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畫兒你是如何知道這蚌…啊…蛤蜊，生蠔的吃法的啊，娘從前還從未聽聞這些東西是可以吃的呢！”

李氏說話時麵上雖帶惑色，但大多是欣慰與高興。可畢竟是占了原身的軀殼，凝畫心裡沒什麼底，隻趕緊低下頭避免與李氏對視，臨時想了個理由。

“畫兒以前也是不知，可昨晚我突然做了個夢，夢裡有個人一直在呼喚我，那人我看不真切，但他告訴我海邊之物可以救命，還親自教了我各種海貨的做法。”

夢境之事不可考察，凝畫也沒把握能讓李氏相信，可現在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誰知李氏聽聞這些話後，眼眶忽的一紅，聲音也哽咽起來：“那定是你阿爹與你托夢了，他這一去，隻留我們娘倆相依為命，遂放心不下，也不知從哪知的法子，隻能以夢告知與我們了。”

“阿娘……”原身父親的死是壓在母女倆心中永遠的痛，“您彆難過，總有一天，那害死阿爹的甄賊會遭報應的！”

午後雪徹底停了，天空萬裡無雲，碧藍一片，倒是有些春日的模樣。

凝畫也不耽擱，洗了碗筷背著竹簍就出門了。

海岸邊上有一排隆起的小坡，凝畫在坡上觀察潮水。現在正是漲潮時，大片大片的浪花拍打在沙灘上，淹沒了海岸。

現在下去很危險，但是等它退潮了，岸上就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寶貝。

凝畫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海水漸漸退去，沙灘的表麵又裸露了出來。雪後融雪最冷，凝畫四肢已經凍得沒有感覺了，可她還是得忍著痛脫下鞋襪踩在潮濕鬆軟的沙土上。

在兩塊石頭的夾縫處，凝畫驚喜地發現了兩隻螃蟹，這季節能看到螃蟹也是不易。她拿起來觀察了下，發現正是一公一母，母蟹可以用來做蟹黃麵，公蟹可以蒸著吃。

把螃蟹丟進簍子裡，她又朝前探索。岸邊海水上漂浮著一塊深色物體，凝畫好奇地靠近，那東西厚厚的，邊角卷成波浪形狀，竟是一大片海帶！

海帶一般都是集片分布，這裡有一片，那附近肯定還有。

凝畫蹚著水嘗試往裡走了幾步，果不其然，眼前的海水都成了黑色，伸手一撈，都是海帶。

海帶本身可是帶很多鹽分的，這可真是個意外之喜！

來不及高興太久，凝畫趕忙將足足有十公斤的海帶扛進簍子裡，整個竹簍瞬間被塞滿。

看來退潮後真的能有很多東西留下，她又仔細尋找了一番，成功撿到若乾個螺絲，蛤蜊，還有一條擱淺的小魚。

把這些塞進海帶裡，凝畫背著竹簍滿足地回了家。

“阿娘！阿娘！我撿到了很多好東西啦！”

凝畫小跑著進家門將這個好消息分享給李氏，可李氏聞後臉色卻驚慌一片。

“畫兒，你出去這一路上有沒有遇上什麼奇怪的人啊？”

“嗯？奇怪的人？我這一路倒是一個人都未曾遇見。”

長期缺鹽，人都沒了力氣，更彆談何出門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氏拍拍胸脯，長舒一口氣，語重心長道：“最近還是少出門吧！”

“到底怎麼了，阿娘？這好端端的怎麼不能出門了？”

李氏回憶起來，還是一陣後怕：“我們莊子啊好像出現了一種怪病，我今個看見莊東頭那大郎被二郎抬去醫館了，從我們屋前路過的時候，我瞅了一眼，看見…看見大郎的脖子腫的老高，就像裡麵長了個大肉球！我還從未見過什麼病會是這番模樣……”

“脖子……不會是大脖子病吧？”凝畫呢喃著。

“畫兒，你說什麼？”

“阿娘，您先彆擔心，我…我從前在阿爹的藏書裡看到過類似的病，不會傳染的，我想去確認一下，如果真是書上說的那種，我或許有辦法幫忙。”

在凝畫的認知中，缺碘會導致大脖子病，現代的食鹽裡因此都主動加了碘。古代的鹽裡或許沒有鹽，但是沒有鹽的調味，百姓沒有食欲，進食也少了，食物中碘的攝入也少了，患大脖子病也情有可原。

正好她今天剛收獲了那麼多含碘量高的海帶，如若真是她猜想的大脖子病，那她也能幫上忙了。

思及此，凝畫匆匆告彆李氏，趕去了鎮上的醫館。

“陳叔，我阿兄他這到底是怎麼了？”

隻見床上躺著的大郎脖子腫的老高，鼻翼不停擴張收縮，急促地索取著空氣。喉頭裡艱難吐出的幾個音節也是嘶啞萬分。

與凝畫在新聞裡看到的症狀很是相似，她對自己的判斷又篤定了幾分。

在莊子裡看了幾十年病的陳叔也是頭一遭見過這怪病，看著麻子痛苦不堪的樣子，又被麻子他弟不停追問，額頭間不禁布滿細汗。

“這病老夫也沒見過啊，不過依脈象來看，他身體虛弱，是營養不良之征，可是許久未好好吃飯了？”

“陳叔你也知道最近這鹽吃緊，沒了鹽，這身子骨沒力氣，乾不了活也就掙不了錢，我阿兄本就憂慮，更是茶飯不思，所以才……”

聽到這裡，凝畫基本篤定了，她從門後出來，直接問道：“那陳叔，依你看，這病有法子治嗎？”

屋內倆人被凝畫的突然出現驚了一下，不過現下也沒功夫細問，正巧凝畫的問題二郎也十分想知道，“是啊，陳叔，您有法子嗎？”

“這……”陳叔有些躊躇：“這營養不良我可以開些補藥，但這脖子如何恢複老夫確是不知啊……”

床上的人嘴唇發白，可麵容因為呼吸困難憋的通紅，二郎急了：“阿兄現在喘不上來氣，難受得緊，這時間長了也不是辦法啊，陳叔，您想想辦法吧！”

陳叔沉默地搖了搖頭。

二郎脊背一下彎了下去，他們家中隻有兄弟倆人相依為命了，若是大郎出了什麼事，那該怎麼辦……

“額……如果實在沒有辦法了，我這裡有一個法子可以嘗試，不知你們可否願意？”少女清亮的聲音打破了滿屋的沉寂。

陳叔開了些補藥後，麻子就被弟弟帶回了家。

李氏在家門口終於等到凝畫回來，“畫兒，大郎那病是你在書上看到的那種嗎？”

“八九不離十。”

“那書上說用什麼法子治了嗎？”

“有，便是這個。”凝畫將泡海帶的水倒了，又從井裡挑了兩桶水清洗。

“這個東西喚作海帶，生長在淺海之下，麻子的怪病是因為體內缺乏一種東西，而海帶裡正好有這種東西，所以我準備煮海帶湯給大郎堅持喝，應當會恢複很多吧。”凝畫邊給李氏解釋，邊手腳麻利地將海帶清洗乾淨。

因為缺鹽，凝畫便沒給海帶泡很長時間，爭取保留其具有的鹹味。光煮海帶肯定會有腥味，她又在家裡轉了一圈，倒是摘到了幾顆洋蔥，掏了幾顆雞蛋。

凝畫把玩著手裡剛收獲的新鮮食材，決定今晚做一道海帶雞蛋湯。

李氏在旁打下手，畢竟海貨她從未做過，不知其做法。

隻見凝畫先倒入少量油爆炒洋蔥，洋蔥的鮮香很快四溢。接著倒入一大鍋海帶翻炒，見海帶麵上油亮，凝畫加水淹沒煮沸，最後倒入蛋液撒上蔥花，一鍋香噴噴的海帶湯就出爐了。

凝畫用勺子淺嘗了一口，洋蔥的香味蓋住了海帶原有的腥氣，海帶中原有的鹽給這鍋湯更是增加了足足的鹹味，不過雞蛋液放下去又稍微中和其鹽味。

見海帶湯非常成功，凝畫給李氏盛了滿滿一大碗。

李氏一口下去眸子瞬間亮了起來，隻道：“這…這真真是好東西，我好久沒嘗到這般足足的鹹味了！”

“若是大家都能吃上這東西，買不起鹽又如何……”李氏邊感歎著邊喝了一口又一口。

“這終歸治標不治本，鹽還是食之根本。”凝畫又盛了兩碗，道：“阿娘，您放心好了，大家都能吃上鹽的那一天很快就會來的！”

凝畫招呼著李氏先喝湯，她快步將兩碗海帶湯送去莊東頭兩兄弟家。

二郎早早在門口等待著，自從在醫館裡聽凝畫告知她有辦法，二郎心裡又驚又喜，好歹是放下了大半條心。

凝畫將手裡的食盒揭開，裡麵兩碗香噴噴的海帶湯還散發著熱氣。她端出來遞給二郎，道：“這個湯你喂給你阿兄喝，之後我每日都會送過來，隻要他堅持喝下去，我有八成把握他可以恢複。”

“這怎的有兩碗……？”

“還有一碗你自己喝吧，這裡麵的食材海裡撈的，自帶鹹味，吃下去有力氣了，你才能更好照顧你兄長啊！”

二郎眼眶一下子紅了，他不知如何表達，便噗通跪了下來，哽咽道：“謝謝姑娘幫助，在這亂世裡大家都求自保，隻有您願意拿出這般好東西給我們兄弟倆，今後姑娘有什麼困難，隻要我們兩兄弟能幫上忙的，定當全力以赴！”

凝畫被這一跪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忙將他扶起來，心裡最後那點心疼海帶被分出去的感覺也沒了，“我們都是鄰裡，應該的應該的，趁這湯還熱乎著，你們快喝下吧，我…我就先走了哈。”

大郎二郎原本在莊子裡頭算是富裕人家，興盛時蓋了現在的大房子。一開始大家趨之若鶩瘋狂巴結，可自從家道中落後，原先那些緊著巴結的人都避之不及，更彆提如今這混亂不堪的世道。

所以凝畫今日這一舉，當真是給兩兄弟送來了雪中這一炭。

隻單單是喝湯是不足以飽食的，況且還送了彆人兩大碗。

凝畫趕回家後，鍋裡還完完整整熱著剩下的海帶湯，李氏舍不得喝都留下想給女兒喝。凝畫無奈地笑著把鍋裡的湯盛出來平均分成兩碗，將自己那碗匆忙喝完後，道：“阿娘，這海帶湯您多喝一些，我年紀小身子壯實很呢，況且有我在，以後我們還會有更多還海帶湯喝的！”

“而且娘親多多有力氣些，您可是我們家食肆一頂一的大廚！大家還都等著您快些重新開張呢！”

鹽災以後，凝畫家的食肆便被迫停業，已經好些時候沒有開張了。

說到食肆，李氏看著眼前仿佛一夜間成長的女兒，心裡更是有了很多盼頭，便笑著把湯喝下了。

凝畫這頭便開始著手今日的晚餐，她打算把螃蟹先給吃了，沒有其他原因，就是她自己有些饞螃蟹了。

將兩隻螃蟹用刷子把表麵泥沙清除，李氏添柴燒火把水燒開，凝畫將螃蟹放在鍋裡蒸，放些薑片和大蔥給它們自己夾著。

等了一刻多鐘，凝畫揭開鍋蓋，螃蟹已經被蒸成了橙黃色，凝畫拿布子將他們撈出來，公蟹放置一旁待會直接吃。剩下的母蟹她用剪刀將蟹腿剪下，把腿肉取出，接著用勺子將大殼之下的蟹黃和蟹肉全部剮了出來。

“阿娘，你煮一下麵條，我來處理一下這個澆頭。”

“哎好。”

接著凝畫將蟹黃放進小鍋裡熱油炒香，再放入蟹肉，加了一兩滴醋，最後放入了一些水澱粉熬至濃稠。

蟹黃香味炸溢，不同於海帶的鹹香，蟹黃味綿長柔和。

今日的驚喜過於密集，李氏已經學會控製自己被驚豔到的心情，她將煮好的麵條盛出來，凝畫把澆頭一概，最後撒上了一把蔥花，兩碗蟹黃麵至此誕生。

“阿娘，這個啊叫做蟹黃麵！你可以先嘗一下上麵的蟹黃蟹肉，再把澆頭和麵攪拌一下，特彆鮮的！”

凝畫又將那隻公蟹對半切開，倒了點醋到小碟上當做蘸料一並端上桌來。

半碗蟹黃麵下肚，李氏幸福地濕潤了眼眶，“畫兒，就這絕味，我敢說如果在食肆裡賣的話肯定會很受歡迎的！”

“嘿嘿……”凝畫被誇得不好意思，不過轉念又認真考慮起李氏說的話來，這段時間家裡沒有收入，一直在消耗從前的積蓄。

一直隻吃海貨也不是辦法，重開食肆的計劃必須得張羅起來了。

若是這係統能在這個時候獎勵她食鹽就好了。

翌日，凝畫兌現昨日的承諾，中午將海帶湯送到了大郎家，可昨日還空曠的宅子，今日突然多了不少凝畫記憶裡沒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