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高懸,瑩潤月光自上而下,從狹長天口灑下來,照亮一小方天地。
這是一個山洞,洞中寬闊,借由月光可以瞧見洞壁上千瘡百孔的痕跡——那是用劍砍劃而來的。
前方蜿蜒的洞口處徐徐吹來寒涼夜風,間或傳來斷續人聲。此情此景,極有老式恐怖片,荒山野嶺遇陰魂的既視感。
林清就站在月光照明的邊緣,陰風掃過腳踝,寒意從腳底直竄脊椎,雞皮疙瘩早就掉一地。
他很確定,自己穿書了。
首先是因為汗毛倒立的感覺太鮮明,其次是因為腦子裡那道有點欠的電子音。
電子音說恭喜他來到傲世仙門的世界,作為驚喜活動的幸運讀者,他擁有高規格角色身份,請在這個世界儘情享受熱血燃燒的快樂!
不誇張,電子音說到最後是用吼的。林清聽完連頭皮都開始發麻了。
林清,二十一世紀大學生,世俗意義上的三好青年,隻是在結束了生死期末周之後,隨意翻開了一本舍友桌上的小說,於是,就很隨意地,穿書了。
那本叫《傲世仙門》的小說看了沒一小半,但他很快對上了所謂高規格角色是哪個。
林清,潛淵穀清源山首席大弟子,年少有為,十八歲入金丹期,深受清源長老喜愛,是堅定不移的正道之光。
但他不是主角,從故事結構來看,他屬於主角的夥伴,並且在必要的時候承擔了悲劇色彩。是的沒錯,這位配角林清,最後被反派一劍捅了個對穿。
三好學生林清站在風裡,幾近崩潰。搞什麼!他的獎學金還沒到賬呢!最主要的是,這個節點,他覺得自己很快就要被捅個對穿,都不用等什麼主角團集合!
月黑(bushi)風高,荒山野嶺,布滿劍痕的山洞,以及洞口處隱約的人聲。
林清閉上眼睛,顫抖地深呼一口氣,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他撞見了反派和魔界之人的密謀。
論起來,反派和林清是很有淵源的,他們師出同門,以兄弟相處。這是一段極塑料的兄弟情,林清早幾年入門,從來都是彆人口中天資過人,年少有為的天才,直到反派出現,這些頭銜,一個個全飛走了,飛到反派頭頂上。
自然,師兄林清心中是非常介意,酸得不行。在偶然聽說師弟每日都在後山修煉之後,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悄不聲找到了這個山洞。
然後,就換成了無辜讀者林清。
無辜讀者林清表示很淦。
更糟糕的是,洞口處的人聲停下了。
洞壁上的小草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在地上投射出張牙舞爪的倒影,隨著細微風聲一同而來的,是均勻、沉穩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一下下愈發清晰,仿佛踩在林清心臟上,林清頭皮頓時炸了——靠靠靠!他來了他來了!
林清的第一反應是要找個地方躲躲,四處張望之後,悲催地發現,這個山洞是用來修煉的,除了一方小小的石台,什麼也沒有,簡直一覽無餘。
更彆說月光像盞白熾燈,林清就是把自己貼在洞壁上,對方一進來也能看見他。
於是林清站在一覽無餘的洞中,活像個靶子。被陰風吹過的時候感觸那麼清晰,一會兒被一劍捅穿的時候想必也很清晰吧?
就在他預備接受命運安排,幻想挨一劍就回到原世界的時候,電子音說話了——
【您現有初始分數10,現處情景為危險模式,請問是否購買道具商城的道具,幫助突破困境?】
外麵的腳步聲已經聽得出方位了,林清根本不需要考慮,心中大喝:“是!”
【滴——道具購買成功。】
電子音落下後,世界有片刻的安靜,林清屏息以待,然後發現,腳步聲壓根沒停下來!
林清差點給跪下,咬著牙摸上了袖中存放武器的暗袋——鹹魚還知道掙紮呢。
一道修長的影子投在洞壁上,來人似乎是束著高馬尾,脖頸到肩膀的線條流暢利落,倒是很少年氣。
林清摸到暗袋中的藤鞭,盯著那道影子,悄悄後退一小步。
就在林清以為下一秒對方就要出現在麵前的時候,那邊的腳步聲很突然地滯頓,隨即,似人似獸的淒曆哀嚎猛然響起,勁風從洞口處呼嘯而來。
林清被狂風拍的怔愣一下,看見斜在洞壁上的身影十分迅捷地朝洞口處奔去,幾秒後才反應過來,趕緊沿著洞壁從唯一的洞口往外走。
打鬥聲一下比一下狠厲,幾道白色的……大白熊?總之體型巨大,它們形成一個包圍圈,上躥下跳,林清實在看不清,也不願多留,腳下飛快,試圖逃離混亂現場。
在他身後,靈光乍盛,天地間仿佛都被照亮,生物瀕死的哀嚎先是悚然淒曆,然後變成虛弱的嗚咽。
與此同時,迎麵躥出一隻白熊高高躍起,它周身繞著烏黑霧氣,雙目泛著異常紅光,抬起爪子朝林清麵門狠狠撲來。
那五爪若是聚攏足有籃球那麼大,張開時或許可以一爪抓碎人的腦袋,爪尖極其鋒利。林清幾乎是下意識地側身躲過,與那駭人的爪子擦身而過,手上抽出藤鞭,順手一甩——
靈光亮起,抽在白熊身上,留下一道鮮紅猙獰的血痕,下一刻,又是一鞭子,繞住白熊的脖子。
林清腦子仿佛在煮漿糊,一切動作都是肌肉記憶,他就像脫離了這具□□,呆呆看著自己的胳膊猛地用力,那藤鞭隨即絞斷了白熊的脖子,血霧迷蒙。
白熊巨大的身體墜落在地上,轟隆一聲,揚起塵土。林清手中抓著細長的藤鞭,它看起來就像初春時節從發芽抽枝的柳樹下摘取的一條嫩枝,卻在剛剛輕易絞斷了一隻白熊的脖子。
從半空中落地,林清急喘幾口氣,小心翼翼收起那嚇人的藤鞭,正要抬腳,忽而發現哪裡不對。
過於安靜。
他這才想起來,在他解決掉這隻白熊之前,似乎已經有幾隻被彆人解決了。
這個彆人不是彆人,是反派師弟啊。林清淚流滿麵。
飛揚的塵土逐漸落定,月光依舊瑩潤,山風徐徐,帶來身後清澈、沉靜的聲音。
“師兄。”
林清僵立原地,而後慢慢轉過身。
後山地勢高,杜鄞的身後就是陡崖,以及一望無際的闊大夜幕,彎月懸在高空,照亮晴朗的夜空,隻有幾顆星子閃爍。
杜鄞腳下躺著幾隻白熊的屍體,應該是一劍穿心,很利落,不像林清的手法,搞得血霧一片。
林清看著那幾隻白熊,莫名其妙就共情了,感覺此刻有些心絞痛。他微抬眼,視線聚集在夜幕下站立的人。
這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站在月色底下,一身黑衣勁裝,束著高馬尾,他的脖頸、肩膀、腰際、雙腿的線條皆是乾淨而利落的,站姿挺直而從容,右手握一把銀劍,因此肅然而不可侵犯,竟像一顆嫩綠的青鬆,清雋有力。
要不是那地上橫陳著屍體,這倒是一副很有意境的畫麵。而若不是林清清楚地知道自己未來和這些屍體是一個下場,他說不定會對畫麵裡的少年很有好感——畢竟人都是愛美的。
所以此刻,麵對少年的稱呼,林清強自鎮定,儘量讓自己顯得理直氣壯,“嗯。”
於是空氣出現幾秒的凝滯。
迎著山崗上的風,杜鄞邁步徑直來到林清身前,少年人清雋俊俏的麵容隨之明晰,眉目疏朗,一雙瞳孔漆黑明亮,眼型偏圓潤,這樣稍顯幼態的眼型直接使整張臉變得老少皆宜,中和了他渾身的肅然之氣。
就這樣的一張臉,真的很難令人想象他是個殺人如麻的魔族頭子。
杜鄞略比林清高一些,看著林清的時候眼皮微垂,顯得很乖巧,他將手中的劍收起,“師兄,這麼晚了,你也來後山練劍?”
林清心中警鈴大作,他搖一下頭,繼續理直氣壯,“沒有,我是聽到動靜來的。”
聞言,杜鄞露出一抹笑,彎起了眼睛,“師兄不但耳力好,動作也十分迅敏呢。”
“……”林清被噎得說不出話。
麵前之人眼中的笑意逐漸淡下,眉角輕輕下壓,刹那間閃過一絲殺意,那真是轉瞬即逝,快到林清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沒人說話的時候,周遭過於安靜,一安靜下來,林清就感覺到殺機四起,於是他飛快轉動大腦,努力讓交談繼續下去,“這些靈獸本該在七峰山待著,為什麼突然暴走,出現在這裡?”
杜鄞表情一滯,隨即搖頭,“不知,我在那邊洞中練劍,聽聞聲響出來,看見的就是那些靈獸。”
林清也就那麼一問,他當然知道這些靈獸是怎麼回事,他花掉目前僅有的10分買來的掛嘛,然而想不到的是,事情鬨的有些大。
暴走靈獸的淒曆哀嚎和死亡後墜地的巨大聲響,包括杜鄞剛才擊殺白熊時那白虹貫日般的光芒,都已經驚動了整個山門,聞聲趕來的弟子遠遠朝這邊大喊,“二位師兄——”
那位青衣弟子看著比杜鄞還要小一些,呼哧呼哧地趕過來,瞪大了眼將地上一圈屍體掃視個遍,而後驚詫道:“這不是七峰山才有的白鳧麼?怎麼跑這兒來了?”
這位弟子大約就是林清的小師弟,陳景。林清率先和陳景對上視線,麵對那充滿疑惑的眼睛,他緩緩搖頭。
於是陳景將視線移向杜鄞,想必得到了同樣的答複,這位小兄弟表情頓時十分精彩,“二位師兄,師尊急召。”然後又換了副語氣,“蜀中秦家來信,說是近日來結界不穩,有妖物流竄,來向師尊申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