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予晴和江小嵩第一次相遇那晚,他們沒有接吻。
趙予晴進酒店開房,獨自洗澡時,就已經心生悔意。
為彆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好像完全沒有必要。
男女的身體構造天生不同。這間接導致了在這種事上,說到底還是女人承擔的風險更大。
洗完澡,套上酒店的浴衣,她打算跟他說這次算了。
儘管很掃興,但趙予晴不想勉強自己。
當她從浴室踏出,陌生男人洗澡卻比她還慢。她支著下巴,坐在床上發呆。
幾分鐘後,他推門而出,昏黃地燈的照耀下,五官英俊得不真實,偏偏頭,露出矜持的微笑。
不知怎麼,趙予晴拒絕的話就從嘴邊吞咽下去。
也許是因為他的長相很符合她的審美,氣質又很獨特。足以令她放下盔甲,心底蔓延出期待。
這事開始前,沒必要走心。他來到她麵前,躬身想要親吻她,被趙予晴側頭躲過,她說:“直接來吧。”
接吻這個行為還是過於親密了。
他果然沒有親她的唇,將吻落在她的臉頰,耳珠,側頸,任何聲音都沒有發出,呼吸綿長如細羽,像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當冰涼的手掌隔著薄薄的浴衣按向她的腰線,除了最初的短暫適應期,他們一齊墜入隻屬於彼此的秘密幽徑。
趙予晴如今把這個吻補給他。
做也做過,親也親過,這事沒什麼稀奇的。
江小嵩這個年紀的男生,忘性很大,身邊不是隻圍著一件事轉,得到了的東西,也不會太執著。
陳立垣曾經很想要那款任天堂的健身環,發誓買來之後用它強身健體,而當他真正拿到實物,新鮮了幾天,便束之高閣,到現在還躺在臥室最上麵的收納櫃裡。
趙予晴自己也是,她幾年前已經感到了她和陳錚之間已經沒有多少愛情的因素。喜新厭舊就是人的天性。
這個吻結束後,江小嵩還維持原來的姿勢。
倆人之間距離有些近,能聞到彼此身上的若有若無的氣息。
趙予晴不在乎他的想法,他放棄,或者堅持,她隻想按照自己的節奏前進。
江小嵩站直身體,將手抄進口袋裡,說:“要給你打開電視嗎?”
趙予晴抬眼:“?”
沒等她回答,他撈過窗台上的遙控器,打開病床前的液晶顯示屏,裡麵吵吵鬨鬨的綜藝節目的聲音填滿整個房間。
趙予晴隻帶了手機,目前不想工作,也就調了個台,看了一個有興趣的綜藝節目。
江小嵩也在看,但能看出來有點心不在焉。
剛才的話,好像就這麼沉下去了,沒有激起太多漣漪。
住院的第一晚,江小嵩病房外睡的,醫院提供簡易折疊床。
趙予晴冷不丁換地方,會有點難睡,但止痛藥的作用下,倒也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起,腹痛比昨天更明顯一些,趙予晴勉強洗了漱,走路直不起腰。下身在流血,這是正常生理現象,就像她上次生產,也留了一個月的惡露。醫生說這次隻有七天左右,相當於一次月經。
江小嵩每日接替了醫生的檢查工作,為她測量體溫,進食中送來止痛藥和其他促進妊娠物排出的藥物。
三天過後,她所有的症狀都減輕不少,甚至可以到外麵的公園散步。
趙予晴發現江小嵩的生活也相當簡單,不是看專業書,就是戴著耳機聽音樂,偶爾在iPad上寫寫畫畫。
隻有在每晚和陳立垣語音時,他話才變多。
看她從病房走出,江小嵩摘下耳機,將聲音公放。趙予晴聽見陳立垣的聲音。
正好聽見他問:“我怎麼聽到腳步聲,你現在在家?”
“嗯。”
江小嵩正從茶幾上的果籃裡拿出一顆石榴,右手握著水果刀,在尾巴處劃了個圓形的蓋,再順著白色筋膜劃了數刀。
“我聽你聲音,感覺你也沒感冒啊,是不是想翹班,其實是在把妹呢?”
聽聞,趙予晴的臉,還是控製不住地溫度攀升。
還好江小嵩沒有看她,“你腦子裡可以再裝點彆的事。”
“哎,你跟我裝什麼純啊?我知道你受歡迎。我不跟我爸媽告狀。”
陳立垣跟江小嵩說話也沒個把門的,趙予晴多少也知道這個年紀的男生對兩性之間已經產生濃重的興趣,但還是有些坐立難安。因為陳立垣並不知道他調侃的對象和自己有關。這讓趙予晴產生濃重的負罪感。
陳立垣繼續說:“要不你跟我視頻,我看看你周圍有沒有女生。”
江小嵩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你放心,不是唐佳穎。”
聽見這個名字,陳立垣馬上收起嬉皮笑臉的態度,聽筒那頭,有什麼東西被他不小心摔倒,隻聽聲音就能判斷出他有些慌亂:“喂,你彆瞎說!關學姐什麼事啊?”
江小嵩:“你去做作業吧,掛了。”
陳立垣喂了一聲,通話就被掐斷。
江小嵩將粒粒飽滿的石榴籽敲進一次性紙杯裡,送給趙予晴。
趙予晴比較驚訝他會剝石榴,動作還很利索,她接過來,恍然想起,好像上次給她剝石榴的,還是媽媽。
她又拿了一隻空杯,分了一半石榴籽給江小嵩。不太好意思吃獨食。
他注視她一眼,唇角泛笑,“在想什麼?”
趙予晴低聲說:“我想回家了。”
他想了想,笑容收斂,站起身:“我去問問醫生。”
“我想回我媽家。明天就是中秋節了。”
江小嵩了然道:“我送你。”
倆人吃完石榴,去看醫生。
根絕她的情況,醫生說可以,但要隨時觀察情況,如果出血量忽然加大,就要立刻回來複診。
趙予晴謝過之後,醫生又笑:“我也多餘說,反正小嵩在你身邊,他什麼都知道。凡事交給他去辦好了。”
趙予晴垂下眼睛,笑容轉為不自然。江小嵩倒是擋在她麵前,虛虛地攬著她的肩膀,看似親密,實則保持距離地帶她離開診室。
趙予晴回病房收拾自己的衣物,即使不是自己家,她仍然保持走之後把所有的物件恢複原樣。
江小嵩見她收拾屋子,製止道:“可以讓保潔阿姨來做。”
“就當運動了。”
江小嵩走來,把她手裡的被單拿走。
趙予晴不想再承他的人情,搶了回來,“你先去外麵等我。”
“你去外麵。”
倆人又在僵持。
江小嵩說:“我知道了,你想把我也氣出乳腺增生。”
趙予晴:“……”
十分鐘後,房間收拾完畢。打眼一看,病房收拾得很像樣。
江小嵩找出車鑰匙,倆人進電梯,往地下車庫走。
趙予晴本想說,自己打車就好,但此刻,也懶得和他扯皮。任由他把自己照顧得很全麵。
坐在車上,趙予晴告訴他自己爸媽的住址。
雖然在郊區,但周邊的基礎設施都很完善,是個養老的好去處。
江小嵩打開中控台,調音頻,裡麵正放有一首歌,是個節奏比較輕快的歌曲。
趙予晴心情也跟著變好,“這歌很好聽。”
“叫《櫻桃樹》,是我們樂隊的歌。”
趙予晴:“……誰寫的?”
“我們主唱。”
“那個叫裴唐嶼的男生?”
江小嵩嗯聲:“你認識他?”
“查過。”
江小嵩問:“是單獨查他,還是查我的時候順便查他?”
趙予晴不習慣撒謊,但要她說出是因為查他的時候順便查了他的隊友,又偏偏不想這樣開口。
她說:“是聽朋友說的。”
“哦,不是單獨查的就好。”江小嵩沉著道,“關於我們樂隊,你想知道什麼,都可以直接問我。如果你想要他簽名什麼的。我去給你要。”
“不用麻煩。”
趙予晴聽搖滾聽得不多,又不是粉絲,不湊這個熱鬨。
“可以收藏。我們主唱以後肯定會很紅。”
趙予晴問:“你呢?”
他單手控著方向盤,開車很穩:“除了主唱,我樂隊的其他人都隻是業餘玩玩,畢了業肯定要工作的。”
趙予晴:“是你父母的建議?”
“他們在這方麵不管我。”江小嵩笑著看她,“這麼關心我父母?”
趙予晴對江小嵩的家庭有過猜測,但也沒深想,一方麵是這很失禮,另一方麵,她也不想有更多牽扯。
“你中秋節不回父母家嗎?”
江小嵩卻對自己的事毫不避諱:“我父母離婚了,他們都有各自的家,我去哪邊都不合適。”
趙予晴怔了下,“抱歉。”
江小嵩沒有任何芥蒂地說:“沒什麼可道歉的。雖然他們離婚了,對我還不錯。所以,你也不要以為我有戀母情節。”
趙予晴舌頭打結。
有的時候,太聰明的人也很討厭。為什麼要把她心裡想什麼點破。
不過,父母離異,終究對孩子有影響。她又想到陳立垣,不知道能瞞他多久。
趙予晴忍不住問:“你對父母離婚,當時是怎麼想的?”
“覺得他們解脫了,我也解脫了。但要說失望,還是有那麼一點。”
江小嵩將背景音樂調到最小。對往事輕描淡寫。
完美,是每個人都希望得到的。父母離婚的影響再小,也切實存在。
趙予晴覺得,他父母婚姻大戰時,江小嵩年紀應該不大,但又不想詳細打探,隻獨自陷入沉思。
一會兒想著江小嵩,一會兒想著陳立垣,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處理這事,是不是會成熟應對。
車一路開到郊區,街道變得更加寬闊整潔,還沒有被太多人為消耗的痕跡,連帶著心情也跟著變好。
路邊的連鎖店張燈結彩,都在做節日特惠,臨時停車位上停滿了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車輛。
車停在父母家的小區前,趙予晴還覺得時間過得挺快。江小嵩提醒她:“到了,是這裡吧?”
趙予晴往窗外看,“嗯,對,謝謝你送我。”
她拿起包,想要對他說再見。又因為剛才得知他中秋節沒有家回,她想做點什麼,但又不合適。太越矩了。
“那,我走了,中秋快樂。”她抿出微笑,也隻能這樣對他送去蒼白的祝福。
江小嵩叫住她:“趙老師,等一下。”
趙予晴回身時,感覺手被人握住。
她像是被觸電,汗毛都要豎起,明明什麼都做過了,還是沒有習慣和他的觸碰。
下意識,她縮回手,被他強硬地拽住。
剛要問他做什麼,就見他另一隻手捏著一圈婚戒,慢慢套進她的無名指。是前些天他在電梯摘下的。
趙予晴完全忘了這回事。
她的婚戒是寶格麗玫瑰金的戒指,中間鑲有一圈碎鑽,不太貴,但是她喜歡的款式,顏色與光澤趁得她的手白皙柔潤。陳錚當年求婚時,把這個戒指圈在她手上。
“你忘了戴這個。”
江小嵩放開她的手,隻將他的體溫殘留在金屬上,溫溫暖暖的,令指根發燙。
他說:“節日快樂,趙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