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落海,掀起巨浪,岸邊免不了又落下一場瓢潑大雨。
顧舟被澆得渾身濕透,撥開搭在前額的濕發,視線裡卻尋不到時序的身影,不遠處正向她走來的一行人又讓她打消了呼喊尋人的念頭。
那是一行五人,穿著黑色防水鬥篷,每個人的左臂上都有閃爍著藍光的地球盾牌標識,他們是海岸線巡查隊的人,剛才突然出現在海上的怪物也是被他們擊中的。
巡查隊員來到這片海灘,其中兩人再次潛入海中,另兩人沿著海灘開始仔細搜尋,打頭的那個高大的男子大步向顧舟走來。
“女士,你有沒有受傷?”聲音和身材合拍,也很厚實。
走近時,男子向顧舟發送了他的電子名片。顧舟眼前的虛擬屏幕中立刻顯示出對方的身份信息,他叫朱厭,是鯨落鎮海岸線巡查隊第三小隊隊長。
顧舟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我沒事。”
朱厭盯著她的臉,雙眼像獵鷹一般警覺,似乎在確認這句“我沒事”的真實性。
“是否需要給你叫醫生?”朱厭又問。
新紀元的人類就是這樣謹慎,把命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生怕自己在任何的風吹草動間一命嗚呼,隻是個小感冒就斥巨資包下整座醫院大有人在,畢竟新紀元的人類最不缺的就是錢。
顧舟搖頭,同時感到發間的海水正從脖子後麵鑽進衣服,在背脊上留下涼意。
朱厭抬眉,再次詢問:“確定不需要?”
她隻是受了涼又沒受傷,況且醫療資源緊缺,請醫生上門的費用相當昂貴。
“回去換身衣服就好了。”顧舟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反倒問他,“剛才從海裡冒出來的是什麼啊?”
朱厭沒有回答,銳利的目光再次落在顧舟身上:“你在這片海灘上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嗎?”
顧舟繼續搖頭。她不打算把身份不明的時序牽扯進來,畢竟是在老宅裡發現的,她難免也會因此受到牽連。這時,沿著海灘搜索的兩名巡查隊員也走了過來,向朱厭彙報周圍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蹤跡。
朱厭點頭,又向顧舟詢問:“你剛才你一直待在這裡?”
“嗯。”顧舟大概知道他想問什麼了。
“先前我們在幾百米外的海岸上巡邏時,曾聽到這邊有人在吹奏樂曲。”朱厭說話時,帶著洞察力的目光一直鎖著顧舟,“關於這個,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是我。”顧舟冷靜地點點頭,已經想好了措辭。
“這位女士,我們現在正在執法,剛剛就在附近探測到了異常物質,請你不要撒謊!”朱厭身後,另一名巡查隊員則開始大聲施壓,“鯨落鎮有誰不知道,那曲子是海神之歌,是用顧家秘製樂器吹奏的,你老實交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舟無奈,把電子名片推給朱厭。
“你是......顧灣的女兒?”朱厭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顧家繼承人?”
“不是。”
“嗯?”朱厭眉頭緊鎖,牢牢盯著她。
“繼承人總歸要繼承了財富才算是吧。”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麵色平靜地看向巡查隊長,“來海邊散心,並沒有違反什麼安全條例吧?”
先前嗬斥她的隊員似乎還想爭辯什麼,朱厭抬手示意他安靜。在仔細確認了顧舟的身份信息後,他略顯謹慎地詢問:“顧小姐,我們懷疑是你吹奏的樂曲引來了那隻可疑生物,所以,可以讓我看看那件樂器嗎?”
顧舟歎氣:“剛才巨浪打來,一不小心就失手掉進海裡了。”
朱厭似乎是信了她的話,回頭看了眼大海的方向:“正好我的同事在海下搜查——”
正說話間,兩名巡查隊員浮出海麵,他們摘下潛水麵罩,揮手大喊:“隊長,海下找了一圈,什麼都沒有!”
另一人疑問:“會不會是我們看錯了,其實那個影子隻是潮汐引起的巨浪?”
朱厭搖頭。剛才五人舉起激光武器出擊時,他極佳的視力確切地捕捉到,黑影絕不是海浪,形狀更像是一隻巨大的鯨魚。
隻是那麼大的塊頭,究竟能藏到哪裡去?
風停了,大海寂靜深邃,莫名的不安襲來。
朱厭舉起手臂:“三隊集合!這片海域情況特殊,有未知風險,需要加大人手進行更大規模的搜索。各位原地待命,我先去請示支援。”
朱厭說完,低頭又看向顧舟:“至於顧小姐,麻煩您跟我回趟警局,配合例行調查。”
似乎是擔心她會拒絕,“例行調查”四個字朱厭說得很嚴肅。
顧舟正打算點頭配合,突然感覺海風再次撲麵襲來,仿佛從很遠很遠的海麵上又傳來了低沉的哭泣聲。
“嗚——嗚——”
她抬起頭,警覺地看向朱厭。對方卻依舊板著臉等待她的回答,那架勢似乎是她要拒絕他的話,他一定會動用非常規手段把她帶走。
他沒聽到嗎?
“這個聲音是......”
顧舟正提醒他,視線裡那道巨大黑影竟突然出現在了朱厭身後不遠處的海麵上。
“小心!!!”她大喊。
***
黑影就像無聲顯影一般,悄無聲息地從海水裡再次現身,它衝破水麵高高躍起,顧舟終於看清了它的形態。
竟是一條巨大的魚。
這條巨魚通體夜一般漆黑,在天穹反射的微光下,巨大的頭部竟發出極其蹊蹺的幽幽熒光。就在朱厭回頭一探究竟的瞬間,巨型魚的尾巴已經掃向了他們所在的這片海灘,隨著揚起又落下的海水和石塊,近海的方向頓時傳來幾聲慘叫。
慘叫聲來自剛剛上岸的那兩名巡查隊員。
顧舟來不及考慮,視線中黑影一墜,碩大的礁石正從半空直直向她砸來,她正要矮身躲避,腰間卻被人用力攬住,下一秒,整個人被飛撲倒在身後不遠處的沙灘上。
巨大的礁石在不遠處轟隆墜地,千鈞一發間,朱厭擋住了她的視線,他垂眼看著她,呼吸急促,神色依舊嚴肅。
壓在顧舟身上的重量也來自朱厭,她明白這是巡查隊員出於對公民的本能保護,隨即低聲道謝。
“......謝謝。”
朱厭雙手撐地微微起身,扭頭看向岸邊。
顧舟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海灘上水霧濛濛,不遠處似乎躺著兩個一動不動的巡查隊員,另外剛上岸那兩人卻不見了蹤跡,視線繼續移動,她看到了更可怕的東西:那隻怪魚竟已擱淺上岸,它凸起的巨大頭部落在淺灘上,像小山包一樣聳立在二人跟前,扁扁的嘴巴上下蠕動著,似乎正在咀嚼什麼。
一股巨大的血腥味湧入鼻腔。
顧舟瞬間明白了什麼,心隨之一沉。
“三隊全員,收到請回答。”朱厭開口傳遞消息。他還在喘,聲音很輕,尾音打著顫。
海灘上寂靜無聲,沒人回應,過了很久,一個伏在岸邊的隊員終於緩緩抬手以示回應。
朱厭如釋重負地輕輕籲了一口氣,他正要抬手回應時,顧舟卻看見擱淺在灘塗的巨怪突然動了一下。
她不敢出聲,怕驚擾那個怪物,情急之下隻好抬腿用膝蓋狠狠撞了朱厭一下。
可還是太遲。那個隊員抬手的小小動作已經被怪物感知,伴隨它沉沉的嗚咽聲,巨型魚瞬間暴躁起來,它瘋狂搖晃著藏在淺海裡的巨大尾部,狂風巨浪與亂石頓時從濃霧中再次向岸上的人們襲來。
朱厭再次俯身,把自己寬大的身軀當成盾牌來保護普通公民。
“眼下情況有點棘手,顧小姐。”
他的耳語伴著喘.息,沉沉地傳進顧舟的耳朵,語氣強硬卻公事公辦:“西北方向六十米外有一塊巨石,我先帶你去那邊躲避,請你儘量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也不要擅自走動,接下來,巡查隊要執行公務了。”
後背被海灘上的砂礫硌得隱隱作痛,顧舟冷靜地抬眼看向朱厭,小聲問他:“難道是探測到了X星的放射物質?”
朱厭有點詫異,抬了抬眉,並不回答,而是起身從腰間拿出了那把激光.槍。
巨物在灘塗上不斷狂躁的翻騰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顧舟看了眼朱厭手裡的那把.槍,突然低聲說:“現在這種情況很難瞄準,近身作戰要比遠距離射擊更有效。”
朱厭的表情凝固了,他低下頭,視線再次移回顧舟的臉上。
他一手持槍,另一隻手依舊撐在她身旁的砂礫中,審視顧舟的漆黑瞳孔裡帶著越來越多的疑問。
很快,他無奈搖頭,小聲解釋:“擅長近戰的隊員,剛剛已經失聯了。”
濃重的血腥味依舊環繞在他們周圍。說隊員“失聯”的時候,朱厭的麵孔依舊職業得沒有波瀾,隻是眼中一閃而過的不安出賣了他內心深處的恐慌。
顧舟點點頭,起身推開身前的朱厭。朱厭甚至還沒弄清楚她剛才的點頭意味著什麼,另一側腰間的激光劍已經被顧舟一把抽走。
她熟練地打開武器,像陣疾風般迅速卷進了灘塗上的那片雨霧中。
很快,顧舟手持激光劍的身影已經穿破黑暗,縱身躍上了巨物的頭部。漆黑的背景中她的殘影幾乎難以捕捉,唯有那道耀眼藍色的激光穿過翻騰的黑影與巨浪,在黑色的幕布上肆意地閃轉騰挪,在朱厭的視網膜上落下一道道眼花繚亂的光軌。
這是......近戰高手!
那一招一式都如教科書般精準,卻在細枝末節處帶著頗具個人風格的瀟灑與寫意,尤其是剛剛躲避巨怪用力襲上來的尾巴時,她果斷甩出武器,人劍分離的下一秒,人影和劍光同時從兩個方向重擊目標的招式朱厭簡直聞所未聞。
等他迅速回過神,正要舉起手中的激光.槍.瞄準目標,打算遠程協助她時,劍光已經精準地刺進了巨型怪物頭部正中間那發著幽光的位置。
黑影發出了令人頭昏腦漲的巨大悲鳴,轟然砸倒在海灘上。在飛濺的浪花和砂礫中,巨物竟瞬間化作黑霧消失散儘,隻留下一具巨大的魚類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