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近郊,一座看起來很普通的教堂裡,一排排空空蕩蕩的長椅之間,一個衣著肅穆的男人,坐在那裡,不言不語,隻是靜靜凝視著前方那碩大十字架上掛著的人影。
燈,隻開了一半,所以,光線並不是特彆充足。
明暗之間,影影綽綽,隻有高大彩窗外不時閃過的光亮,映襯著男人平直的嘴部線條。
驀然間,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一片難言的寂靜。
男人摸出手機,掃了一眼屏幕,柔和的眼神,突破了鏡片的阻擋,緩緩溢了出來。
接通電話,一道歡快的女聲,從聽筒中,噴湧而出。
“哥~”
“事情,做完了?”
“嗯。”
“還好麼?”
“誰還好,我?還是真理?”
“你。”
“……我很好,哥,你說,我出道以後,也會變成這樣麼?”
“靜一啊,生活,開心最重要,做你想做的,其他事情,有我在。”
“嗯~”
……
“哥~”
“嗯?”
“你覺得,泰妍歐尼,知道麼?”
“不清楚,也許知道。”
“你沒問麼?”
“泰妍沒有說。”
“……哦,那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過一會兒,今天需要加班。”
“哼,加班加班,你哪天不加班,再這樣,我就要去找珠妍歐尼抗議了!”
“我會爭取早點結束的。”
“真的?”
“嗯。”
“那好吧,哥,回來的時候,幫我帶一份豬蹄吧,餓了,想吃~”
“不能打電話叫外賣麼?”
“不要,哥你就幫我帶一份嘛~”
“……知道了。”
“嘿嘿,就知道哥你最好了,愛你呦,一會兒見~”
“嗯,一會兒見。”
掛斷電話,收起手機,男人眼中的溫煦,霎那間儘數散去。
他手指輕輕敲打著前排木質長椅的靠背,安靜地等待著那位即將前來禱告的客人,“以父之名……麼?”
……
不知過去了多久……
吱呀——
晦澀的門軸轉動聲響起,有人,來了……
……
蹬,蹬,蹬,蹬——
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來客看見了男人,愣了一下,似是沒有想到,這麼晚了,這裡,居然還會有人。
但他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直朝著告解室走去。
因為,那裡,主,在等他。
“神父,今天不在。”就在來客走過男人身邊的時候,男人開了口,“所以,就在這裡祈禱吧,李政勳……代表nim?”
來客沒有說話,回過頭,看了一眼男人。
這一次,他看清了男人的麵龐,瞳孔不由一縮,藏在大衣口袋裡的手,下意識攥緊了手機,按下了數字鍵1,撥通了一個號碼,“你……”
這個人,他,認識……
“您好,我是……”男人微笑著,看向了來客,做了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牛宇一。”
……
長椅上,男人在左,來客在右,光影交錯,猶如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正在彼此交融。
“你……您,是來找我的?”話音未落,來客就知道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不是來找自己的,男人又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您,有什麼事麼?”
男人並沒有回答來客的問題,隻是望著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人影,“我從很久以前,就在思考一個問題,人,為什麼會祈求主的寬恕?”
“什麼?”來客有點沒有跟上男人的思路。
“代表nim,在您心裡,主,是什麼?”
“您的意思是……”來客更困惑了。
“主,有寬恕的資格麼?”
“主,無所不在,無所不能。”
“哪怕是您?”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嗬……”男人輕笑一聲,“我的來意,您,或許已經猜到了。”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不論您現在在等誰,今天,這場談話,都隻會有我和您兩個人。”
聽聞此言,來客神情微微一變,“您……”
這時,來客的口袋中,發出了“嗡嗡”的聲音。
男人抬手示意道,“不用在意我,請自便。”
來客摸出手機,抿了抿嘴,接通了電話。
……
“哥,都是外國人,還有槍……您好,李政勳xi,可以請您將手機交給理事nim麼?”
……
神色陰晴不定的來客,將手機遞給了男人,“您的電話……”
男人挑了挑眉,接過手機,放在耳邊。
“理事,人,攔下了……”
“是麼?”
“不是那邊的人。”
“知道了。”
結束了通話,男人將手機遞回給了來客,“您,也在戒備他們麼?”
來客似乎想通了什麼,表情恢複了正常,“您在說什麼,我沒有聽懂。”
“不知道您對那一邊的計劃了解多少,但我要在這裡告訴您,您聽到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
來客心中一驚,“他們……”
“我們的事情,估計您也略有耳聞……”男人將視線從十字架轉移到了來客身上,“這一次,動靜,不會大,可水,卻要比以前深得多,所以,做選擇的時候,希望您可以更加慎重一些。”
來客沒有動作,亦沒有言語,有的,隻是無儘的沉默。
男人卻並不在意來客的反應,繼續說道,“當然,我們並不會要求您直接站在我們這一邊,隻是需要您,在收到某些訊息的時候,能夠提前通知我們,這樣,就可以了。”
這一次,來客沒有再繼續保持沉默,“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麼?”
“希望您,小小地為自己考慮一下。”男人輕笑道,“畢竟,您的業務領域,很特彆,洗錢,地下金融,賭場,情色交易,或許,還兼職一些殺人滅口毀屍滅跡的生意?”
“您,這是汙蔑。”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男人胳膊搭在椅背上,看上去有些慵懶,“幫了我們,報酬,會讓您滿意的。”
“嗬……”來客嗤笑一聲,“如果,我不答應呢?”
“我們,展示了武力,影響力,情報搜集能力……”男人板著手指,一一數著,“那麼,最後,威脅,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來客嗤笑一聲,“我沒有可以被威脅的地方。”
“不,您有……”男人搖了搖頭,“比方說,金所炫xi?”
來客眼中閃過一絲緊張,“金所炫……是誰,很耳熟,好像聽說過?”
“演員,很漂亮的一個孩子……”男人挑了挑眉,“同時,也是您兄長的女兒。”
來客搪塞道,“我沒有兄長……”
“您不用裝傻,不管您藏得有多麼深,痕跡清掃得有多麼乾淨,哪怕所炫xi跟了母姓,可這些事情,對我而言,都遠遠算不上是秘密。”男人目光轉向來客來客,眼神冷冽,其中沒有半點溫度,“您和您兄長感情一直很好,他的死,又和您的工作脫不開關係,您的侄女,金所炫xi,就成為了您最重要的人,也是您,最大的弱點。”
“如果,您接到指示,想要做些什麼,那麼,我希望您能了解,摧毀一個小丫頭,不論是肉體,還是精神,對我們來說,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比如,將您曾經做過的事情,原封不動地複製到她身上?”
“再比如,讓她知道自己的父親,究竟是因何而死的?”
“又或者,讓她了解,那些所謂父親朋友的資助,究竟是從哪裡來的?”
“幫我們,也就是幫您自己,這一點,您應該清楚。”
男人的話,猶如一記重錘,擊垮了來客內心堅硬的外殼。
來客身體的線條,頓時佝僂了起來,“她是無辜的。”
“身處局中,沒有人是無辜的。”男人頓了頓,“但我能保證,所炫xi的平安。”
“這不夠。”
“您,還想要什麼?”
“所炫,給她自由,這些肮臟的事情,離她越遠越好。”
“這些,您做不到麼?”
“我不可能一直守在她身後。”
“好,這件事,我答應了。”
“希望您,說到做到。”
“和他們不一樣,我們,一向遵守承諾。”
……
“今天的事情,您可以事無巨細地講給他們聽。”
來客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什麼?”
“我想讓他們知道,不遵守規則的代價,他們,付不起。”男人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並不明顯的灰塵,“今天,就到這裡吧,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
來客跟著站了起來,“您……”
“以父之名?宗教?信仰?主?”
男人瞥了一眼那碩大的十字架,隨後便轉身離去。
“無趣,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