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昭一聽，立刻順著話題問：“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原來你也是迷路了。”李澄既儼然也將冉昭當成了來勘探的人，“這裡是M07區，遺跡附近輻射濃度最低的地方，我們隊也是頭一回來。隻不過剛才有屍骸突襲，走散了。沒想到居然有民間勘探人員能深入輻射區，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叫冉昭。”看著對方眼裡莫名的崇拜與認可，冉昭頗感尷尬。自己不過是意外掉在這裡的，更不是什麼勘探人員。

“李澄既。”男生抬起胳膊，將袖子上的身份卡展示給她看。“隸屬官方勘探隊，第十七小隊。”

冉昭掃了眼那張古董材質的工牌，緊接著又聽見他自嘲地笑笑：“我們隊業績不行，很快就要解散了，不然真的很想邀你加入。”

“業績？”冉昭實際上並未聽過勘探員這種職業，不由得好奇地追問。

“是啊，這幾次的地麵勘探都沒什麼新的突破，這次來遺跡這邊也就是最後賭一下，沒想到倒黴遇上屍骸群，導航儀也磕壞了。”邊說著，李澄既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盒狀設備，“沒有地圖和方向，也暫時沒辦法和隊友彙合。”

職業本能讓冉昭注意力一下子被所謂的導航設備吸引，她看著李澄既擺弄著旋鈕，設備卻並沒有什麼動靜。

她猶豫片刻，開口道：“或許，我可以看看嗎？”

李澄既眼睛亮了一下：“你會修機械設備？”

冉昭沒回話，接過李澄既手裡的導航儀。

要說對機械設備的掌握，冉昭不會對自己的能力產生質疑，但她不確定當前星球的科技，具體是個什麼樣的水平。

她需要樣本，來判斷自己到底是否還在原來的世界。

這一看，果然超出了她的意料。

冉昭左右端詳著這塊盒狀設備，摸到側麵的後蓋卡扣，驟然眉頭緊鎖，又在開蓋後逐漸鬆開。

她原以為會是什麼精密複雜的器械，而事實上，居然是個簡單到可以用複古來形容的信號設備。

無論是卡扣的組裝方式，還是內部一覽無餘的低端核心芯片，簡直像是一萬年前才會存在的款式，冉昭也隻有在實驗室的文件檔案庫裡才看過相關資料。

偏偏這老古董設備看著倒像是嶄新的，冉昭難以置信地看向麵前神情單純的李澄既。

在這一刻，種種線索才串聯在了一起：低純度防輻射材料，紙片工牌，老古董設備。

冉昭恍然得出結論，她這是穿到萬年前的世界了？

李澄既察覺到冉昭的沉默，頓時安慰道：“沒關係，應該是之前區塊輻射濃度太高，芯片失靈了。等回地下城再換新的就行。”

冉昭花了一分鐘接受現實，才緩緩蹲下身將雙肩包放在地上，一言不發地翻出自己的修理工具，開始拆卸設備凹槽裡的芯片。

李澄既沒再關注冉昭身上持續的低氣壓，倒是被她手中利落拆解設備的動作吸引了。即便他是個外行人士，也能看出冉昭使用工具的流暢與熟稔。

“你是真的會修？地下城有關機械設備的信息都是機密，除了官方研究員，應該沒有人掌握。”

聽到這話，冉昭手中的動作停止了。

從一眼能看穿的古董設備來分析，這裡的科技已經落後了約一萬年的水平，其餘的情況她一概不了解。自己貿然展現能力，的確很是可疑，或許還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抬眸不帶情緒地看向李澄既，試探性在對方臉上捕捉對她身份的懷疑。

然而冉昭卻在他的雙眼中看見了一絲......激動？

“我知道了，難道，你是民間隱居的機械大師？”

李澄既腦內浮過數個想法，最終神色認真地挑出一個自以為最靠譜的推測，“怪不得能一個人來到輻射區深處。放心，等到了地下城我一定要把你推薦給研究部。”

冉昭沒有識彆出對方任何異樣神色，再度低頭拆解完剩下的一半。

“可惜我過幾天就要失業，如果能抱你的大腿就好了。但是我想了想，你這樣的水平對於研究部是很寶貴的資源，就該去當研究員，而且應該不會像管理層一樣隻知道搞壟斷。”

冉昭聞言，微不可察地笑了下：“你的格局倒是挺大。不過你誤會了，我不是很了解你們的設備，隻是在憑一點經驗和直覺在探索。”

李澄既似是有所疑惑，眼前這個年輕女生好像並不知曉她的能力對廢土星球有多寶貴。但他也沒再反駁下去，因為他發現幾句話間，冉昭好像已經確定了維修的思路，甚至已經在上手改裝了。

卸了塊芯片的工夫，冉昭便已經找到了問題所在，並且毫不客氣地上手挖掉了設備裡冗餘的線路和零件，開始按自己的喜好重組。

作為精簡派的機械設計師，她向來不喜歡這種過於形式化的設計，力求保留最精準最簡約的結構搭建。

而在一旁以豔羨神色圍觀的李澄既，發現導航儀的小屏幕已經奇跡般亮了起來。

“......冉昭老師，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十七隊的神吧？”

冉昭看著李澄既可憐巴巴的神情，隻覺格外好笑，一邊將維修工具收回背包，一邊解釋道：“不是芯片的問題，隻是線路搭建太脆弱，通訊模塊很容易受到輻射乾擾，我隻是換了個搭建方式而已。”

“......嗯，你說得對，冉昭老師。”李澄既緊盯著屏幕，囁嚅著，“我們接下來，還有一個新的問題。”

“怎麼了？”冉昭拉好背包拉鏈，聽出他語氣微妙的變化。

李澄既把手裡的導航儀翻了個麵，對著冉昭的角度：“我們被包圍了。”

冉昭：？

她茫然地看向屏幕內，最中央是一個黑點，周邊則是數個閃爍的紅點在緩緩靠近。

“是，什麼東西？”

沒等到李澄既回答，兩人附近原本空曠荒涼的土地像是地震了一般，開始上下凹陷。

冉昭腳下地麵一鬆，險些失衡，再抬頭時視線已經被陡然升起的地形隔開了。荒原宛如活物，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為崎嶇的丘陵。

冉昭心底發怵，隨即意識到自己正隨著向下軟陷的地麵逐漸遠離原位置，伸出胳膊想要攀爬到更高處。爬了兩層沙丘，便抬眸見到李澄既正趴在不遠處的一塊丘頂，晃著手臂：“這裡！”

冉昭點頭示意，剛要埋頭繼續攀爬，忽然聽到後方一陣動靜，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小心！！”

冉昭反應極快，閉眼向側麵翻滾了幾米，下一秒她原來待的地方就被一條滿是褶皺的胳膊拍裂了。

不多時便有另幾隻胳膊自軟陷變形的地麵裡伸出，冉昭立即認出來和之前的變異屍骸一模一樣。

來不及多思考，她重新站起身，未料一隻屍骸已經鑽出地麵，鎖定目標般向著她的方向撲去。

一聲“砰”地槍響，緊接著是屍骸腦袋炸裂，滾落在地的聲音。冉昭心驚膽戰地望過去，看見李澄既正趴在丘陵上舉槍瞄準了她的身後。

這一槍似是起了些威懾作用，那些急於破土的屍骸動作變慢了許多。

冉昭趕忙趁這個間隙，快步爬上了丘陵頂部。

“我們被盯上了，要快些離開這裡。”李澄既收起粒子槍，撿起地上的導航儀。

腳下地麵仍舊鬆軟，仿佛下一秒就會開裂。兩人跌跌撞撞向前跑著，冉昭忍不住問：“你們之前就是遇上這些屍骸了嗎？”

李澄既點點頭：“根據以往的勘探資料，M07區表麵上是荒原，實際地形很複雜，白天會隨機起伏變化，這裡的屍骸都是群居地下的。”

冉昭一時無言，其實她有很多想問的，例如屍骸是哪裡來的，為什麼會大規模存在，空氣輻射又是怎麼回事。

但兩人跑了許久，地麵的震動始終沒有減緩的跡象，屍骸群像是鎖定了他們的位置一路追蹤，甚至不時有破土而出的屍骸嘗試發動攻擊，好在李澄既反應比較快，用隨身匕首割斷了幾次屍骸的手臂。

此時，導航儀忽然發出了一陣響聲，李澄既略顯興奮：“是我隊友的信號，她們在附近！”

冉昭看向小屏幕的地圖，被數個閃爍紅點追趕著的黑點前方，又出現了另外兩個較遠的黑點，看起來是剛剛進入導航儀的識彆範圍。

此前她改裝設備時也注意到了信號模塊的線路，是因為抗輻射係統的存在，犧牲了通訊的識彆範圍。也就是說隻有距離足夠近，導航儀才能與其它同頻設備產生信號交互。

冉昭默默收回目光，作為一個堅持功能至上的機械設計師，她向來不能夠容忍機械設備具有如此大的功能漏洞，恨不得下一秒就把半成品設備全部拆了重造。

李澄既自然不知曉冉昭此刻還走神想著改裝導航儀的事，還沉浸在和隊友彙合的激動中，直到發覺麵前地形再次出現異樣，才神色一變：“等等！”

冉昭還沒回神，就踩空了一塊虛掩的坑地，整個人順著軟陷變化的地形直直墜了下去。

李澄既自然也沒能幸免，兩人一前一後掉入了漆黑的地下滑道。

而隨著地麵變化停止，坑口逐漸閉合，等到兩人墜到底處，已經看不到上邊的光線了。

李澄既到底是訓練已久的勘探員，即便從高處摔落也沒什麼感覺，中途不忘把設備護在懷裡。他很快爬起身，順手打開了導航儀背麵的勘探燈，照亮了一點周圍的環境。

而冉昭一個文弱的機械師就沒那麼舒服了。此前飛行器墜落時經受的頭暈目眩，在此刻又加倍上演了一次。

“......冉昭老師，這裡好像是地下遺跡！”李澄既高興得像是挖到了什麼寶藏，也不著急和隊友彙合了，伸著胳膊讓勘探燈照的更遠。回頭卻看少女杵著地麵爬起來，眼神裡儘是幽怨。

冉昭儘可能忽視身上四處迸發的痛感，在地麵摸了一圈才找回雙肩包，緩緩起身問道：“你們勘探員，平常工作也都是這樣的嗎？”

李澄既有些無辜地撓了撓頭：“......對啊，尤其是沒有資料記載的區域，勘探起來隨時會遇到危險。不過這也是探險的樂趣嘛，你看我們現在不就遇到了？”

他掏出口袋裡的微型攝像器，對著周圍拍了幾張照片，隨後指著黑漆漆看不見儘頭的走廊深處，解釋道：“這裡是一處古科技遺跡，像是這種規模，但凡開辟一個出來，小隊整個月的業績都有了！”

冉昭不了解所謂古遺跡的含金量，心裡沒什麼波動，隻是左右打量著這段地下走廊。

天花板和牆壁都是高級合金拚接的，看著倒是比李澄既身上那些半成品設備要高上不少檔次，甚至都有點接近冉昭原本世界的程度。

她跟上李澄既的腳步，問出心裡的疑問：“古遺跡是做什麼的？”

“就是兩萬年前的科技遺留物，這裡應該是個巨型機械裝置的控製室。具體我也不清楚，反正都是要送到研究部那邊。平時我們勘探出來的都是小型的古科技設備，我也是第一次見這種規模的古遺跡。”

“兩萬年前？”冉昭心裡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怎麼時間更早的東西反而看起來科技水平更高一點？

“嗯，你們民間勘探人員應該不太能接觸到古遺跡的消息，”李澄既十分耐心地給她解釋著，“科研部那邊壟斷的不止是科技，還有信息，我也隻是了解一小部分。這些殘存的古遺跡都是以前人類的科研成果，以地下城目前的科技水平基本無法破解。”

冉昭若有所思，所以是人類科技發生了倒退？

她還想繼續追問，卻見李澄既忽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

李澄既偏過頭來，聲音有點發抖：“你，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