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
伴隨著大地上四麵八方的吼叫,太陽嚇得莽莽撞撞跌進遠處深不見底的山穀。
太陽落山後,風變得更凜冽了幾分。
“哎喲喂,這路也太難走了,我這老腰都快斷了,還有我兩個兒子,可憐喲。這行李又多又重,走了那麼一路,我兒的手都紅了。萬家那個死丫頭,你快過來把我兩個兒的行李也一並提上。”
一個穿著粗陋布衣的老媼一邊扶著腰,一邊大著嗓門使喚隊伍最前麵的女人,旁邊的兩個壯年男子一左一右扶著她,空餘的那隻手還各拿了一個棉布包袱。
寒風蕭瑟,被點名的女人沒回頭,她皮膚蒼白,缺少血色,一頭海藻般的長發被隨意拿了一根樹枝盤在頭頂,此時的她身上已經墜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像一頭騾子,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這林中小路上。
老媼見萬穗沒搭理她,索性坐在地上不走了,開始撒潑打滾起來。
“哎喲喂,你們這些殺千刀的,一點也不顧及我們孤兒寡母,我男人要是沒死,看你們有誰敢這樣欺負我們。”
前進的隊伍受阻,有人驚慌失措,有人竊竊私語,不過倒是少了義憤填膺的人。
“我說萬穗,你就幫人家王大娘拿兩個包袱唄。你看你已經拿了那麼多了,也不愁多這兩個。”
“是嘛,自古以來都是能者多勞。”
“我們馬上就快到了,要是因為這件事引來了那些東西,那可怎麼辦。”
“就是,要不是你自己說可以幫我們拿行李,我們早就幫你丟在萬家村自身自滅了,你一個女人,又沒什麼用。”
“磨磨蹭蹭什麼!拿了東西快走!誰想死在這,誰就繼續在這呆著。”
最後是身為村長的萬父萬元一錘定音,以拋下她來威脅萬穗接過了王大娘兩個壯年兒子手裡的包袱。
王大娘連同她兩個兒子臉上露出了得逞後得意洋洋的笑,她從地上爬起來拍拍手,插著腰哼哼道:“對咯,同村同族的本來就是親戚,就該互相幫助嘛。”
“你可得拿好了,這些東西比你的命都值錢。”看萬穗不吭聲,她又抬高下巴,得意地補了一句。
這些不要臉的話萬穗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現在身上掛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兩隻手上也提了兩個沉重的包袱,腿在打顫,腳後跟磨得血肉模糊,像刀子一樣的寒風拍在臉上,感覺毛孔內都結了冰碴子。
這是萬家村從西邊往南逃跑的第三十八天,如今隻剩下十八個人。
幸好就快到了。
自從一年前,南邊突然出現了那些見人就咬不死不休的玩意兒,發展到現在終於無法控製。南邊的人先是陸陸續續往東邊富庶發達的平原地帶逃竄,然後到現在連東邊大大小小的城池也全部淪陷,萬家村剛好在南邊平原的靠西邊最邊緣才僥幸沒有全軍覆沒。
萬穗知道這些見人就咬的玩意叫做喪屍。
她穿越進這本以古代為背景的喪屍小說已經有十來天了,要不是她剛進來的時候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又遇到了喪屍潮,也不會跟這群所謂的親戚混在一起。
一路上喪屍越來越多,現下也隻能跟著那名義上的父親萬元,帶著幸存的村民往現在僅存的人類城市——位於西方黃曲高原的弄城尋求庇護。
弄城因為地理位置高,所以那人傳人的病毒被弄城東邊那高聳的麥積山和黃曲高原的寒風擋上了一擋,竟然遲了許多,讓弄城做足了準備。
現在弄城在城主江義堂的帶領下竟然在短短一年內建成了銅牆鐵壁和一支百發百中的守城兵,為人類提供了最後的喘息之地。
萬家村眾人的目的地就是這人類最後的希望——弄城。
萬穗眺望遠方,不遠處弄城的銅牆鐵壁已在日光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等到了弄城,她就想辦法離開這些人。
而這些欺負她的一眾親戚,就讓他們留在弄城等死吧。
唰—
唰—
寒風吹得道路兩旁的樹葉唰唰作響,喪屍的嚎叫聲突然從四麵八方傳來。
有人大吼一聲:“快跑啊!!弄城就在前麵了!!”
聲音還未落,隻見萬家村十幾個人瞬間衝著前方一公裡外的高大城牆奔逃而去,連本來腰痛得連行李都拿不動的王大娘也飛速從地上爬起來,跑得像兔子一樣快。
萬穗也朝城門狂奔。
隻要進了那個城門,就能迎接新生活了。
萬穗側頭瞥了一眼身後。
身後傳來一群嗷嗷待哺的喪屍亂七八糟的吼叫聲,而眼前是高大的銅牆鐵壁般的城池。
萬母鐘亞麗一臉焦急,也是頻頻回頭:“萬穗,你看著點你弟弟,他身體不好,你拉他一下。”
同胞弟弟萬穀虛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阿姐,我跑不動了,你幫幫我。”
萬穗沒有選擇回頭,要不是因為跟著萬家村的人會比較安全一點,遇到喪屍墊背的人也比較多,她也不會一路上忍氣吞聲一直被欺負。
救人?
大可不必。
但是下一秒,萬穀的手突然從後方伸過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後用力一扯。
離進城隻有一步之遙。
萬穗被拽得踉蹌了一下,後麵窮追不舍的喪屍頓時張牙舞爪撲過來抓傷了她的手臂。
有箭矢破空的聲音傳來,直直命中身後的喪屍。
萬穗咬了咬牙,她穩住身子,一腳踢開被箭矢射中後搖搖晃晃的喪屍,拚了命重新提速,終於擺脫了窮追不舍的喪屍群,到達了安全區。
萬家村的村民又折了幾個,但王大娘還在。
她兩個兒子倒是孝順,沒丟下上了年紀的老娘獨自逃跑,而是一個護著一個背著,最後“虛弱”得連包袱都拿不動的兩個兒子硬是把年邁的老娘從喪屍嘴裡搶了回來。
王大娘拍拍大兒子的背,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終於到了比較安全的地方,她看向萬穗,想把自己拚命從老家帶過來的包袱要回來。
裡麵可是裝著她全家的救命錢。
“喂,萬丫頭,把我包還回來。”
萬穗沒理會她。
王大娘想近身去奪,卻突然瞥見了萬穗手臂上的傷。
手臂被抓得鮮血淋漓,傷處的衣服也變成了長條狀。
王大娘的兩個兒子本想上前理論但是也瞄到了萬穗手臂上的爪印不敢靠近。
空氣瞬間凝固住了。
萬穗把眼神放在了自己所謂的“父母”身上。
她難得心情不錯,她笑著看萬元皺著眉頭對她審判般的凝視。
現在已經到了弄城,萬穗第一次露出笑容往父母身邊走,但萬元一改往日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態度,他和鐘亞麗一左一右死死拽住萬穀的袖子,還往後退了幾步。
萬穗手臂上被抓傷的痕跡和氤氳出的血跡,在他們眼裡就像洪水猛獸。
鐘亞麗聲音顫抖,卻沒有上前一步:“萬穀,你姐姐......你姐姐被抓到了......”
身為罪魁禍首的弟弟萬穀一副要哭的樣子,撇著嘴卻也沒幫她說一句話。
旁邊有村民悄悄議論。
“還好萬穀還活著,死一個女兒已經不錯咯,沒死兒子就好。”
“就是,就是。死就死了吧,一個女兒而已,沒有男孩有用。反正以後嫁出去也和死了沒什麼兩樣。”
“說的對,你們家的萬穀又乖又聰明,足夠給你們養老呢。”
萬元聽著這些話,本來就不多的憤怒中又不由自主帶了些得意,他從鼻孔中呼了長長的一口氣,朝萬穗揮了揮手:“算了,趁你現在還清醒,自生自滅去吧。”
畢竟死個女兒,總比死個兒子好。
這樣也好,免得她還要想借口離開,還怕他們不會放棄她這個免費的勞力。
萬穗笑了笑,她沒有再試圖靠近她的“家人”,而是站在原地習慣性伸手抬了抬眼鏡,但鏡框沒了,她已經不是那個天天泡在實驗室的科研狗,而是一個末日裡麵娘不疼爹不愛,還要被弟弟害的可憐蟲。
萬穗臉上沒什麼表情:“爹娘,弟弟,我走了。”
語氣也沒有過多的起伏,就像小學毫無感情的課文背誦。
她一貫都是這種人,成天毫無怨言泡在實驗室裡麵種瓜種豆種西瓜,無論出了多大的事都麵不改色,被實驗室的師兄師姐評價為沒有感情的機器。
萬穗倒不這麼認為,她隻是凡事都比其他人看得開一點而已。從小父母雙亡,繼承了巨額遺產的萬穗很早就告訴自己不要當波濤中的浮木,要當穩當的定海神針。
情緒夠穩定是她的常態,但是不代表她可以任由人搓扁捏圓。
萬穗提著萬家村大部分人的行李轉身往反方向走去。
然後當著眾人的麵,把行李丟進了安全區之外,然後頭也不回往回走去。
萬家村的眾人咬牙切齒,但麵對即將變成喪屍的萬穗隻想遠遠躲開,敢怒不敢言。
而身為罪魁禍首的萬穀好不容易憋出來的眼淚和裝可憐請求原諒的台詞毫無用武之地,他歪了歪頭看著這個突然舉止奇怪的姐姐,緩緩笑了。
不管怎樣,這個女人已經除掉了。
家裡的錢不多,少一個她,就少一張吃飯的嘴,多一點他宏偉計劃的成功性。
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劃算的生意。
至於那些丟掉的包袱,丟掉就丟掉吧,反正在今後這個世界,要想登入高處需要的可不是這些俗不可耐的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