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天 沈節自覺剛才這招用得笨,她也……(1 / 1)

掌門 一顆地豆 2419 字 10個月前

沈節自覺剛才這招用得笨,她也是聽遊長笑說過一些土匪火並的故事,“他要是弄假的,那我們就讓假的變成真的,他那個真的就得變成假的”,話怎麼說她就怎麼辦的。

細想過來,“陳子臨和謝清平都死了”這個消息足以震動所有人:彈劍作歌這些反抗的人肯定士氣大振,不問真假先乘勢打壓屬於謝清平的力量也沒有問題,如果謝清平不僅僅用替身來誘捕自己,還用自己已死當作誘餌來誘捕反抗他的力量的話——這個可能自己都想到了,衣無樂不可能想不到;還有聽命於謝清平的那些人,在不知真假的情況下短時間不會輕舉妄動。

沈節走著走著覺得自己眼前發糊,用力眨了兩下,眼前的燈開始發暗,而且還飄了起來……

旁邊閃出來一個人把她攙扶起來,她根本沒看清是從哪冒出來的,隻聽到“前輩……”

“賭場怎麼走?”沈節低聲問道,順手接過這個彈劍作歌弟子遞過來的藥,坐在了台階上。

“走山路的話要先從山門出去,然後往東北走六裡到渡口,渡口的船就能直接到。”

沈節搓下了藥丸外層一塊皮,放到鼻子下聞了聞,確實是衣無樂給她吃過的藥;舔一口,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吃。她頓時感覺一股我命由大夫不由我的無力:“有沒有近路?”

“你知不知道?”這人扭頭向暗處問道,沈節這才發現陰影中還站著名聽風使,看來衣無樂對聽風使的處置就是給彈劍作歌的弟子一人發了一個。

“引仙台後的彆院內有機關,從機關下到地下河,可以搖船直接到賭場後門。”山中一陣一陣回蕩著悶雷聲,再加上枝葉拍打的動靜,這聽風使的話音還相當清晰,看來內功練得不錯。

遲則生變,沈節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她服藥簡單調息了一會,旁邊的弟子已經給她重新包好傷口,紮上了止血帶。

沈節頭一次進地下河,綁在船尾的燈能照亮的範圍還不到十步,隻能看到被映得昏黃的石壁,還有黑成一團的地下河,石壁的凹陷和縫隙全都是黢黑,船跟著水流走過去,石壁也一點點浮現又快速隱沒,三個人的影子在石壁和河水上歪來扭去。船頭燈下倒沒有飛蟲,洞裡的生物都是瞎的,即使把光擺在它們麵前,它們也什麼都不知道。

“誒,石頭上有字!恃強淩弱,不得欺詐平民,日什麼三問三省,看不見了……”

“習武二十誡,你沒背過?”沈節在心裡盤了一遍她當年從上山起就背得滾瓜爛熟的東西,當初文掌門對這種東西要求得相當嚴,入門三天之內背不出來的直接趕下山。

搖船的聽風使茫然搖頭,彈劍作歌的年輕人也說不知道:“無樂姐好像說過幾句差不多的,還說‘你們一葉門過去有點像樣的門風也流沒了’。”

“你學得倒挺像,那你們習武是為了什麼?”不等兩人回答,沈節繼續問:“有了武功身為強者是不是還有強者的責任?江湖在法度之外,該以什麼為準、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這些事情,在入門的時候有人教你們嗎?”

沒人回答,洞穴裡回蕩著深深的吸氣聲。

“前輩你不知道,現在不少人進來,一心想著選上聽風使出風頭,或者選上月衛伺候謝清平。我師父說,想鑽研武學就自己找機會尋訪名師,做夢當俠客的趁早改投他派;可是我那點銀子都在這拜師用了啊,哪來的錢改投他派。”

聽風使仍默默坐在船頭,應該也想起了什麼,抿著嘴搖了搖頭。

“習武者不辨是非,早晚會成禍害。”水流聲和沈節的話音彙在一起,她不免擔心起這群不知道方向在哪裡又被逼著尋找價值的年輕人,等到他們成為中流砥柱的時候,在江湖中是否能站得堅定。

地下河的河道時窄時寬,水流也時疾時緩,河道畢竟不見光,地下水的陰冷也逐漸爬到了身上,借著燈光甚至能看見呼出的白氣升騰到洞頂,離真實的世界越來越遠。

“那賭場的事你們都知道多少?”沈節覺得自己調息得差不多了,嘗試活動一下右手,還是不能動。

“哦,這個賭莊最初是巨盜宋南天辦的,宋南天和文掌門有私交,開在一葉門的門口肯定是借一葉門的勢力庇護,但是文掌門不同意。後來可能是謝清平私下和宋南天交易過,賭莊在暗中經營,莊裡還開了紅場子和水場子,兩個人五五分成。之後因為分贓不均,謝清平向朝廷報案,宋南天被抓,賭莊也被查封了。”

沈節心裡一動,“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二十年前了吧,挺久了。這麼說來,謝清平培植聽風崖也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就是沈韞那時候……

“反正查封之後沒幾年,謝清平又重開了南天賭莊照常經營,錢肯定都歸他了嘛,之後文掌門被害,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得益最大的就是他了。反正這些都是無樂姐告訴我們的,我入門時間又不長。”

沈節看著船漿撥出去的黑浪,聲音喑啞起來:“她怎麼什麼都跟你們講?”

“無樂姐說,這是一切的開始,我們都應該知道。前輩你說,一個人真的會壞到這個程度嗎?”

“如果你從小就被所有人輕視甚至侮辱,斷言你不可能有成就,但是你突然發現自己掌握了錢財或者權力之後,罵過你的人開始對你俯首帖耳,陌生人都敬你三分,你會怎麼做?”

兩個年輕人想也不想:“當然是出氣。”“就是。”

“出了氣之後呢,想不想繼續獲得更多的權力和錢財?如果隻需要犧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就能讓你得到更多,你會怎麼做?”

“我要報複。”聽風使側過頭小聲說。

“人本性有惻隱心也有貪婪心,惡人作惡有他作惡的源頭,但這不是寬容惡行的理由;就是在法度和人勢約束不了惡行的時候,才需要行俠仗義,讓行俠的人做那個判官,用最簡單的道德解決問題: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他們還得起嗎?!”船行到寬闊的洞廳,聽風使把一條槳摔進了水裡。這一聲質問在洞中回響反反複複地問著,洞裡無風,在水的另一邊森森佇立的花木也沒有搖動。

船已經到了淺灘,還未停泊但能看到泊船的小碼頭上立著石牌樓,金漆的字被兩側的燈照得通明:

“飲厭瑤台酒,從此不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