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照舊經營。
凝畫和李氏推著裝滿食材的板車進城時，就覺得今日的街市格外熱鬨。
大家夥兒都三三兩兩地攢在一起議論。
“你們說甄府走水會不會是人為的啊？”
“嗬，我猜就是老天給他的報應！害死那麼多人，還依然快活逍遙！”
“我倒同意是被故意放火的，昨晚大家夥兒不是還都收到了好幾罐鹽嘛！估計啊，就是甄樹的仇家回來報仇了，讓他家裡家外都不安生！”
“可是哪位英雄有這麼多鹽啊，還免費送給我們……”
昨夜甄家竟是起火了？
凝畫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沒忍住笑出聲，隻覺得心裡暢快，惡人果然有惡報。
可靜下來再想時，又覺得此事根本經不起推敲。
為什麼會這麼巧，正好是昨日——她決定開始報複甄樹的這一天。
待來到鋪子時，葉長安已經坐在裡麵了。
依舊是胡亂地把頭發束在一起，歪到一邊。隻是今日有些異常安靜，凝畫看到他時，他正手肘立在桌上，托著腮，眼神虛妄。
李氏有些新奇，嗔道：“長安今日怎麼不賴覺了，來得這般早？”
葉長安這才回過神來，起身幫她們一起搬運東西，隨口答道：“昨夜跑步跑清醒了，睡不著。”
凝畫隻覺虎軀一震。
李氏：“大晚上的跑步乾甚？”
在李氏看不見的地方，凝畫瘋狂給葉長安打手勢，做口型：“彆—說—見—過—我——”
葉長安眼睛睜大，好似才反應過來自己剛說了什麼，他眼珠提溜轉了兩下，對凝畫壓壓手，表示放心交給他處理。
“因為上次沒追上那個搶我包子的家夥，我實在氣不過，晚上街上沒人，方便我多練練跑步，下次再遇見他便一定不會再讓他溜了！”
李氏聞言“噗嗤”笑出聲來，“你這孩子……”
葉長安雙手背在後麵，微低著頭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
等李氏進到裡麵，葉長安快步溜到凝畫身邊，狡黠道：“今日要做什麼美食？我要多分一點兒！”
“畢竟我剛剛可是幫你掩護過去了呢……！”他的嘴角已經不受控製地翹到快與太陽肩並肩。
凝畫瞬間明白他剛剛都是故意的，她咬緊牙狠狠踩了葉長安一腳。
“哎呀！”葉長安被這一腳踩得生疼，他邊嚎叫邊翹起受傷的腿單腳跳著。
他的辮子本就鬆散，這下徹底地披散下來，絲帶緩緩掉落在地上。
葉長安眉一皺，彎腰把絲帶撿起來後，想了想直接塞進了袖口，一點要重新紮頭發的痕跡都沒有。
凝畫提醒：“……食肆裡不準披散頭發，小心頭發掉進菜裡。”
“啊…”葉長安麵露難色，但還是乖覺地把絲帶重新拿出來，叼在口中，雙手努力地把頭發攢在一塊。
今日的重頭菜在於蒜蓉粉絲扇貝。
為了製作粉絲，凝畫提早幾日就開始磨紅薯和綠豆，製澱粉。為了切成龍口粉絲那般粗細，她還特地請二郎給打造了一個更精細的刨絲器。
凝畫用刨絲器已經把粉絲給刨好了，回頭看見葉長安還在和他的那一頭濃密烏黑的秀發做鬥爭。
由於葉長安手法粗魯，地上已經掉了不少黑發，
前世熬夜學習差點禿頭的凝畫對頭發是非常敏感的，看見有人這麼不愛惜自己的秀發，實在忍耐不下去。
她用布擦擦手，走過來道：“你停手，讓我來。”
葉長安一滯：“啊……？”
凝畫把他按在板凳上，嘟囔道：“你之前是不是一直都有人伺候你梳頭？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連個辮子都不會紮。”
感覺到被嫌棄的葉長安一時間漲紅了臉，爭論道：“本公子我日理萬機！哪有功夫拘…拘泥於這種小事上？”
“哈哈哈……”凝畫打趣道：“每天都日理萬機地想：今早吃什麼呢？中午吃什麼呢？晚飯吃什麼呢？是不是啊，貪吃鬼？”
“你！”葉長安羞憤不已，關鍵自己還反駁不了什麼，他扭著身子，抗拒道：“我自己來，本公子隨便一紮都俊朗非凡。”
“彆動。”凝畫鉗住他的雙肩，隨後用手指大致梳順他的頭發，“你現在好歹代表著我們食肆，整天頭發亂糟糟的算什麼事？”
雖然嘴上一直在懟葉長安，報他剛剛捉弄自己的仇。凝畫手下的動作卻非常輕柔，手指翻飛間，一個簡單的高馬尾已然呈現。
俊眼修眉，顧盼神飛，少年意氣風發，少女淺笑安然。
映入南陌眼簾的便是這番景象。
“凝畫。”
南陌輕聲喚道，成功將少女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來。
凝畫：“欸你怎麼來了？”
南陌眉眼溫柔：“你忘了？我說過以後會陪在你身邊。”
凝畫微微蹙眉：“你……”
南陌突然舉起手裡拎的紙包，打斷她的話，“我給你和李嬸帶了詹天記的桃花酥，你們過會嘗嘗。”
李氏剛去菜市買東西，回來便看見南陌站在食肆門口，“呀，南陌你回來了？”
南陌禮貌點頭：“李嬸。”
“你的傷如今恢複得怎麼樣了？”李氏關切道。
他搖搖頭，本想說“已經沒事”，餘光裡卻瞥見來到凝畫身後站定的葉長安，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南陌眸色暗淡：“日常活動無大礙，隻是傷到內裡，如今已無法執行鏢局任何任務……我無處可去了。”
葉長安：“？？？”
昨晚那個高傲自大的人呢？不是沒有他自己也能從一眾殺手裡逃脫出來的嗎？
凝畫則是眼神複雜地看著他，昨夜若不是南陌，自己難逃一死。
要同意他留下來嗎？
“……孩子啊，這不是你的錯，”李氏一臉心疼，“既然你信任我們，不妨就留下來，日後在我們這食肆裡幫忙吧，李嬸給你發工錢。”
南陌崩成一條直線的唇瓣微微一勾：“好。”
於是，食肆裡又增添了一名員工。
凝畫從前是擔心南陌會給她和阿娘招來殺身之禍，所以趕他走。而如今她是怕自己承受不起南陌的傾心以待，傷了他的心。
恩情難還，既然李氏這般安排了，凝畫索性不去想那些。
葉長安板著臉來到滿麵和煦笑容的南陌跟前，低聲道：“你彆對凝畫打什麼歪心思！”
南陌淡淡一瞥：“就動又如何？”
“你！”
——
不大的食肆裡竟有兩名玉樹臨風少年郎，這一道風景線很快迎來了很多姑娘的光顧。
雖然兩人互看不爽，但一點不耽誤攬客，在兩人的推銷下，每道菜都有人點。
照舊，李氏負責家常菜，她負責新菜式。
凝畫不敢耽擱，快速認真地將龍口粉絲擺進扇貝殼裡，接著把扇貝肉放在其中間，澆上蒜蓉，香油和醋，放進大鍋裡蒸。
屬於大海的味道漸漸蔓延。
然而當扇貝和其他菜一同端上鍋時，卻並沒有其他菜那般受歡迎。
“這個就是扇貝嗎？”
“這殼上的肉好嚇人啊……”
“肉的味道好奇怪，不過這底下透明的麵條味道不錯。”
新菜初賣，凝畫一直關注著客人的反映，這些話自然都落入了她的耳中。
凝畫這才恍悟：並不是所有人都愛吃海鮮，接受海鮮的味道和口感。
她隻想著追求新，卻忘了會不會有受眾的問題。
昨天一日已經沒有進賬，采買蔬菜和豬肉還花了一百五十文，今日她本還想通過這道新菜吸引顧客，賺多些補齊昨天的空子。
可這下……
“他們不吃，我愛吃！”葉長安也注意到大家對凝畫的菜興趣不大，便趕緊湊過來安慰她。
“凝畫。”南陌也靠過來，卻不是安慰，而是輕聲道：“你還有那個透明的細麵嗎？我看大家都愛吃。”
“透明的細麵？”
南陌點點頭：“就是在扇貝肉下墊著的。”
“啊…那個不是麵條，是用綠豆澱粉做出來的，叫做龍口粉絲。”凝畫下意識糾正道，半晌才回過味來，南陌剛剛是說大家愛吃扇貝裡的粉絲。
她探著身子看去，果然看到蒜蓉扇貝裡，雖然扇貝肉很少有人吃，但是底下的粉絲都被掏空了。
是了！
凝畫眸子一亮，粉絲扇貝，新在粉絲，新在扇貝。扇貝受眾少，可大家對於粉絲的接受度高，那她著重發展粉絲好了。
而且係統獎勵她的牛油調料她還沒用過呢！
她完全可以做一個粉絲特輯：鴨血粉絲，牛肉湯，酸辣粉……通通安排上！
“啊啊啊謝謝你，南陌！”
凝畫激動地上前抱住了南陌，開心地蹦跳著。
她有種預感，粉絲特輯會大受歡迎。
凝畫的身體貼上來時，南陌的表情有一瞬間僵硬。他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周邊的聲音他都聽不見，眸底深處平靜的一汪泉水都激起了驚濤駭浪。
他們的動靜引來了客人的關注。
女娘：
“啊？原來老板娘和這位公子是一對啊……”
“我這剛剛被挑動的芳心啊……”
“沒關係，還有一個呢，也不知那位公子有沒有心儀之人。”
男客人：
“老板娘怎麼突然有了另一半了，我還想多來吃飯，引起老板娘注意呢……嗚…”
“被老板娘抱著的男人是誰啊，我看著長得也沒有我俊俏，肯定隻是老板娘的朋友。”
“老板娘，這透明的細麵可還有了，不要肉，再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