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場館的時候還早，決賽的兩個隊都沒來，舞台倒是在調試燈光，幾個主持人和嘉賓站在空曠的場地，來回一邊過台詞一邊配合燈光。一張張在賽事直播裡見過了許多次的臉都鮮活的出現在眼前，感受的確很新奇。

“既然你們平時也玩聯盟，那這些人都認識吧。有沒有喜歡的解說或者主持人？我帶你們過去打個招呼。”YSG經理吳江是圈子裡頗有資曆的前輩，算是幕後工作者裡比較有名的一位。他一米七左右，長相普通，穿著一身灰色西裝，脖子上掛著藍色的工作牌。雖然每句話都帶著‘們’，但其實他一直都看著紮馬尾辮的女孩兒。

——這是大明星梁圓圓親手交過來的表妹，說是放假過來玩幾天，黃星公司和她的經紀公司有商務合作，當然要當VVIP照顧。

“不用了，謝謝。”孟麒好奇的四處張望，“他們在忙，不打擾了。”

吳經理嗬嗬笑：“三好學生，懂禮貌呀。你表姐說你今年高三，但是已經提前保送了，所以才有時間過來玩。”他帶他們走員工通道，“現在兩支決賽的隊伍都沒有來，不過我可以帶你們去我們YSG的休息室看看，正好給你們拿點手辦簽名什麼的，拿著送送同學朋友也行。”

他終於向那邊個子高的男生點點頭，“小夥子，你給她說說，我們YSG戰隊是不是很出名。說實話，今天的冠軍肯定也是我們的。”

這是把自己當雲玩家了。

孟麒忽然戲癮大發，意味深長看向謝回，語氣裝得很懵懂：“是嗎？你不是打遊戲挺厲害的，認不認識呀？”

謝回瞪了她一眼，用眼神吐槽她突然發作的中二病，淡淡附和：“嗯，是挺厲害的。”

“哦？是麼，遊戲打得很厲害呀。”吳經理走在前麵，隨口問，“什麼段位？有空的話說不定可以一起玩玩，把你表姐叫上。”

“他呀，他可厲害了。好像還挺出名的，是吧？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牛。”她無視了一邊張牙舞爪的謝回，繼續道，“他說他遊戲裡叫米法。”

“米法？”吳經理瞪大眼睛，“MIFA？！”他終於正眼看了看謝回，片刻後跳上去拍了一下他腦袋，“我是說聲音有點耳熟，真是你啊！那你們是……”

孟麒連忙解釋：“網友！據說他當陪玩還挺貴的，我經常跟他玩都是白嫖。正好這次圓圓姐給了我兩張票，我同學都忙著備戰高考，實在找不到人，就找他來了。”

這倒是實話。就不全是實話。

“嘖。有本事。”吳經理衝謝回豎起大拇指，“難怪我去年喊你來YSG試訓，你死活不來，說沒有夢想。也是，現在賽事項目飽和，上麵也一直想把遊戲往正麵方向推，門檻高，機遇也比以前少多了。說實話現在來當選手，除非拿大賽冠軍，不然的確不如你做陪玩。”

“之前是。但最近又覺得……陪玩隻要這個遊戲不倒閉就能當，但打職業就這幾年黃金期，要是有機會還真想試試。”

“可惜我們去年冬轉剛跟小卡續了兩年，打野現在不缺人。你小子是有實力的，來了我們這兒要看飲水機，那太浪費了。真想打假想打？有隊伍聯係你了沒？我記得我加過你微信，你回頭有什麼來問我，能幫肯定幫你。”

三人來到戰隊休息室，裡麵隻有幾個零散的場館員工在收拾整理。吳經理熟練的從比櫃子裡拿出一疊手幅，幾個盲盒，各種各樣周邊手辦，琳琅滿目的攤開放在桌麵上，比了比手示意孟麒挑選。

又拿了兩瓶水，一瓶放下，一瓶遞給一旁的男生，明顯對他起了惜才之心：“現在職業不好打，新人很難出頭。但你的實力我是知道的，你要挑隊伍，試訓打好一點，應該很快就能提上去。對了，現在最缺打野的是NG，中單是冠軍中單，就是那個打野回國了，現在提上來的小打野是救火來的，實力差了點，所以這次季後賽才一輪遊。NG經理肯定也找過你吧？”

“嗯，找過。”謝回大咧咧坐著，搭在沙發上的手撐著腦袋，手指頭勾著自己的卷發，眼神落在一邊認真挑選Q版手辦的少女身上，“確實，我是打野的，肯定要找個好中單，不然沒前途……肯定要好好打算。”

孟麒忽然舉起其中一個捧著書的小玩偶：“這還挺有意思，讀得是殺人書是吧。做得不仔細呀，上頭沒字兒，多不吉利！不過……挺可愛的。”

“你喜歡啊，那你拿去吧。這一套都可以拿去，還有其他造型的，不過這邊沒有，你留著地址，回頭我讓工作人員寄給你。女孩子好像就是喜歡這種可可愛愛的東西，我們這套手辦算是周邊裡麵銷量最好的。”

孟麒也不客氣，把手辦揣到兜裡：“謝謝吳經理。”她又將手機晃了晃，“我表姐喊我過去，你們先聊著。”

吳經理點頭：“行。路你還記得吧，樓梯出門左拐。要是不記得房間問一下工作人員。”

孟麒乖巧地應下：“嗯嗯好，就在樓上，我都知道。”走之前威脅地盯了謝回兩三秒，示意他不要趁自己不在亂說什麼，之後才笑眯眯揮手告彆。

*

化妝間裡，梁圓圓被兩個化妝師圍著在臉上塗塗抹抹，頭上的造型又多了好幾個卷筒，把腦後的頭發也盤了起來。看見小姑娘回來，才睜開半隻眼睛，衝她揮揮手：“這就看夠了？”

“場館是挺大的，但也沒什麼好看，跟著經理去YSG休息室那裡坐了一會兒，說了一會兒話。”孟麒覺得剛剛的情景很有意思，樂嗬嗬和她說了，補充道，“你看呀，就算我都被你帶到這裡玩了，我還是會被默認當成雲玩家。謝回雖然不是關係戶，卻會因為遊戲打得很好被經理賞識。”

梁圓圓神色黯了黯，無奈道：“是啊。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外賽區倒是有過一兩個女選手，我們賽區隻在遠古時期有過女隊，甚至和男隊打同樣的比賽。更彆說LPL了，一個女生也沒有。”

複又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她，“所以我才問你。”

孟麒確確實實心動了，她從口袋裡拿出那個小小的手辦，很是憧憬：“我是真的挺喜歡這款遊戲，而且剛才在休息室轉了一圈，感覺當選手應該很有意思。可以站在舞台上表演，還有這種可愛的周邊……反正，比按部就班去讀大學應該有意思多了。”

“當然了！”果然百聞不如一見，費多少口水都不如帶孩子來真真切切體驗一下。這同樣也是一種雙向選擇，隻有勇敢有野心的人，才會向往廣闊的舞台。她已經看見她眼睛裡的火了，於是繼續循循善誘，“那是當然了。現在電競發展了，商業價值很高，選手的待遇和知名度都和遠古時期不同。這裡很大吧？這是總決賽的場地，如果你走上這條路，也要做得非常非常好，才能可能再次來到這裡，以及更多，更廣闊的舞台。”

她直接轉過來看著她，“你喜歡嗎？你向往嗎？”

孟麒點頭，說當然向往。但她不是個空想主義，她很清楚自己作為女生如果想要踏入這個行業，需要付出比多少倍比普通選手更多的努力。她需要韓服打到多少分，才會讓經理聽到自己ID的時候主動遞水給自己呢？

她有很多顧慮，“我不怕挫折，但是……我怕不公平。”

“電子經濟是最公平的賽事了！輸就是輸，贏就贏，連平局都沒有！”

“不是這個。”孟麒考慮得很深遠，“我聽說青訓的條件很一般，都是教練選手們住在一起的。為了夢想，我可以咬咬牙忍，但是他們真的會把我當同類嗎？他們真的會公平公正的，不被任何外界因素影響的評價我嗎？就算看在你的麵子上給我機會，但是……”

“這你就想太多了！”女明星看她越說越可憐，連忙打斷，“我當然知道這些啦，所以我根本沒打算讓你經曆那些。在絕對的資本前，所有的規則都可以被改寫。彆忘了，姐可是人民幣玩家。”

然後衝她眨眼，“我就是你的金主媽媽，最強後盾。”

孟麒有點恍惚：“呃？什麼意思？空降？走後門？”

“是啊！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一切我都會幫你辦好。你隻要願意，立刻就會是LPL的戰隊首發。”

“啊……啊？”孟麒驚訝到張大嘴巴，“你真買戰隊了？”

“之前就有不想玩的老板聯係過我了，但是我暫時還沒定。因為我投資電競的前提是能找願意加入的女選手。哪怕隻有一個也行。如果一個也沒有，那我還是留著錢給自己在加利福尼亞買半山彆墅吧。”

“這……”這也太貴重了！孟麒倍感殊榮，心反而激動地開始狂跳。

作為品學兼優的優等生生活很沒意思，她的生活是接觸了遊戲之後才變得有了激情。她有著主宰局勢的傲人天賦，可以輕易地掌控全局，她享受隊友的誇讚，也很喜歡居高臨下地羞辱失敗者。仿佛在這款MOBA遊戲裡，她就是可以主宰一切的主角。

主角不就應該走出去，讓所有人見證嗎？

她蠢蠢欲動，但非常清醒，“其實每個能成為首發的選手都是天才少年，我通過捷徑加入他們，不見得在賽場上會有優勢。高分路人，和真正的職業選手有著很大的區彆。我不敢保證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怎麼會呢？你都不知道我對你的希望是什麼，怎麼就擔心讓我失望了？”

“……難道不是奪冠嗎？”哪有打職業不是衝著冠軍去的。

“不。如果說作為戰隊和選手們的老板，那麼奪冠當然偉大的目標。但是作為個人——我不是因為喜歡這款遊戲，而是因為我希望有女生出現在這款我喜歡的遊戲裡，才會想要投入錢和精力。這是我作為女性玩家最渴望的一件事，正好我現在有這種能力，所以我正在試圖實現它。現在什麼都準備好了，隻差一個讓我能夠夢想成真的人。”

女明星抓起女生的手，“你不是我的投資項目，我甚至不需要要你破釜沉舟地為我拚命。我隻是覺得電子遊戲這種項目不存在性彆差異，隻是男人們先揮舞著旗幟占領了地盤而已。你隻要替我站在這裡，終點到哪裡都不重要。哪怕結局不夠好，哪怕你隻是短暫的閃耀。但是我知道，隻要存在過，就能照亮很多後來人！”

孟麒卻搖了搖頭。

梁圓圓有些失望，不過也是意料之中。大餅畫得天花亂墜，但是她正在走一條沒有路的路，前麵的艱難坎坷不可估量，退縮猶豫都是本能反應。她沒有把情緒表現出來，正想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她再考慮考慮。

結果十七歲的女生用力握住她的手，很堅定的說：“我不會是一閃而過的流星。”她說，“姐姐，隻要你相信我，我就會一直一直堅持下去。不僅僅是冠軍，我還要成為永恒的啟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