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賭約(1 / 1)

“小玉?”

紀瀟匆匆進屋,見江亭鈺在切豆腐。今日臭豆腐賣得比想象的好,她在外邊忙走不開,他便幫忙切些豆腐備著。

她心頭一緊,抓過他的手察看:“切到手了?”

手指白淨修長,並無傷痕。

江亭鈺由她握著,抬起眼來,睫毛潤潤的,曲起指尖似乎心有餘悸,有些委屈地嘟囔了一聲:“……嚇到了。”

紀瀟:“……”

“哥哥,”江亭鈺在她轉身出去前拉住手腕,“豆腐又不聽話了,哥哥幫我切好不好?我去忙外麵就好,哥哥正好歇會兒。”

他許久沒喊“哥哥”,瞧著模樣可憐。紀瀟便不確定道:“你行嗎?”畢竟才剛教過他而已。

“肯定行。”江亭鈺篤定。他爹爹說過,男人必須行。

“……好吧。”紀瀟隻當他切累了,便抬手揉揉小狗子柔軟的額發,“有事喊我。”

江亭鈺走出屋,楚楚可憐的模樣像雪花在太陽底下融化。他抬起眼簾,瞥向攤位前的三位年輕公子。

三人拜把子到一半,見紀瀟進去,卻出來個陌生少年,便盯著他打量。

“你就是小玉?”王向看他年紀比他們還小,樂嗬一笑,“早聽說紀老板有個養病的弟弟,原來就是你啊。”

江亭鈺懶得搭理,邊走邊卷起袖擺、紮起頭發,往攤位上一杵。

流利長馬尾掃過肩頭,他腰上係著圍裙,撈起米粉下鍋,另一邊熱油爆薑蒜、下調味料炒製螺螄粉湯底。動作雖不如紀瀟嫻熟,卻是出人意料的麻利穩妥。

三人見他沉默,以為內斂怕羞,便不再搭話。他卻忽而出聲,唇角輕揚,頰邊露出一對梨渦:“你們跟我哥哥很熟?”

“那是自然,這第一碗螺螄粉,便是我們買的,紀老板還送了炸蛋呢。”三人頗為驕傲。

江亭鈺默了默:“所以,你們想跟我哥哥結拜?”

不等對方回應,他抬起羽睫輕扇了一扇,語調悠長:“可紀家有我一個弟弟便夠了,人太多了擁擠。”

王向聽出這話裡的意思,皺起眉頭:“紀老板讓你這麼說的?”

他不予回應,隻道:“我哥哥心軟,若被人纏著,總要答應的。但強求來的,畢竟沒意思。不是麼?”

不鹹不淡的兩句話,不友好的意思卻挑得明顯。

林笑抄起手,把他從頭打量到腳,嗤道:“沒見過你,不是我們書院的吧?看你這態度,跟個遊手好閒體驗生活的闊少爺似的。不像紀老板的弟弟,倒跟我們幾個比較像。”

陳彥伸手扯他袖子,小聲提醒:“把自個兒罵進去了。”林笑不服:“我說的實話嘛。”

“……”江亭鈺反倒鬆了一口氣。這樣的腦子,想來姐姐也瞧不上的。

他說話間手上動作一點沒慢,麻利將煮好的米粉撈入螺螄湯底中,加入酸筍腐竹和脆香花生粒,撈入雞爪鋪上炸蛋,往邊上一推:“忙著,自己端。”

他就差把“愛吃不吃”掛在臉上。

王向瞧著他,眯起眼眸:“你小子……很狂啊。既看不上我們,何不來比一場?”

江亭鈺大方抬眸:“比什麼?”

三人打量他兩眼,笑道:“投壺,蛐蛐,蹴鞠,還是鬥雞?你年紀小,你選,我們也不欺負人。若是不敢,求饒也就算了。”

江亭鈺夾起豆腐入油煎炸,眼皮都不抬:“你們選吧,我都奉陪。不過就這麼比可沒意思,得要有賭注。我若贏了,你們便聽我差使一月,可好?”

三人對視一眼,林笑問:“你若輸了呢?”

“我若輸了,便當眾道歉,認你們作哥哥,免費請你們吃一個月。螺螄粉臭豆腐或新菜品,任你們選。”

王向點頭:“小子,你最好說話算話。”

“比試地點我來定。”江亭鈺道,“除了賭注,還得有觀眾才熱鬨。屆時,記得把你們書院的人都喊上。”

“都喊上?屆時輸了,你也不怕丟大了人。”林笑諷道。

江亭鈺彎唇一笑:“反正輸的不會是我。怎麼,你怕了?”

三人被他一激,當場應下,約了時間地點。

等紀瀟切完豆腐出來,就見江亭鈺已經送走了客人,掛上了售罄牌子。

“你們在聊什麼?”她在屋裡隱約聽見有說話聲,抬眼去看,王向三人的背影已經走遠,隱約還聽得見一兩句罵聲飄來:“這臭小子跟我們有仇嗎?加這麼多辣……!”

“沒什麼。”江亭鈺正哼著小曲收拾桌椅,準備打烊。他看起來心情很好,眼角眉梢都透出愉快,見了她一蹦三跳地湊過來,瞧著她手裡端的豆腐搖搖頭:

“這些不夠。”

紀瀟:“嗯?”

他神秘兮兮的,眉眼間淌出些得意,邀功般傾身過來。輕飄飄的話語帶著笑意,像柔軟的羽毛落在她耳垂上:“要多備一些,明日有笨蛋給咱們拉客來呢。”

紀瀟疑惑再問,他便不肯多說了,眉眼彎彎地哼起調子,手腳麻利收鋪子回杏香村。

回去路上,紀瀟一再追問,他才把打賭的事老實交代。紀瀟一愣,隨即揪住他耳朵:“好啊,紀小玉,你還學會打賭了?”

王向三人,一看就是呈麟書院裡的小頭目。鬥蛐蛐、蹴鞠、投壺,除了讀書外的玩樂那都是行家。雖作為商戶她與他們交好,但小玉呢?他才15歲,一個人誤打誤撞漂泊在外,好歹是被她撿到,不然還不知會遇到什麼。

紀瀟看著自家白兔子一般乖軟單純的小孩,實在擔憂。真要打賭,就小玉這般好磋磨的脾氣,還不得被王向那幾個吃乾抹淨剝了吞?

“這賭約不作數,我去跟他們說。”紀瀟想了想道,江亭鈺瞄了她一會兒,被揪過的耳朵尖軟軟紅紅的,眸光清亮含笑:“你是不是特彆擔心我?”

“不然呢?”紀瀟敲敲他腦門警醒,“以後不許這樣了,你怎麼鬥得過他們。”

江亭鈺看不見的小狗尾巴搖了一擺,聽出她咬字裡重音的“你”和“他們”。怎麼聽怎麼擔心他,怎麼聽怎麼怕那三個欺負了他。

他莫名地心情愉快,唇角上揚,安慰道:“哥哥不怕,咱們隻需備足食材,明日隻怕人數眾多,還得喊上牛嫂牛弟進城幫忙。”

紀瀟看他認真,便歎:“真要比?”仔細一想,小玉這攬客法子也不無道理。她雖說擔心,但見他執意,便也不再推阻,二人商談一番對策,回村便找牛嫂母子合計,連夜做了一些準備。

翌日天不亮,四人一道坐牛車進城,忙碌了大半日做好籌備工作,隻待黃昏時分書院放課。

王向三人來時,身後跟了一批熙熙攘攘的學子。一時間街上人頭攢動水泄不通,各家商戶如臨大敵,隻當這群不學無術的子弟又要搞什麼大動作,紛紛出來觀望。

“向哥,那猖狂的小子在哪兒呢?”王向身邊站了對高大胖乎的雙胞胎張氏兄弟,剝了果脯糖正吃著,高聲大氣地嚷嚷。

江亭鈺從攤位裡走出來,二人見他身量纖瘦,邁步上前欲給他個下馬威。就見一高大壯漢從江亭鈺身後走出,又黑又壯杵在那兒像一堵牆。

牛力頭一回看見這麼多人,還都很年輕,跟村子裡的老弱婦孺不同,都跟他瀟哥玉哥歲數相當。

他友好的目光落在迎麵兩個胖墩子身上,咧嘴露出笑容,在張氏兄弟惶恐的眼裡儼然是江亭鈺喊來的打手。

二人原路返回,憤憤道:“這狡猾的小子居然也喊了幫手!”

人群前,王向朝江亭鈺抬抬下巴,他麵無表情隻眉梢挑動,二人打個手勢,一同往某方向走去。

江亭鈺自人群回頭,與紀瀟目光相逢,二人短暫交換了個眼神。紀瀟扭頭與牛嫂咕噥兩句,各自忙活起來。

江亭鈺將比試地點定在書院外的一片空地,距螺螄粉鋪子很近。雖說紀瀟的螺螄粉在棠梨鎮已小有名氣,但仍有很大一部分人不以為意,一聞到氣味就排斥遠離的人,自然沒機會品嘗到美味了。

江亭鈺打的就是這幫人的主意。通過王向三人在書院的號召力,把更多的人吸引過來。而人一旦聚集起來,總要想方設法吃吃喝喝搞點樂子的,而紀家螺螄粉絕佳的位置,無疑成最大贏家。

果不其然,紀瀟的攤位前除了平日的顧客,還多了成倍增長的新客。王向三人說話算話,近乎大半個書院的學子都喊來了,加上又是放課時分,各家各戶接送兒女下學的父母親眷也聚集而來,車馬往來,還有看熱鬨的街坊百姓,整條街裡裡外外圍得水泄不通,熱鬨得跟過節一樣。

其中最火爆的,便是紀家螺螄粉的攤位了。比試尚未開始,已有許多人去吃螺螄粉,還有更多人選擇打包虎皮雞爪和虎皮炸豬蹄,等著比試開始邊吃邊看。臭豆腐作為新品更是火爆,金黃焦脆的外表加上吸滿湯汁的軟糯豆腐,除了聞起來不太好聞,賣相堪稱絕佳,一看便有食欲。

紀瀟忙得恨不能分身,牛嫂幫忙切豆腐、煮米粉,收錢端菜,走路都帶小跑,而牛力暫時幫不上忙,便端著個小碗在那不慌不忙啃雞爪吃。

他嗦完雞爪啃豬蹄,啃完豬蹄吃臭豆腐,連指頭上的油也不放過,吃得香極了,引來不少目光。許多人見他吃得香,也咽起唾沫,胃裡像有饞蟲在爬,路也走不動了。一時間不感興趣的也感了興趣,忍得住的也忍不住了。

紀瀟管這叫“現場吃播”。

與此同時,江亭鈺這邊的比試也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