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路人甲身邊總有個身世狗血的……(1 / 1)

紀言一要去的並不是彆處,是他記憶裡唯一可以稱得上是“家”的地方。

儘管關於這個“家”的回憶,大部分都不怎麼美好。

出租車在一道鐵柵欄麵前停下。

紀言一付了車費,拎著兩個大袋子,看著麵前這棟顯得有些老舊的建築物想,他究竟有多久沒回來了?

前世自從楚叔去世以後,他大概就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這個地方了。

或許是因為害怕觸景生情,抑或許是因為沒救得了楚叔的愧疚,種種情緒,至今難明。

現在想想,他前世直到最後也是孤身一人,也隻不過是他應得的報應而已。

紀言一戴上口罩,進入孤兒院,敲了敲前台的桌子。

前台早就換了人,聽見聲音連頭也不抬:“找誰?要進去的話,先在這裡簽個名,領養要提前一個月預約。”

“找肖尋,”紀言一說,“我不進去,麻煩你叫他出來。”

前台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態度冷淡:“等著。”

紀言一沒走遠,就站在原地等待。孤兒院的牆麵落灰脫皮,一如他的記憶中那般。

等了大約十幾分鐘,前台終於領著一個看著十八歲上下的少年下來。

那少年的皮膚極為蒼白,眼珠漆黑,又穿了身黑衣服,渾身上下仿佛隻有極致的黑與白兩種顏色,像一副單調淡泊的水墨畫。

然而這幅畫在見到紀言一的第一眼便染上了顏色,肖尋噔噔兩步跑到紀言一身邊,笑了:“哥哥。”

“嗯。”

紀言一細細地打量他,對肖尋而言,他們或許隻分彆了兩年多,但對紀言一而言,卻已經是一輩子。

這個久未謀麵的弟弟,看著高了、瘦了,然而看向他的目光依舊很熱切,也讓紀言一心頭一軟。

即便從前在這裡的經曆並不愉快,紀言一這兩年也一直在給孤兒院打錢,就是怕留下來的人過得不好。

“可能不能帶你出去,”紀言一將手裡一直拎著的兩個袋子遞給他,“我給你買了點吃的。”

肖尋無奈地接過來:“哥,我早不是小孩子了。”

不管他長得多大,在紀言一心裡,恐怕他一直都是那個跟在他身後的小孩兒吧。

肖尋跟著紀言一在台階上坐下,也打量著兩年多未見的哥哥:“哥,你怎麼突然回來了,是不是外麵不好?”

看著他緊張的神情,紀言一也笑了。

或許是他一直想的太多,真正的親人隻會擔心你過得好不好,永遠不會埋怨你做的不夠多。

“我過得很好,”紀言一安慰他,“這次回來,是有件事想征詢你的意見。”

“什麼事?”

紀言一將秦桑給他的鑰匙拿出來:“我昨天簽了經紀公司,對麵給我分了房,也說可以把家人帶過去一起住。”

“小尋,你要不要來和我一起生活?”

肖尋看到鑰匙的時候便愣住了,目光一直停留在紀言一的手心。

鑰匙,是家的象征。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毫無疑問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但他沉默良久,還是搖了搖頭。

肖尋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靜靜看著他,輕聲道:“哥,前幾天有一戶人家過來領養,我被選中了。”

他不想一直當哥哥的拖累。

紀言一有些詫異。

他從前在孤兒院生活多年,心裡明白年齡越大被領養的希望就越渺茫,所以才一拿到公寓鑰匙就馬上來找肖尋。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才會選擇領養肖尋這麼大的小孩?紀言一心裡有些疑慮,但看看肖尋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那麼他作為家人,隻有尊重。

紀言一笑笑,揉了揉肖尋的頭:“好。”

肖尋頂著被揉亂的頭發,一臉無奈,但還是沒有拍掉他的手。

兩人又靜靜坐了一會兒,紀言一起身告彆:“小尋,到了新人家要好好吃飯,彆人欺負你,要記得給我打電話。我的電話號碼你記得吧?等你被收養後,新家人應該會給你買手機。”

“當然記得。”

肖尋還是話很少,紀言一看著他,覺得他還是當初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小孩兒,一點都沒變。

他漸漸走遠,肖尋還站在原地。

“上車吧。”

背後走上一個中年男人,拍拍他的肩膀。

“已經照你的意思,讓你和他道過彆了。”

肖尋語氣淡淡:“嗯。”

男人將他帶上一輛黑色商務車,肖尋靜靜地看著車窗外。

離開孤兒院的前一晚,他做了個夢。

夢中他第一次來到這所孤兒院,接受不了無窮無儘的冷漠與責罵,已經有了輕生的念頭。

這時,楚叔出現了。

他不會跟著那些無聊的大人一起打罵他們,還會偷偷給他們放電影。可惜孤兒院裡的其他小孩已經在常年壓抑的環境下性格扭曲,大部分都不怎麼理會他,也不喜歡那些黑白老電影。

隻有一個人,會和他坐在一起,從頭到尾地看到最後。

其實小時候的肖尋根本看不懂那些黑白電影,隻是害怕一個人呆著。

紀言一一開始對這個多出來的小尾巴也很冷淡,但是漸漸的,他會將自己本就不多的飯菜分給他,還默許他叫他哥哥。

這個世界上,會接納他的人隻有哥哥和楚叔。

今天他很高興,即使過了兩年多,哥哥依然沒有忘了他。

但現在還不是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現在的他,隻是一個拖累。

車子駛向一棟大宅門口。

司機為他打開車門。

“少爺,顧家到了。”

——

紀言一了卻一樁心事,回群租房好好睡了一覺,轉天早上就聯係了搬家公司。

新公寓不算很大,但稱得上五臟俱全,采光也很好,紀言一看到的第一眼就很滿意。

秦桑也把試鏡的時間和地點告訴了他。

下午沒什麼事,紀言一索性拿出劇本翻看。

這部在他前世大火的網劇叫《總裁又怎樣》,是一部情節和人設都比較新奇的職場甜寵劇。

男主雖然是個總裁,但跟紀言一上一部拍攝的短劇中那種傳統意義上的霸道總裁不同,人設稍微接地氣了一點。

這個總裁雖然平時工作中認真嚴謹,但私下裡其實是個會追番看同人文的二次元。

而這部劇恰好入職了男主公司的女主角,正是總裁很喜歡的一篇同人文作者。

兩個人在公司相遇,發生了一係列令人捧腹的故事,感情也漸漸升溫,沙雕之中帶著一絲甜,就顯得沒那麼膩。男女主雖然知名度大於演技,但得益於劇本和題材,這部劇最終壓過了魏導的劇,得以霸占當年的話題頭條。

秦桑可以為紀言一爭取到的角色是這部劇的男三號,女主的網絡畫家朋友兼狗頭軍師,雖然沒談過戀愛,但常常試圖為男女主的愛情出謀劃策。

結果當然是又造成了男女主之間一些啼笑皆非的誤會。

戲份蠻多,而且結尾還有高光戲份,紀言一挺滿意這個角色,唯一有些擔心的是自己可能處理不好隻有結尾那一段的感情戲。

他沒有過什麼戀愛經驗,演感情戲的水平遠遠比不上演其他題材,這個短板即使過去了幾十年也始終存在。

紀言一起身,從自己的行李中挑出了幾部愛情電影。

他的人生十分枯燥,除了演戲、打工之外的閒暇時間都拿來看電影,到目前為止,市麵上能找到的所有電影他都看了一遍。

電影中所有的角色都是他的戀愛對象。

隻不過這些對象中亦有他的偏愛。

他駕輕就熟地從一堆碟片裡挑出一張,放入盤槽內。

哢擦一聲輕響後,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現在電視機上,紀言一將這部已經看過幾百次的電影直接調到自己印象最深的那個畫麵。

畫麵中男人麵目英俊,一身軍裝,神情嚴肅。

背景是在一家日式酒屋內,周圍有許多穿著軍裝的同僚在飲酒作樂。

有人同男人搭話,他表麵笑著應和,目光落在手中的酒杯上,時不時裝作不經意地瞥一眼中間的舞女。

同僚打趣他道:“怎麼,廖上校,看上了?怎麼不叫過來啊?”

他搖了搖頭,飲儘杯中殘酒,最後看了舞女一眼。

隻用一個眼神,就讓觀眾明白,那不是舞女,也不是什麼取樂對象,而是他的愛人。

男人是潛伏在敵方軍隊中的臥底。

今晚就是最好的行動時機,他們得知了敵方高層要在居酒屋內飲酒作樂,而他的任務是殺光所有人,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外間的人輕輕敲了下門,是行動的暗號。

男人借著酒杯的遮擋,露出苦笑。

隨即起身、拔槍、射殺,一氣嗬成。

其他人反應不及,整個居酒屋瞬間隻剩下了男人和女孩。

周圍全是屍/體,舞女臉上卻也沒有害怕的神色,淡定地跳完了最後一曲。

她向男人笑了笑。

她從見到男人第一麵開始,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男人開了槍。

槍響過後,畫麵一黑。

空蕩蕩的畫麵中隻有一個舞台與一把椅子。

像他們第一次見麵那樣,女孩仍在台上跳舞,男人坐在台下微笑觀賞,給她鼓掌。

背景是一首悠揚的老歌,女孩在歌曲間慢舞,直到最後一個鼓點落下,女孩的身影消失不見。

男人一直鼓著掌,直到燈光漸熄。

他抹了下眼角的淚珠,最後看了一眼女孩漸漸模糊的身影。

在電影昏黃的色調中,男人麵上帶笑,卻顯出深深的疲憊與絕望。

電影結束。

即使時過境遷,紀言一也仍舊會被這個情節打動。不知道多少個日夜,他苦於演繹不好捉摸不透的感情時都在回看這個片段。

這不是他看過最好的電影,卻是他最喜歡的電影。

電影的演員表緩緩出現,男主演的後麵跟著一個名字。

陸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