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巷裡,兩個看上去隻有七、八歲的小孩子爭吵著。
小女孩的臉龐上滿是憤怒與不滿,尚且稚嫩的聲音因為嘶喊顯得尖銳刺耳:“你不許吃!這是我的東西!”
小男孩被女孩堵在牆角,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聲音裡儘是委屈茫然:“這是珂姨給我的,又不是我搶的,你憑什麼不讓我吃!”
不知是哪句話擊潰女孩,她大力奪過男孩手裡的包子奮力往地上扔,包子沾了地上的泥土立馬變臟,男孩也被這一動作激怒,狠狠地將女孩推倒在地。
小女孩跌在地上,不顧屁股上傳來的痛感,伸手將站立在她麵前的男拉拽下來,男孩不防,直直撲向女孩,二人在地上滾成一團。
“嗚嗚嗚嗚嗚媽媽!梁知現打我!媽媽!”女孩嘹亮的哭聲劃破這個巷子的寂靜,她一手扯住男孩的頭發,另一隻手揉著眼睛大哭。
“喂!我沒有打你!你不要亂說啊!”
“就有!你就是在打我!”
男孩慌張地捂上女孩的嘴,手上不敢用力,被女孩鑽了空子一口咬上。
“嘶,你咬我乾嘛!”
女孩還未說話,她的媽媽聞聲趕來。
看著地上打成一團的兩人,女人滿臉怒容,瞪著自己的女兒:“許慕珂,你又欺負哥哥!趕緊給我道歉!”
男孩從地上起身,默默站到一旁。
女孩淚眼朦朧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神色間的委屈清晰可見。
女人氣憤地朝女孩快步走來,巴掌揚起就要落下。
“我沒有欺負他!媽媽他還推我!我屁股好疼!”女孩伸手想拽住媽媽的衣角,但臉上的痛感率先傳來。
睡夢中的許慕珂猛然睜眼,入目是一片混沌的黑暗,她茫然地盯著天花板,手不自覺攥緊被單。
又是這個夢,無論過去多久,被母親甩巴掌的痛感始終讓她能在熟睡中驚醒,那股痛覺仿佛仍停留在臉上。
眼裡的困意漸漸消散,許慕珂翻了個身拿起床頭的手機,發現已經六點多了,她下床拉開窗簾,外邊的天陰沉沉的,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她利落地收拾好後出房間,同母異父的妹妹林願已經坐在飯桌上吃早餐了,看到她後乖巧地打招呼:“姐姐早。”
許慕珂邊應聲便掃視廚房,沒有發現媽媽在,她問道:“媽媽去哪了?”
林願拿著塑料袋裝早餐,細聲細氣地說:“媽媽在房間裡換衣服,”說著她將裝好的早餐遞給許慕珂:“姐姐給你。”
許慕珂的早餐都是帶去學校吃的,她接過後摸摸林願的頭,柔聲說:“謝謝願願。”
珂然正好換完衣服走下樓,她匆匆忙忙地收拾林願的書包,回頭看了眼許慕珂後轉而溫聲催促林願:“願願快點吃,趁現在還沒下雨,媽媽趕緊送你去學校。”
許慕珂垂落在身側的手攥了又鬆,她聽見林願跟媽媽撒嬌:“媽媽,我們先送姐姐吧,下雨了姐姐也會淋濕的。”
珂然寵溺地捏捏小女兒的臉,順手給她紮馬尾:“姐姐撐傘去,不會淋濕的。”
意料之中的事情,許慕珂想。她背起書包往門口走,再換完鞋即將出門時林願大聲朝她說:“姐姐記得帶傘。”
“好。”
自始至終都沒有等到珂然的一聲囑咐。
許慕珂戴上耳機,將音樂聲放到最大,試圖衝淡心裡的難過。她垂著頭慢慢往前走,腦袋放空,耳機裡放的什麼音樂也沒印象,隻有聲音很大,大到能將她的思緒衝散。
大雨在許慕珂踏入教室的後一秒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在窗上,她有些困倦地揉眼睛,趴在課桌上補覺。
意識再次回籠,是同桌顏竹在她耳邊說:“慕慕,老師來了,彆睡了。”
她立馬起身,整個人還是困得不行,剛想往顏竹身上靠,對方就向她湊過來,在她耳邊小聲說:“這個男生好帥啊。”
什麼男生?許慕珂疑惑地抬頭,便和講台上的男生四目相對。
眼神相觸的瞬間,一個驚慌到茫然,另外一個冷淡地垂首。
“他……”許慕珂隻覺她的心被人狠狠揪住,心臟處傳來隱隱的痛意,手忍不住揪住顏竹的衣服,嘴唇囁嚅,最終什麼都說不出來。
顏竹察覺到她的異常,關心地詢問:“怎麼了?”
許慕珂很快鎮定下來,她鬆開揪著顏竹的手,笑著搖頭:“沒事,我認錯人了。”
怎麼可能認錯人?尤其是台上的人自我介紹說他叫梁知現時,許慕珂百分百確定,她沒有認錯。
梁知現,當初差點和她成為一家人,離開後許慕珂以為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麵了,誰料到這個世界就這麼小,兜兜轉
轉快十年,在許慕珂高二這年,兩人還是相遇了。
“知現,你跟周暘坐吧。”
周暘是班長,前幾天換座位時正好剩他單人座。
又正好,是許慕珂的後桌。
聞言許慕珂將椅子往前挪,將自己和後桌隔出一個鴻溝的距離。
梁知現經過許慕珂身邊時,兩人來了個轉瞬即逝的對視,大概是梁知現眼裡的冷漠太逼人,許慕珂打了個寒顫,無措地移開目光。
梁知現就坐在許慕珂後麵,他靜靜地盯著兩人座位間寬大的縫隙以及她縮在椅子上的背影,臉上沒什麼情緒地扯了扯嘴角。
從認識到現在,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許慕珂這副慫不拉幾的樣子,畢竟他印象中的她,嬌蠻任性,不講道理。
彆說梁知現,顏竹和周暘也被許慕珂嚇一跳。周暘和梁知現打過招呼,趁著班主任在另一邊巡查小聲問他的新同桌:“你和慕慕是認識嗎?難得見她這個樣子。”
梁知現對著其他人總能帶著笑意,他眼裡的冷意褪去,眸底映笑:“不認識,我剛來這個城市,朋友都在之前的城市。”
周暘開朗,立馬攬住梁知現的肩膀:“沒事,以後在這你能交到更多的朋友。”
兩人又小聲說了幾句話,班主任馬上就要轉到這邊,他們沒再交流。
前邊的許慕珂借著書的遮擋,努力收拾自己的情緒。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梁知現應該不會那麼記仇吧?可觀他剛才對她的態度,不像是不計較的樣子。
其實要是梁知現記恨她,許慕珂也能理解。小時候她確實比較不可理喻,長大後一想起她做的那些傻逼事,她自己都覺得蠻愧疚的。
她對梁知現,有愧疚,有害怕,也有些許厭惡。
懷揣著這些複雜情緒,許慕珂渾渾沌沌地過了早讀,一下課她就
打算趴在桌子上裝死,但顏竹和周暘沒給她機會。
顏竹轉頭就和梁知現聊起來:“梁知現你好,我叫顏竹,顏色的顏,竹子的竹。”
梁知現俊朗的臉龐上滿是笑意,看得顏竹心裡一跳一跳的:“你好啊。”
周暘從後麵拍許慕珂的肩膀:“慕慕,快來跟你的新後桌認識認識。”
許慕珂欲哭無淚。她能說她不想認識嗎?
顏竹看著行動緩慢似乎不太情願的同桌,笑著給她打圓場:“慕慕平常很熱情的,她今天身體不太舒服,可能情緒不太高,你們多相處相處就好了。”
許慕珂僵硬地轉身,勉強看著梁知現的臉,努力擠出微笑調動情緒:“梁,梁知現你好,我是許慕珂。”
梁知現的笑容在麵對許慕珂時明顯收回,他倒也沒有給她難堪,配合地點個頭,語氣沒有剛才麵對顏竹時溫和:“你好。”
打完招呼許慕珂立馬轉身,但因為桌椅之間的空間太小,她卡了一下,大概是覺得丟臉,完全轉身後她將自己埋進外套裡。
這下顏竹和周暘都看出二人之間的不對勁了。
周暘看梁知現的情緒沒有剛才高,連忙轉了個男生之前的話題和他聊,顏竹識趣地轉頭,她覺得她還是多多關心自己的同桌吧。
連著一天,許慕珂的心情都和窗外的天空般昏沉,放學後顏竹特意留下等她,兩人在教室裡磨蹭到沒人了才準備回家。
顏竹邊收拾書包邊問:“你今天怎麼不留到晚自習下課再回家了?”
江淮一中隻有高三年級設有晚自習,往常許慕珂都會選擇留在教室裡學習到晚自習下課再回家,顏竹偶爾會陪她。“我要回去陪林願,我媽和林叔叔今晚都不在家。”
“這樣啊,要不我也去?你陪林願我陪陪你。”顏竹挽著許慕珂的手,她們檢查好教室的電閘後走到門口準備關門。
許慕珂心裡升起一股暖意,故意開玩笑道:“乾嘛?想聽八卦啊?”
顏竹順著話頭:“那就跟我講講你和梁知現的故事?”
關於她和梁知現的事情,許慕珂並不想讓除了他兩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那段過去是她的黑曆史,應該也是梁知現不願意跟外人提及的事情。
並且這一天下來,梁知現沒有主動和她搭話,除了看到她時會冷臉外,也沒有其它過分行為。他兩主打的就是一個井水不犯河水你不提我也當做不知道的狀態。
這個狀態特彆好。
許慕珂笑著否認:“我們不認識,能有什麼故事。”
顏竹不信:“不可能。不認識怎麼會無緣無故對你冷臉啊?”
許慕珂笑:“我一開始不也是很不情願嗎?可能是我表現的不情願,人家心裡不舒服。”
顏竹捏她臉:“慕慕這麼好看,是他不識好歹了。”
許慕珂見總算把這件事情帶過去了,剛要開啟彆的話題誰知顏竹給她殺了個回馬槍:“你是不是怕他?”
“你怎麼知道……啊,不是……”許慕珂捂住嘴,氣急敗壞地瞪著得意洋洋的顏竹。
顏竹本想岔開話題,她的餘光突然瞄到從走廊往這邊走的人影,起了心思要逗許慕珂,於是她故意擺出怒臉,嚴肅道:“你發誓,你不認識梁知現。”
許慕珂發誓:“我真的不認識梁知現。”
話音剛落,她的身後有一人站定,來人身姿挺拔,看身形能牢牢罩住眼前嬌小的人。
“許慕珂,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