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此時已然進入宵禁,街道上空無一人。
忽然,一個九歲左右的小女孩從拐角處跑了出來。
女孩的步伐踉踉蹌蹌,頭上發釵散落,衣衫上沾滿了泥土、乾草,顯得狼狽不堪。右臂上一處紅色尤為明顯,似乎是受了很重的傷,還在向下滴滴答答流著血,還有一部分滴在了地上,留下明顯的痕跡。
女孩意識到此點後,連忙用左手用力捂住右臂的傷口處,又用腳將地上的血跡蹭開,使它不那麼明顯。
處理好痕跡後,女孩向後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人跟上來後,找了一處隱秘的牆角小心翼翼靠著坐下。
興許是失血過多的緣故,她感覺大腦一陣眩暈。她輕輕將右臂上的衣服扯開,翻起的皮肉已經和衣服粘連到了一起,並且因為剛才的一路奔跑,傷口又被撕扯開了一些,現在已是慘不忍睹。
現在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附近的醫館還沒開。
不再管傷口,女孩從袖口中拿出了一枚骷髏形狀的小吊墜,這是剛剛在現場撿到的東西。
借著月光,可以清晰的看到骷髏吊墜的背麵有一個“鬼”字,吊墜的邊角有一些磨損。剛剛,那個神秘人將一名死去宮女的指尖血滴在骷髏吊墜上,吊墜隨即散發出血紅的光芒,緊接著,那個本來已經死去的宮女卻倏地睜開雙眼!女孩在驚恐之下不小心暴露了自己,被那個神秘人追殺至此。
也多虧了自己對皇宮和京城的各種密道熟記於心,才能僥幸從那個武功高強的神秘人手中逃出,但還是因躲閃不及被那個人的飛鏢戳傷了右臂。
還沒等女孩鬆一口氣,一支飛鏢破空而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手中的吊墜便被打飛了出去。
吊墜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剛好落在一雙黑靴子邊上,一雙帶著黑手套的手將其撿起。
女孩抬起頭,這正是剛剛追殺自己的神秘人!他帶著一張骷髏麵具,和剛剛吊墜上的骷髏形態一般無二,穿著一個巨大的黑鬥篷,仿佛是來這人間索命的厲鬼,與這黑夜融為一體。
神秘人提起手中的劍,緩緩向她走去。
意識到他的殺意,女孩的雙拳不自覺握緊。
難道就要這樣坐以待斃了嗎?她還有很多沒有吃過的美食,還沒遊覽過這天下大好河山,還沒...抓住那抹驚鴻。她好不甘心。
內心下了決定後,雙眼逐漸變得堅定。
女孩突然起身,側著身向黑衣人的方向撞去。
黑衣人顯然沒料到女孩仍未放棄,怔愣了一下,竟硬生生被女孩撞到了一旁,讓她竄了出去。
若是平常女子,怕是會被嚇破了膽,在極度驚恐中迎來生命的終結,可是她不同。
若是她偏要從這絕境中殺出一條血路,涅槃重生呢?
可是,還沒等女孩跑出兩步,便被身後黑衣人發出的一道劍氣打中,跌倒在地,口中咳出一大灘血。
在強大的實力麵前,任何心機都翻不出水花。
緊接著黑衣人運轉輕功襲來,將劍深深刺入她的左腿中,尖銳的刺痛讓她疼得額上冷汗不斷,女孩死死咬住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仿佛是刻意折磨她一般,黑衣人將劍身在皮肉中翻轉,發出“刺啦”的聲音,女孩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疼暈了過去,腦袋無力地垂在地上。
黑衣人見狀,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抽出劍,剛要揮向女孩纖細的脖頸,一把羽扇飛了過來,打偏了劍的方向,劍重重地砍在了地麵上。
“是誰?出來!”
黑衣人有些惱怒,自己的大事先是被一個小丫頭打斷,折磨一番後剛打算給她個痛快,現在又來了一個多管閒事的人阻止他。
飄飄白衣落下,男子露出真容,眉宇軒軒,似朝霞孤映;目光炯炯,如明月入懷,可謂是瓊姿皎皎,玉影翩翩,公子無雙。可是如今,男子溫潤的麵容上染上了一片冰冷,看起來神聖而不可褻瀆。
被這樣神仙一般的公子注視著,黑衣人內心升起一陣自慚形穢之感,同樣是人,自己隻能生活在陰影之下,無論白日黑夜都隻能著一身黑衣,乾著見不得人的事。
男子直入正題。
“放過這個姑娘,讓她去梵劍宗,這才是本該屬於她的命運。
你的配方有問題,我幫你完善配方,你放過這個姑娘,這一樁買賣,如何?”
黑衣人略微沉吟了一下,自己目前最大的障礙就是配方的問題,若是此關能破,放過她一百次都不成問題。隻是...
許是看出了他心中的顧慮,男子再度說道:“你放心,去了梵劍宗,即便學成歸來複仇也需至少五年,而這五年時間夠你用了。”
黑衣人聽完男子的分析,深深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收起了劍。
“敢問閣下是何人?為何知曉我所做之事?又為何如此幫助這位姑娘?”黑衣人疑惑地追問。
男子緩緩向女孩走去,隨著他的腳步,腰間的鈴鐺發出悅耳的聲音,好像一曲幻鈴歌,讓人沉醉其中。
女孩聽到鈴聲,在無人看見的地方耳朵動了動,想要睜開雙眼,但無奈失血過多、精力耗儘,隻在餘光中看到似乎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白衣驚鴻客向自己走來。
難道這是自己要死了,出現幻覺了嗎?
感受到一雙溫暖的大手不帶任何曖昧地將自己抱起,聞著男子身上令人安心的竹香,女孩腦海中繃了一夜的弦驟然放鬆,不可控製地任自己墜入無儘黑暗。
“你隻需知道,這天下,隻有我才能解決你配方上的問題。”男子頓了頓,“若不是我貿然入局,她也不會遭此變故。”
黑衣人聽得懵懵懂懂,但知道了一點,眼前的男子不是什麼普通人。
那麼豈不是說,他有希望了?
天際已泛出蛋白,雲彩聚集在天邊,像是浸了血,顯出淡淡的紅色。
天快亮了。
“我將這姑娘的命運重新引上正確的方向,你就當今夜什麼都沒發生過。”
遠方傳來公雞打鳴聲,京城的街道即將恢複活力。
女孩再朦朦朧朧間,聽到男子的低語。
“孤吟玉淒惻,遠思景蒙籠。從此以後,你就叫--”
沈思景。”
六年後。
梵劍宗百年試煉。
在經過宗門秘境的重重關卡後,沈思景成為唯一的通關者脫穎而出。
沈思景有一雙湖水般清澈盈潤的眼睛,眉目如畫,一雙白皙的小臉未施粉黛,瑩白透粉,唇邊似有似無透露著柔情,一襲水藍色流仙長裙,一塵不染,仿佛是九天仙女。實在是人間絕色。
周圍傳來同門師兄弟的賀喜與傾慕的目光,沈思景得體地微笑回應。
“思景。”
聽到座上掌門的呼喚,沈思景連忙拱手。
梵劍宗的掌門謝雄已是四十有餘,卻因常年練武,身子康健,說起話來仍是中氣十足。
當年依稀記得自己好像被人救下來了,可是再一深想,卻想不起來救自己的是誰。醒來後,自己在一家乾淨的客棧裡,謝雄在一旁為她渡內力療傷,一詢問,得知自己身受重傷躺在野外,恰巧被外出遊曆的謝雄謝讓塵師徒發現,才撿回了一條命。雖然事實存疑,但是至少在自己看來謝氏師徒所言為真。往事不可憶,來事猶可追,經過那一次的危機,她方覺生命的可貴,現在重要的是向前看。
而那一次的追殺也令她意識到,在絕對的實力麵前,是耍不起任何小聰明的。這也讓她萌生了想要變強的念頭。於是,她謊稱自己失憶,從而讓謝雄帶她回梵劍宗習武。
而沈思景也不負眾望,在最短的時間內實現最大的進步,成為了掌門的嫡傳弟子,並通過了宗門的百年試煉,讓其他弟子望塵莫及。
“今日,你通過了宗門百年試煉。按照宗門的規矩,通過者將獲得我梵劍至寶--月華劍。”
謝雄站起身,從一旁的謝讓塵手中拿起月華劍,雙手托起,將其鄭重交給沈思景。
“今日,就在我全宗的共同見證下,將此劍贈予沈思景。一日持劍,終生不負。”
沈思景謝過謝雄後,在謝讓塵不斷的眼神示意下,走到他的身旁。
在外人看不見的地方,謝讓塵突然將一串月銀手鏈係在沈思景的手腕上,大小剛剛好。
若說整個宗門內思景最為親近的便是眼前的謝師兄了。
謝讓塵一直以來對自己都關照有加,遇到參悟不透的劍法,思景也時常找他探討。
“阿景姑娘長大了。”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措不及防地交彙。
“這是我給阿景師妹親手做的及笄禮物,怎麼樣,喜歡嗎?”
沈思景一愣,自從離開後,她已經習慣了無親無故的生活,每天將自己沉浸在劍術中,唯一的信念就是變強。沒想到師兄還記得今天是自己及笄的日子。
手鏈很是精致,由月銀打造,上麵點綴著星和月,在手鏈的內側還刻著“景”字。
“謝謝師兄,我很喜歡。”
沈思景溫柔地朝著謝讓塵笑了笑。
這絕美的笑容像一縷春風拂過,令人心馳神往。
喜歡就好。
謝讓塵心裡想著。
原本他是不信什麼一見鐘情的。
直至六年前第一眼見到傷痕累累的沈思景時,女孩蒼白脆弱的麵龐,在昏迷之時仍不忘防備的倔強,令他移不開眼。
六過去,她出落地越發亭亭玉立、傾國傾城,更加令他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看著身邊的女孩笑靨如花,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的樣子。
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謝讓塵心中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