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車子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行駛終於到了港口邊,隨後左拐右拐停在了一個集裝箱前。
戴墨鏡的司機一言不發地下車,打開廂門示意她進去。薑小月攥著月光石項鏈便徑直向前,蛋糕被留在了身後。
集裝箱內很黑,她用了半分鐘才讓眼睛適應環境。眼前的男人依然是一身黑衣裝扮,連帽衫上寬大的帽子將他麵容擋得嚴嚴實實,隻露出薄薄的一對唇。
“看不出來薑小姐倒是個腳踏實地的人,現在是要愛情工作兩手抓啊。”男人用喑啞的聲音嘲諷,他的聲帶似是受過傷。
她假裝沒聽出對方的陰陽怪氣,立馬換上親和的微笑:“大師,我知道柳震宇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全職女友路線不合適。”
“說得你對他多麼了解,他對你多麼念念不忘,結果那麼久連人都沒見上一麵。”男人嗤笑了一聲。
薑小月臉上有點掛不住。
根據她回國前打聽到的消息,加上多次對柳震宇身邊人有意無意的試探,她很確信,對方依舊對自己餘情未了。
“大師,現在我不就來問問你,這寶石項鏈的能力是完全被激活了嗎?是不是你的儀式沒有做到位啊。”
她收斂了笑容,有些挑釁問,“幸運加成還真沒感覺到,怎麼連偶遇機會都沒有?難道柳震宇還會躲著我不成?”
黑衣男子也沉默了。
他也透過一些渠道探聽過,薑小月確實在柳震宇心中很有份量。
薑小月見對方不出聲,倒也不再咄咄逼人,反而溫柔地勸解:“大師,在沒搞清楚原因之前我們就不要內訌了。月光石我帶過來了,你來看看。”
她又掛起了招牌的微笑,雙手將項鏈遞了過去。
拿捏男人這件事,她早就練得爐火純青。既要讓對方尊重她的價值,又不能拂了對方的麵子。
畢竟以後,他們還是要“互幫互助”。
黑衣男子接過項鏈,看到在黑暗中仍閃耀著光華的月光石,心裡大吃一驚,忙不迭仔細觀察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長舒一口氣,臉上重新掛滿了不屑。
“還以為遇到了高手,原來是裝神弄鬼的。不過是用了頂級的材料,再拿去福潭廟開了光。雖然有點防煞的用處,但月光石這種材質再怎麼完美也入不了富豪們的眼。”
他隨手將項鏈放在了旁邊的紙箱上,便盤腿坐下。
薑小月點點頭,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她一直留意著秦婉芝,不,她是留意著整個福潭州上流圈。畢竟她堅信,總有一天她會取而代之,在圈子裡混得風生水起。
上周,一個名叫樂恬的淮城人和她的合夥人跟秦婉芝搭上了關係。他們倒不是什麼重要角色,隻是他們新開的咖啡館Fate讓她警鈴大作。
用“好運氣”來作為獨特賣點,要不是有幾分能力,斷然不會選擇如此易崩塌的設定。
每一位人類的信任和願力如同點點火苗,彙聚起來將是強大的武器。她擔心秦婉芝受高人指點,用此方增加禦邪能力。
如果柳震宇對她避而不見,秦婉芝又百毒不侵,她便難以鳩占鵲巢成為柳夫人。
還好,Fate隻是假把式。
“我今天去見秦婉芝了。”薑小月用平靜的聲音說道,像是提起了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男人聽後卻暴怒:“你竟然貿然行動,不怕打草驚蛇?!”
“怕什麼?”她滿不在乎,“待人接物和人情世故方麵,難不成你比我強?”
她想到自己今天出現的時間點和由頭,得意地笑了笑,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她是故意找Cynthia搭話的,因為她深知吳太太說話直接。如果對方表現出絲毫的不樂意或強硬,她便借機示弱。
秦婉芝和段小雅都是溫和的性子,一定在旁勸說好友。到時候她就扮演好無心冒犯的小白花,連連道歉拖延時間,靜待任務完成。
如果吳太太樂意和她交談那就更好了,以後可多的是做閨蜜的機會呢。
男人沉默了半晌才問:“她有反應嗎?”
“有。”薑小月得意的笑容再也壓不住了,“不愧是命定先苦後甜的大富大貴之人,哪怕旁邊的四人也是富裕出身,她卻沒有絲毫動搖。”
薑小月不由自主地摸著脖子上的藍寶石項鏈,著了魔地低喃:“我隻要柳太太的名分和柳家無儘的寵愛,剩下的福分都是滋養你的。”
“你懂得這樣想,上仙一定很滿意。”男人淡淡地回了一句,打斷了薑小月暢想未來,“但當務之急,你必須設法先和柳震宇碰上麵。”
薑小月撇了撇嘴,似是不滿意被男人潑冷水:“我自有辦法,但你也要給我助益,幫我一舉拿下。”
黑衣男子起身踱步,左手的拇指不自覺地摩挲起右手上的扳指。
密封的集裝箱內很黑,但仍溜進幾分月光照亮了他的右手。他的食指和中指各被一條蜿蜒粗壯的疤痕貫穿,像是被硬生生對半砍開,又粗糙地縫補上。
每每看到這裡,薑小月都不自覺地倒吸一口涼氣。
“不如找隻替罪羊。”男人突然開口,旋即狡詐地笑了起來。
他走到紙箱旁,拿起了那條月光石項鏈,又來到薑小月身旁,猛地扯下了她一小簇頭發。
“啊!”薑小月被這突然的舉動拽得生疼,忍不住慘叫一聲。
“弟子沉江拜請上仙賜於神力……”他對著月色雙膝下跪,捧著月光石和那束頭發大喊,緊接著念出了又急又快的咒語。
陣陣陰風灌進集裝箱,打著轉嗚嗚低鳴。
沉江瞪圓了雙目,右手拇指上的扳指泛起幽幽紅光,照得手指上那兩道猙獰的疤痕像滲血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勁風才散去。
他火速使出咒印把頭發編成了繩子,將月光石串起。那繩索竟不再是薑小月原本發色的栗色,而是變成了充滿絲綢光澤的黑色。
“拿著,此物下了對你死心塌地的情人咒,務必想辦法送出去。不管是隨身攜帶,還是置放於常坐的車內、常呆的房間中。”
沉江忍不住用低沉的聲音又補了一刀:“薑小姐,這對你來說不難吧?”
薑小月見證了方才的儀式,瞬間注入了信心。
她雙手接過掛墜,魅惑一笑:“大師,我們既然選擇了合作,就應該相信彼此的能力。”
“最好如此。”沉江冷冷應道。
“大師,那‘典籍計劃’什麼時候啟動?”
“隻要你和柳震宇有了互動就可以啟動。戲劇化記錄也好,誇大其詞也罷,先讓更多人看到。隻要最終我們能推動你成為柳太太,這些真真假假的事都會美稱為傳聞。”
薑小月得意地笑了笑:“互聯網時代,我會用流行的炒作方式。現在網友們最喜歡看豪門恩怨,我讓寫手們寫得意有所指又似是而非。萬一被發現,也跟我毫無乾係。”
“典籍計劃”其實隻是一個代稱,是指用白紙黑字的方式記錄下她和柳震宇相愛的“證據”。隨著時間的推移,知情者越來越少,人們都隻會簡單地用結果推測過程,相信最廣為人知的版本。
至此,曆史完全變作由勝利者書寫。
“永遠記住,這是你收集信任和願力的渠道。越多人為你支持喝彩,你便成了真的。這樣對你,對上仙,對大家都好。”
“放心吧大師,事成以後我定信守承諾,每年捐贈兩千萬給你供奉上仙。”
沉江對著月色起了一卦便沉吟:“剛剛的作法已經強行打開了你和柳震宇的機緣。切記,未到冬至陰氣盛極之日,萬萬不可動秦婉芝。她雖運數在低穀,但有神明庇佑。一定要先斬她的姻緣線,再劫她的氣運。”
“這次萬事俱備,必定馬到功成,更何況你還幫我籠絡到他信任的身邊人。”薑小月捂著嘴嬌笑,那綿長的笑聲竟在月色中添了幾分詭異。
集裝箱外的司機兼保鏢還在敬業地站崗,可是他的視線無法捕捉到所有的人。
一個蒙著麵紗的翩翩君子半躺在集裝箱頂。一襲白衣,似不存一絲會在夜色中過於顯眼的顧慮。他麵容帶笑甚是閒適,像是與裡麵的邪惡交易毫無乾係。
他不過是逛累了,停下來賞個月罷了。
晚上八點,柳氏集團大廈基本已全棟熄燈,頂樓卻依然燈火通明。他們一直奉行“效率辦公,生活工作平衡”,但很顯然執行範圍不包括總裁辦。
門被輕輕敲響,柳震宇頭也不抬地說了聲:“進來。”
“柳總。”沈澤走到了辦公桌旁,微微鞠了一個躬。
“夫人今天怎樣?”柳震宇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抬眼望向沈澤。
沈澤不愧是跟了他多年的助理,隻要起個頭,就將他想知道的都探聽清楚了:
“夫人今天去參加了Fate的開業儀式,撞見了吳太太和林太太,與樂恬小姐和陸麟風先生聊得很儘興。”
“我查過他們兩個都來自淮城,出生於富庶家庭,去德國旅遊時認識的。也確實在歐洲開了三家創意甜品店,經營狀況也十分健康,在外網的口碑也不錯。”
“Fate雖是售賣藝術甜品,但噱頭卻是幸運屬性。我現在還有些捉摸不透,也許是順應年輕人喜歡的話題,開創了‘玄學’營銷的路子。”
“他們今天的開業儀式設計得很有特色,線上線下的宣傳也很有章法。是以那副有爭議的先鋒派作品《意外》為主線,所以吸引了大量的關注。”
“哦,那個神秘的電話買家是他們?”柳震宇似是來了興趣。
一直以來,收藏圈都在爭論先鋒派的作品到底是藝術品還是智商稅。
“是的,傳聞陸先生在和樂小姐合作開甜品店以前從事新興科技行業,也是投資人,所以對新奇的東西很感興趣。”
“不是壞事。”柳震宇喃喃自語。
沈澤不知他是在評價秦婉芝與他們交好,還是評價陸麟風的投資方向。
“另外夫人催你快點回家,她有很多事情要向你請教,她快要在知識的海洋溺亡了。”沈澤用AI機器人般平穩的聲調轉述秦婉芝的原話。
聽到這裡,柳震宇嚴肅的神情才有了鬆動,露出了笑容。
“行吧,你也快點回去,辛苦了。”他溫和地朝沈澤點點頭。
沈澤又是微微一鞠躬,轉身離開辦公室,可下一秒就被突兀的信息提示音打斷了動作。
他花了幾秒閱讀完信息才慎重地說:“柳總,寰競科技的高層們想請你去視察工作,指導一下生產經營。他們說自己現在是盲頭蒼蠅,亟待您的引領。”
“他們的團隊我一個都沒裁撤,現在竟然說不知道怎樣經營?難不成之前的業績都是虛報的。”
柳震宇冷笑一聲,他向來不喜歡和這些老家夥整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畢竟您剛入主,他們摸不清你的脾性,難免會亂了章法。”
柳震宇注資寰競科技,是因為看好它的運作方式和發展前景。但畢竟不是集團最核心的營收點,無需事必躬親。
更何況今天想通後,他就不想和薑小月有過多牽扯。
柳震宇沉思了一會兒,終是答應下來:“那就周五下班後跟管理團隊碰一碰,晚餐也預留出來。不用聲張,彆搞員工大張旗鼓迎接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