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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淵殿門的階下，上古一襲白衣，回頭看著殿前枝頭上的部分積雪化成一排排冰淩。

九重天的百年春季該到了吧，快些來，殿裡那人神軀也許會好受些。

心裡惦記著，上古急急瞬移進殿內，憂心那人昨夜可有睡好了些。

寢殿內，隔著半透的墨竹畫屏，那邊傳來微咳，人影微動。這邊隨侍們觀察著動靜，又回頭看看殿門，交換了眼神，準備過去伺候。

上古忽現身，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眾仙妖人們滿臉喜色，退了出去。這幾日主神殿下時時在旁，白玦神尊慢慢便隻許主神近身。醒來所觸若不是主神衣衫，神尊必麵露慍色，眼泛愁緒，讓大家既畏又憂。如今上古主神及時趕到，大家自是喜形於色。

繞過畫屏也覺費時，上古直接瞬移坐到白玦床邊，看著他緊閉雙眼，也不碰他。

殿內安靜得僅能聽到對方的呼吸，上古仍是不出聲，直到他長睫微顫，眉頭緊蹙，上古才“噗呲”一笑:

“白玦神尊這裝睡的功力還不及我七歲時候強呢!”

她說著伸手到被褥中摸他的手，捂了一夜還是有些涼，他就這樣度過一百年的日日夜夜呢……

覺察到上古情緒的異樣，白玦半睜著眼，隔著仍未散的薄霧瞧她臉色無果，隻得隔著她的衣衫捏住她的手腕移到自己臉旁，婆娑幾下，示意她要自己動起來。

上古又是笑，指腹掃著他的下巴，據說那些貓貓狗狗都喜歡這樣。但見他眉頭又蹙緊，還牽起幾聲微咳，便急忙一手捧住他的臉安撫著，一手伸手進去揉著他的心口。隻要他好受些，做貓奴狗奴又何妨!

來來回回溫存了片刻，上古才問:“能起身了？”

白玦蒼白的臉染上些紅暈，“嗯”了一聲。

上古扶著他坐起，施法把各式枕墊疊放好，讓他靠上去好受些。整個起身的過程，上古既想慢慢來又想快些結束。

體位的改變讓白玦又持續悶咳起來，手不自覺置於起伏的心口處，卻不使力，上古知他定是心悸犯了，卻強忍著不說。

給他披上外袍，換好湯婆子，又把被角塞他身下掖好，再把他雙手塞進雀羽手籠中，讓他握住早已塞入籠中的暖手爐。

一切安排妥當，上古坐在他床前，不做聲，也不碰他，光看他時不時悶咳著。

白玦似想把手從手籠中伸出來，但被上古按住。

“敢伸出來試試。”

白玦當真不敢動，微喘著氣開口:“上古，心口有些難受……”

上古這才往他唇間塞入一小顆藥，上手輕輕給他心口揉著，看他臉色仍是蒼白，說道:“要不明日再去？”

白玦搖頭，“隻有今日是上元佳節。”

“明年九重天應該開春了，那時你身體也該好了，再去不遲。”

半開的濃睫在眼下蔭出陰影，白玦低聲說:“須今年去。”

上古瞪了他一會兒，無奈說:“若你說出我現在臉上是喜色還是怒色，便讓你去。”

白玦抬眼，鎖住她的臉，“再近些。”

上古聽言傾身把臉湊上去，近到能感覺對方的一呼一吸。

白玦眸光在她臉上流連許久，久到上古前傾的腰都有些酸。

“好了沒有？”

他的墨眸鎖住她的盼目，“願你永生永世喜笑顏開。”

上古忽覺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有些不順，離這麼近怕他覺察到，急忙坐正轉身清嗓，欲蓋彌彰，“白玦神尊在下界活了六萬年，老頑固性子一點沒變，倒是學來些花言巧語了。”

“可許我去了？”

“等長闕來診視了再說。”

小賴皮，白玦唇邊含笑暗自喚著，忽又俊眉微蹙，“還有些難受。”

上古半轉過身來，臉卻不轉，伸手摸到他衣襟，確認心口的位置，輕輕給他揉著。

見上古不看自己，白玦眸光更肆無忌憚地追隨著她，在心中印下她雪白的頜頸，通紅的耳根，還有每一縷青絲，甚至還有流連在她身上的寸寸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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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蒼穹長淵殿白玦神尊要下人間，清池宮的人急忙趕來，圍著真神忙前忙後。

仙醫長闕再三叮囑需有人隨時陪在神尊身旁照料方能成行。天啟也不知從妖界哪些洞穴淘來些取暖物什，能塞白玦衣袍裡便塞衣袍，大件不能塞的全置於萬鵲雲車裡。上古則指揮隨侍一再清點需要隨身攜帶的藥和應急用物，生怕漏掉什麼。

忙活了半天，直至響午，白玦才被眾人小心翼翼扶上雲車，安安穩穩坐好，嚴嚴實實裹好。在眾人千叮嚀萬囑咐聲中，萬鵲雲車終於緩緩啟動，不緊不慢飛往人間。

上古掀起簾幔一角，看雲車窗外又下起了雪，落到廣袤的蒼穹大地上。數百個冰色的聚靈結界散布大地，一根根弑神花藤總試圖攀緣其上，卻總敗下陣來。結界內的生靈隔著結界觀望著一朵朵妖冶的花，又是好奇又是懼怕。這聚靈結界……在她的印象中當是水色的，怎會是冰色？

她回頭看坐在對麵的白玦，他長睫掩眸，薄唇微抿，似有些難受。看他這模樣，上古把心中疑竇全拋諸腦後，她坐到他身旁，嬌小身體把他瘦長身體慢慢摟過來，抱在懷裡。

白玦反應過來，一臉驚訝，“上古……”

“閉眼，到了叫醒你。”上古一手托著他的腰，一手輕輕揉著他的心口。

風動簾幔，雲景飛逝，聽著上古心跳，白玦閉上雙眼。

一開始被香懷環抱，白玦實在不舍得睡著，但雲車再安穩也不及平地，神軀難免產生舟車勞頓的疲憊之感，不久便被拉入夢魘中，在光怪陸離中浮浮沉沉，難受得緊，但就是無法醒過來。

直到耳邊傳來喧天鑼鼓聲，白玦才掙紮醒來，發現自己正靠在一堆靠墊中，身上還蓋著鳳毛織毯。而上古則坐在對麵，掀開簾幔一角把頭伸出去看，不知道看見什麼，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小姑娘天真的心性，這是自己數萬年來一直最為珍視的。他半闔的眼中含笑，聽著她的笑聲，初醒的眩暈之感竟很快散去，便輕咳了幾聲。

“白冰塊兒，你醒了!”上古回頭臉上還掛著笑意，幾步跳到他身旁，一手抱著他的手臂，一手給他掃著心口順氣。

“怎麼不叫醒我？”

“正打算叫呢，不想你先一步醒來，剛好。”上古掀開簾幔，雲車正停在人界一片鬨市之上的雲間，底下夕陽在山，成片彩燈接連點上，人們穿著新衣，提著燈籠，出門上街，互道祝語，結伴而行，歡聲笑語不斷。

“我問過你殿裡的人瑞了，說這人界的元宵之夜，除了攜老帶幼的，還有許多是男女同行的，我們倆剛好能混入其中。”

“那主神殿下打算讓你我是‘攜老帶幼’還是‘男女同行’？”白玦精神恢複了些，開起淡淡的玩笑。

上古反倒嚴肅起來，上下打量著白玦，“你還病著，可不能讓人群磕著碰著了。”說話間，上古一個撚指，給兩人換上一身紅袍。她扶著白玦慢慢站起來，在前麵化出冰鏡。

打量鏡中身影片刻，上古化出一件白狐領子火烈羽氅給白玦披上，又給自己化出一雙兔毛耳罩戴上，鏡中兩人雪肌玉立，紅豔動人，讓上古眯眼笑了:“甚是相配!”

白玦失笑。

探得手籠中的手爐還熱著，上古才讓白玦把雙手伸進籠中，並警告他不能把手伸出來。得到他的應承，她這才挽著他的臂彎，揚聲說道:

“逛元宵夜市去咯!咱們走吧!爺爺!”

還沒等白玦從錯愕中反應過來，兩人便消失在寬敞的雲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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