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是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變成天上懸掛的月亮,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山間小路上,遠處模模糊糊的山影壓在頭上,就像撲食的怪獸。
另一邊,萬穗還行走在找係統贈送初始小屋的路上,剛沒走幾步就聽到森林當中有悉悉索索的響聲,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變成了密集的奔跑聲。
四五個年輕男人在森林當中狂奔,後麵跟了一大群張牙舞爪的喪屍。
不過這群年輕男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們手裡一人拿了把弓箭,邊跑邊往後爆著喪屍的頭。
隨著一聲接一聲的箭矢破空聲,有喪屍接二連三倒下,但兩邊彙聚的喪屍越來越多,幾個男人也不敵數量眾多的喪屍,最終被團團圍住,然後當場就被喪屍頭子指揮著分食了。
喪屍數量多,四個成年男子的肉不夠分食。
萬穗站在遠處,變成喪屍之後,她的視力不好,但聽力變強了。
“還有......一...一個男人呢,帶...帶回去當儲備糧。”這個屍群的老大是個手腳特彆長的喪屍,他有點生氣地質問手下的小喪屍,越生氣說話越結巴。
小喪屍們目光呆滯,舔著嘴,隻會阿巴阿巴,都是一群還沒恢複神智的新喪屍。
隻有一個鼓起勇氣回答:“他們不知道把他藏在哪裡了......”
喪屍老大伸出長手給了他一巴掌:“你...你們這群廢...廢物!連個人都...抓,抓不到!活該挨...挨餓!”
“阿巴阿巴。”
......
追殺的喪屍群放棄了,浩浩蕩蕩往東回去了。
萬穗在旁邊從頭到尾圍觀了這一場吃人慘劇,真實的殺戮就像一支沾滿鮮血的畫筆,裹著血腥氣把這個殘酷的世界在她眼前描畫得更真實了一些。
她歎了口氣,背著包轉身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按照地圖的顯示,她當時閉著眼睛選的農舍應該就在這附近。
這個地方離弄城很近,位於高原地區的邊緣地帶,再往東邊是個盆地,而盆地的東邊是平原地區。萬穗選的農舍在高原和盆地的中間,背靠著南北走向的麥積山。
翻過一個小小的山包,按照地圖兜了好幾個圈子萬穗才找到了自己所謂的“農舍”。
說是農舍,但是其實是一個擠在山腳下的破爛茅草屋,低矮陳舊,像個駝背的暮年老人,房體是用泥土糊起來的,感覺隨時都有倒塌的風險。
就這樣一個屋子,連個大雨都抵擋不了,還想抵擋男主和惡毒弟弟的人類大軍?
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萬穗拉開搖搖欲墜的大門,內部空間一覽無餘。
這個由兩個三米乘三米的正方形構成的大概十八個平方的空間內部肉眼可見的隻有一個發黴的茅草席和一個紅色禮盒。
紅色禮盒看起來十分精致,像是聖誕禮物,與整個茅草屋格格不入,這應該就是係統說的新手禮包。
萬穗很樂觀。
不管現在如何,她遲早都會把這個爛茅草戶改造成舒適又現代、攻防兼備的多功能住宅。
萬穗淡定地邁進茅草屋,卻突然聽見一個男人的夢囈聲。
她條件反射,迅速轉頭,發現進門右邊的視線死角處躺著一個昏迷的男人。
這個男人皮膚很白,長得細皮嫩肉像個貴公子,但卻穿了身破破爛爛的麻布衣服。
雖然人蜷縮在地上,但看得出他身材高挑,每一塊肌肉都長得恰到好處,五官完美深邃但又融合了一種奇怪的溫柔,一雙桃花眼搭配了極其濃密纖長像鳥一樣的睫毛,眼下的那一顆小痣,像水墨畫中雪地裡那顆恰到好處的小石子。
看起來強壯、鮮嫩又乖巧。
萬穗的喪屍本能差點複蘇,但及時地被男人的囈語拉回神智。
“你們快跑!彆管我!我肉又鮮又嫩,喪屍定會喜歡吃!這樣一來又救了你們,一點不虧!”
萬穗:......
好一個舍己為人的少年郎。
萬穗眨了眨眼,這應該就是之前被吃掉的那群人類失蹤的同伴,那群喪屍找了他半天,沒想到被送到了她的老巢裡麵。
實在是逃出虎穴又入狼窩。
萬幸的事,她這隻狼吃素。
破爛茅草房的門東倒西歪,連門框都有點合不上,萬穗開門的時候發出嘎吱的響聲,就像刺耳的二胡聲。或許是聽到萬穗進門的動靜,男人翻了個身,睫毛顫動了一下,睜開了眼睛。
萬穗也沒有躲藏,隻是握緊了藏在袖子裡的匕首,手臂上的傷口已經被她包紮過了,沒有血再滲出來,所以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她現在的樣子除了狼狽些,和喪屍並沒有一點的瓜葛,如果對方不攻擊她,那她也不會傷害他,但如果......那她也不會手下留情。
付聞山睜眼就看見麵前站了一個相當漂亮的女人,女人望著他,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他愣了一下,腦子就像在水裡泡過一樣,昏迷前的事情模模糊糊無法串聯。
喪屍.....奔跑......樹林......
記憶回來了一部分,付聞山猶豫著問:“你是誰?是你救了我嗎?”
看著對方臉上疑惑中又夾雜了點警戒的神色,萬穗往後稍微退了幾步,她知道自己習慣性麵癱的臉一貫看起來有些過於嚴肅,她退到牆邊,距離付聞山三米之外的地方,這是現代人崇尚的人與人的安全社交距離。
“是我救了你,你的同伴的屍首我可以帶你去找,那些喪屍已經走了,等天亮你就可以離開了。”
萬穗沒有否認,她懶得和付聞山糾纏,畢竟種族不同,嚴格來說還是敵人。儘快把他敷衍走,然後好好做任務活下來才是現在的正經事。
擴展人際關係?
暫時不太需要。
付聞山聽到萬穗的說法沒有懷疑,他用手撐著牆晃晃悠悠站起來給萬穗鞠了深深一躬。
“感謝恩人的救命之恩。”
付聞山不會說話,說不出更加冠冕堂皇的感謝詞,但他的腰倒是弓了標準的九十度,整整弓了一分鐘才直起身子。
竟然真的信了.....
萬穗恩了一聲,沒再搭理他,找了個最靠近門的角落躺在地上,抱著係統送的禮物盒子假裝睡覺。
作為喪屍的她其實已經不用再受製於人類最基礎的生理活動,不過畢竟有這個人類在,雖然他看上去老實巴交的,但在科研實驗室裡被保潔阿姨拔掉冷藏櫃用來插吸塵器導致實驗用品損失第 n 次後,萬穗習慣了做事防患於未然。
男人不知道是受了傷還是什麼緣故,雖然看上去身材健壯,但是卻十分虛弱。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萬穗在夜色中目光灼灼,觀察著這個閉眼皺著眉頭的男人。
男人嘴裡又開始嘟嘟囔囔:“我......我知道我長得好看,但你們不要過來啊!”
萬穗:......
這個男人醒著的時候不怎麼會說話,年紀輕輕的,白費了一副好皮囊,看著十分呆板,但沒想到做夢的時候話倒是挺多。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男人就醒了。
萬穗閉目養神了一晚上,此時聽見男人翻身的窸窣動靜,她伸了個懶腰,假裝剛醒。
付聞山看上去已經恢複許多,他的臉有了一絲紅暈,襯托著眸色漆黑,眼如丹鳳,倒是顯得清雋俊秀,像手拿折扇趕考的矜貴學子,而不是這個一臉古板,隻會鞠躬的末日病秧子。
“麻煩恩人帶我去尋同伴的屍骨。”
萬穗點頭,在日出的橙色輝光中帶著男人朝那些同伴的遺骸走去。
喪屍不習慣太早活動,大多都在中午開始出沒,現在時間太早,萬穗觀察了一下附近並沒有喪屍的蹤影,兩個人很順利地找到了那堆還掛著血肉的白骨。
骨頭不多,也分不清誰是誰的。
付聞山站在這堆骨肉中,沉默了良久,直到太陽從山腳猛然跳出來,烤紅了周圍的大片雲彩,他才仔細地撿起這些骨頭,像揣寶貝一樣鄭重地揣進自己胸前的衣兜中。
“敢問恩人尊姓大名。”付聞山站在樹下,有清晨溫暖的光透過重重樹影灑在他蒼白的臉上。
萬穗擺擺手,一個是人一個是喪屍,自己穿越的這本小說人屍勢不兩立,交換姓名實屬不必,她不需要平白無故冒出個人類來,乾擾她的計劃。
除了弟弟萬穀之外,她唯一在意的人類隻有男主付聞山。
那個原文中對喪屍憎惡至極,每天要殺一百個喪屍祭旗的“屍見愁”。
還沒變成“屍見愁”的乖乖版付聞山看懂了萬穗拒絕的意思,他低下頭盯著萬穗的衣擺,再次開口:“我叫......”
萬穗直接打斷他的話:“舉手之勞,不必報恩,在這個世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都死了,交換姓名也屬實沒必要。對了,建議你最近彆去弄城,如果想逃命的話,往東去比較好。”
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他這個恩人看起來很是不簡單,他可能被當成累贅了吧。
是啊,在這個危險的時期,誰願意認識一個累贅?
付聞山沉默著抿了抿嘴,他又朝萬穗鞠了深深一躬之後朝著朝陽走去。
報恩和報仇一樣,是一件來日方長的事,等他變強大了也不遲。
朝南奔走了一天一夜,晚上沒合眼,付聞山慎之又慎地躲著喪屍趕路,翻山越嶺之後終於在太陽剛露頭的時候趕到了目的地。
這個世界隻有一塊大陸,最左邊是高原地區,高原地區分布著如今人類最大的避難城——弄城。再往東走就是麥積山。
麥積山像一個巨人一般佇立在大陸的正中間,把大陸劃分成了兩塊。麥積山的東北方向是被山脈圍繞的盆地,而東南方向是一片丘陵地帶,然後逐漸過渡到肥沃的平原。
而付聞山所在的丘陵地帶就位於麥積山的東南方向,這座丘陵離麥積山最近,是付聞山帶著同伴們選擇的臨時避難所。
這個地方可退可進,背後的麥積山四季都有許多野果等可以裹腹,而麵前丘陵地帶雖然地勢複雜,但是隻要摸清楚了路線,無論是遇到人還是喪屍,都便於躲藏。
他本來是想帶著大家去新城避難的,這一次也是帶著幾個自告奮勇的同伴去新城附近探探路,但沒想到......
不過那個救他的恩人卻不讓他去新城,反而建議他去東邊的平原地區。
大家都知道,平原地區現在基本已經淪為了喪屍的大本營,為什麼她會這麼建議?
付聞山才走到避難山洞的門口,一抬眼就看到男男女女們簇擁著一個胡子花白,處著拐杖的老人向他走來。
他們一行五個人出去,隻有他一個人回來。
雖然在這個世道死人很正常,但這些都是跟著他一路出生入死的兄弟。
付聞山撲通一聲朝著眾人跪下,膝蓋骨碰到堅硬的土地上,發出了清晰的聲音。他從衣兜裡鄭重地拿出死去同伴的遺骨和衣服碎片,雙手奉給老村長。
“這是二牛他們的遺物遺骨。我沒保護好他們,對不起大家。”
老人顫顫巍巍地接過衣服,長歎了一聲:“不怪你,怪的是這個吃人的世道。拿去葬了吧,你先起來,大家都還指望你呢。”
旁邊有哭哭啼啼的婦女出來把死去男人的衣服或者骨頭領了,衣服碎片還可以依稀認出來,但是骨頭是真的無法辨彆,隻能每家人分了一點,象征性地給死去的四個男人下葬。
“哎這個世道......”
“幸好付哥沒死,不然我們可怎麼辦。”
“本來還說大家一起去弄城,這幾個男人家的去了在半路都折了,我們這些老弱幼病的可怎麼辦。”
大家的低聲議論不斷往付聞山耳朵裡麵鑽,沒有一個人責怪他,大多數人都在憂心以後的日子。
他抿了抿唇,沒說什麼,隻是對著大家又磕了幾個頭。
旁邊一個男人眼疾手快把他扶了起來,男人長得瘦瘦的,腿腳細長,但耳朵奇大,像一隻猴子。
猴子道:“付哥,你也彆太自責了,大家都沒怪你呢。”
付聞山垂著眼,看不清他的神色,隻看到一排長長的睫毛耷拉著微微顫動。
“我沒事。”
噩耗傳來,五個去新城探路的男人死了四個,大家都鬱鬱寡歡,說完正事就散了,隻剩下老村長站在原地。
他飽經風霜的臉上原本掛著的睿智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與之替代的是一臉不諳世事的樂嗬。
付聞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老村長姓高,以前管他最多,他平時叫他一聲高爺,高爺年齡大了,犯糊塗的時候越來越長。付聞山平時話很少,隻有在他麵前才願意開口多說幾句話。
“高爺,我這次出去也是被人救了,不然也回不來。”
高村長臉上帶著笑,眼睛彎彎的:“知道咯。”
“恩人跟我講,讓我們彆去弄城,我打算先彆帶大家去了,暫時在這再過渡幾個月,觀察一下情況,然後慢慢往東邊的平原靠。你放心,我一定會帶著大家活下去的。”
高村長:“知道咯。”
“那個救我的恩人,我也一定會報答她的。”
高村長:“知道咯。”
付聞山笑了笑,他托著高村長的手扶著他把他送回山洞,然後叫來了猴子。
“猴子,我過兩天還得再去一趟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