起。
一個聲音在耳畔低語,催促著他繼續逃離。抽髓珠那麼那麼痛,當然要跑!可同時心底響起另一個聲音——不會的。
“他”不會。
“他”最好了,隻有他,特彆好,比世上任何人都好。他一定不會那樣對我。
我知道他不會的。
因為……
一陣劇烈的惶恐與冰冷湧上心頭,慕廣寒整個脊背一陣發麻。
他突然開始再度發瘋一樣往前跑,像是在黑夜裡逃離一場不堪回首的夢魘。
可是。
他究竟在怕什麼?
不知道。心裡像是有一塊千斤巨石,壓抑著無處可去的空洞情緒,逼得他隻想逃。直到跑氣喘籲籲、精疲力儘,才驚覺那夢魘一樣漆黑纏繞在心頭的,竟是鋪天蓋地、難以承受的悲傷和難過。
曾經,他好像在什麼相似的地方,做出過類似的選擇。
那時有什麼人,對他特彆好。
他本應該毫無保留地相信他,將一切交給他。
但是他沒有。
但是他沒有。
於是那件事,就因為他的過錯,而再也無法補救、不能挽回了……
淚水滾滾而下。
漫天的雨夜裡,他再也無力前行,隻能蜷縮在路邊,抱著雙膝顫抖。背脊
() 僵冷,呼吸生疼。仿佛這無儘的雨要將他拖著卷著,墜進無儘的黑夜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來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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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被雨水淋濕透了,可伸向他的掌心卻仍舊灼熱。那溫暖好如此熟悉安心,慕廣寒抬起模糊的雙眼,恍惚握住那隻手貼在臉頰上。
冰冷的雨水混著滾燙的淚水,一起落在那人掌心。
“……是我的錯。”
他哽咽著喃喃,“你那麼好。都是我……是我不好。”
燕止微微皺眉。
他輕撫慕廣寒的額間,確認並沒有發熱。隨即在他身前跪下,與他視線齊平。眼前的人,一臉浸染斑駁,沒有任何表情哭得無聲無息。安靜、迷茫、青澀而死寂。像一個找不到家,滿心絕望的孩子。
無邊冷夜,唯有小小油燈安靜亮著。
燕止躬身,將他溫柔抱住。
“阿寒沒有不好。”
雨聲依舊淅瀝,體溫透過沾濕的衣服,將暖流渡給凍僵的人。慕廣寒像是驟然被那熱度刺痛了,雙眼猩紅咬著牙緊緊抱住燕止,如藤攀纏如蛆附骨,仿佛要將自己整個人融入他的骨血之中。擁抱力度之大,讓燕止都感到胸口有些疼痛。。
“我很……害怕,一直都,很怕,很惶恐。”他哽咽著說,“可是我,不敢問。”
“我不敢,不敢問。”
“不敢問什麼?阿寒,你可以問我任何問題,”燕止眸光點點,聲音低沉溫和。等了一會兒,懷裡人卻隻顧埋頭在他肩膀,他垂眸,順了順他的背,“為什麼要逃跑?”
“你真覺得,我會幫著彆人一起會害你?將你抽髓剝皮?”
懷中人拚命搖頭。
“那,是覺得我對你並非真心?”
搖頭。
“覺得我在戲弄你、利用你,另有所圖?”
繼續搖頭。
“那,為什麼怕。”
“……”
“因為……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在你之前,從來沒有人……說過喜愛我。我很歡喜,可是,我不敢信。我想信的,可是、可是最後還是……”
燕止垂眸,摟得緊了一些:“阿寒是想問我,到底喜歡你什麼?”
“……”
“我想想啊。”
“……”
“我喜歡阿寒的聰明、善良、有趣。”
“喜歡他會打仗、會醫術、懂詩詞歌賦,通曉天下事,還會做飯。有各種各樣的本事。”
“阿寒還對我很好、很寵著我,這我也很喜歡。”
“我們總能想到一起去。”
“阿寒有很多好出,但也藏著很多不願意告訴我的秘密,這點很壞。”
“但我大度,並不生氣。”
“……”
“……”
“阿寒有時像個謎,很難猜。”
“而我亦愚鈍,很多事情不明白、想不到。就比如,我從來不曾想
() 過自己心中獨一無二的珍寶,會覺得自己不夠成為唯一的‘偏愛’。”
“我不知道你那麼怕,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會那樣惶恐不安,是我不對。以後我會努力更加貼心,讓你什麼都不怕。”
懷中人的眼淚刹那再度溢出眼眶。
他用胳膊遮住眼,忍著喉頭細碎的哽咽:“不是,不是。你明明什麼都做到最好了。都是我,是我不好……是我毀了一切,是我對你不好。你原諒我。”
很奇怪。
有一瞬,燕止突然覺得此刻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仿佛既是自己,卻又不是。
有什麼來自久遠、打從心底無以名狀的溫柔,緩緩溢出。
一種前所未有的寬慰,夾雜著酸楚,無奈,心疼,了然,不斷交織。他好像什麼都沒弄明白,同時有徹底弄清楚了最深的迷惘。所有的晦暗不明,終於就此雨過天晴。
他在雨中看著慕廣寒。
指尖輕觸,撫過他身上的一道道破碎裂痕。好像第一次透過歲月的塵埃,終於看清了掙紮著努力堅強,最真實、最完整的模樣。
……
那一夜,燕止沒有帶他回烏恒侯府。
而是在周邊一個臨近村落,找了加農戶暫住。那農家雖簡樸,卻也彆致,房簷下掛著玉米、辣椒,頗有點當年西涼簌城窮太守家的風味。
慕廣寒也覺得一切眼熟。
隻不過此刻,對他而言並非隻有眼前景致眼熟。他的腦海中此刻混亂不堪,無數前塵舊夢交織混雜。在那些模糊的“過去”裡,一直有一個巨大、黑沉、猙獰的空洞,像是要吞噬一切,他從來不敢靠近。
而今,時隔多年。
終於有什麼柔軟溫暖的東西,脈脈流淌,填補了進去。
好像他終於可能,從過去的魔咒之中得到解脫。
屋內紅燭明亮,兩人依偎在炭火邊,慕廣寒看向燕止,心中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這個人,在他的記憶中的印象,好像突然之間十分分裂而矛盾……
他好像,普通又絕美,可怕又可敬。華貴又野蠻。高冷又溫柔。
但這怎麼,可能呢。
燕止從袖中拿出一本濕透的書:“葉瑾棠給我的。”
書也不知道誰給葉瑾棠的,裡麵的內容嚇人得很。不僅記載了海量外人不該知道的月華城秘辛,還有不少連慕廣寒都第一次見的巫術、法陣。翻著翻著,慕廣寒臉越發滾燙,老底被一本書直接揭成這樣,他瞞著燕止的事情……一件都沒法不承認了。
燕止問他:“獻祭真的會死?”
“……”
“嗯。”
“那我怎麼辦?”他挑眉,陰惻惻看他,“既知不能與我長久相伴,卻還要騙我成婚,婚辭還說什麼白首同心、天長地久。著實其心可誅!”
慕廣寒心虛辯解:“不、不是的。”
“我、我是想,你反正,也命短。所以,”他聲音越來越小。
“哦?那萬一,命燈不準,萬一我長命百歲呢?”
“……”
“那、那說不定,也有可能是我不用獻祭,長命百歲了呢?”
“咱倆半斤八兩,命都不好,說不知道最後還是我不嫌棄你英年早逝了呢?更何況,也不是我……不是我自己願意獻祭!可我若不去,寂滅之月鳴爆,到時彆說你短命,是你連同你的西涼,還有整個天下都要完蛋。我這不也是,沒得選嗎?”
燕止笑了笑。
倒是慕廣寒,腦海裡突然嗡了一聲。燕止……?
他再抬頭看眼前人,那眼眸、那兔毛白發……同時,遠處隱約傳來西涼兵的口音:“何將軍,怎麼還是進不去啊!”
何常祺一如既往急躁:“叫什麼叫。都跟你說馬上、馬上這幻境才能徹底消散,全體待命,隨時做好準備!”
眼前的景象也開始變得扭曲。
“燕、燕止……”
“嗯,我在。”燕王將他攬進懷裡,“阿寒,彆怕,夢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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