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1 / 1)

簡嵐和這個陌生人各站在地下室的門的兩邊。

雖然都停下了手,但昏暗的手電光下兩人之間依舊流動著絲絲敵意。

“你的身手不錯。”對方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他扔下手中的木棍,轉身朝行軍床走去。

他肯把後背留給簡嵐,這是一種無聲的示好方式。

簡嵐用水管將門完全頂開,確認門後沒有人,又用手電光整體掃一遍室內,才走入門內。

陌生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麵包,遞向她,問:“吃嗎?”

簡嵐攥著粗糲的鐵製水管,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她現在能確信教學樓坍塌前,曾經來過這裡的人就在眼前,而且他來過不止一次。

“認識一下,我叫林克泉。”他撕開麵包袋,兩口吃沒了這個小麵包。

“你既然知道‘孔捷’這個名字,想必也了解一些內部。我沒有惡意,剛才的襲擊隻是試探,為了防彆有用心的人。我來這裡隻是為了尋求一個真相,對你為什麼來這裡也不感興趣。我隻想知道你知道什麼。所以,我們可以交換情報。”

簡嵐不被他牽著鼻子走,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和孔捷是什麼關係?”

林克泉不介意簡嵐的直接,反而覺得這是她對交換情報這一提議的默認。

“我和孔捷沒有關係,也從未見過麵。我知道這個人,是因為他曾經是我小叔的大學同學。”

這句話透露了一個信息,孔捷來芷海鎮上大學,隻可能曾是遠海大學的學生。

簡嵐默默算了一下年齡。

孔捷1984年-1985年期間在芷海鎮讀大學,因此大約是1965年左右生人,去世時隻有20歲左右。如果現在還活著,將近50歲。

少女簡嵐他們覺得乾屍的年齡在四十歲左右,是乾屍身著過去服飾的刻板印象,以及無法觀察皮膚狀態等特性後的誤判。

林克泉長相顯老,但聽聲音、看感覺在35歲左右,有個大他十幾歲的小叔也算合理。

“該我問你了,你怎麼知道乾屍是孔捷的?”

“你的回答不對,‘關係’是指‘人和人或人和事物之間某種性質的聯係’。孔捷隻是你小叔的大學同學之一,你們又沒見過麵,為什麼來找線索?你沒有回答我,你們之間是哪種性質的聯係。”

林克泉愣住,不服氣地好笑中帶著一點佩服,“服了你了。好吧,我本來也沒想隱瞞,但我的問題你也要好好回答。”

“我聽到‘孔捷’這個名字是在他失蹤之後。那段時間我小叔幾乎不回家,學校老師打電話來問他為什麼曠課這麼多天,家裡才知道他也沒住學校。他一直在找孔捷。

“小叔很疼我,我好不容易聯係上他,他沒舍得趕我走,請我吃漢堡,告訴了我一些事。

“他和孔捷在同一個實驗室,形影不離的,應該是不錯的好哥們兒。有晚上孔捷在做完實驗室後就消失不見了。

“學校給出的解釋是孔捷無法適應芷海鎮的氣候,退學了。小叔覺得很奇怪,因為從沒有聽他說起過氣候的問題,而且他那一組的實驗很順利,眼看就要出結果了。這時候退學無異於瘋了。

“而且他發現自己的筆記本裡發現了一個紙條,是孔捷留給他的,上麵寫著:事關重大,明天晚上校外鎮電影院門口見。

“小叔按時赴約,但孔捷依舊沒有出現。後來小叔才想明白,孔捷可能是先留下的字條,然後才失蹤的。他的失蹤恐怕與這個重大發現有關。

“因為小叔是他最後聯係的人,小叔對這件事很上心。而且他在寫‘鎮電影院’之前,寫的其實是‘校外’,後來又劃掉了,改得更具體了。擺明這事不能在學校裡麵說,所以他沒告訴老師和警察。”

“小叔開始自行尋找答案。1年後,小叔失蹤了。”林克泉長歎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磕了兩下,想起這裡空間狹小,又放了回去。

“所以,孔捷是你找到小叔的線索。”簡嵐總結道。

“沒錯。現在你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我看過乾屍生前留下的一部分日記。八十年代,外鄉人來到芷海鎮的目的無外乎上大學和入職SY集團的分公司。我查找了學校裡的畢業生資料,退學記錄和日記中記載的時間最接近的就是孔捷。”簡嵐說。

林克泉緩緩點頭,算是認可了簡嵐的回答。

“你是怎麼知道孔捷在這裡的?”簡嵐再次發問。

有了第一輪的問答,林克泉放鬆了一些,兩手搭在膝蓋上,回答道:“我暗地裡打聽的,有人看見我小叔走進這間教學樓。我來找過很多次,都沒有發現,反而驚動了學校。

“他們以為進了賊,加強了安保,我就沒機會再來了。後來觀察了一段時間,學校裡也沒出什麼奇怪的事情,就放棄這條線索了。直到前兩天的新聞提到這裡‘出土’了一具乾屍。”

“也就是手,你以前來這裡是為了找你小叔。不對,你現在來這裡也是為了找你小叔……你說的‘以前’是多久?”

“姑娘,彆心急。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她回答道:“簡嵐。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

“這也算啊!”林克泉嘖一聲,但願賭服輸,說:“大概十多年前吧。家裡人都說小叔是離開芷海鎮了,後來我慢慢理解了,很多人成年後就會離開家。隻不過我小叔這種一聲不吭的比較混蛋而已。”

簡嵐心中有數了,那張詭異的童年照片的背景中的黑影,應該就是當時在尋找小叔的林克泉。

“你找孔捷做什麼?”林克泉問道。

“一具二十年前的乾屍竟然能成為學校的文物研究對象,這裡麵有問題。”簡嵐說。

林克泉挑起半邊嘴角,搖了搖手指,“妹子,你不夠實誠。學校有問題和你有什麼關係?”

簡嵐沉默片刻,“好吧。我已經厭倦了這個你問我答的遊戲。林克泉,你查了二十年多年,還沒有找到離開芷海鎮的辦法嗎?”

林克泉渾身一僵,半晌又從口袋裡掏出那盒煙,抖了幾次沒取出煙,最終把煙盒捏成一團,“草。”

“芷海鎮的人口不斷趨於穩定,近幾年甚至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人口流動。芷海鎮四周的無形地牢正在收網。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還知道什麼?”簡嵐問。

林克泉煩躁地撓撓頭,“我用了很多年才發現這一點。我繞了好遠的路,在這一點上我不能告訴你更多。但是,我收獲了很多芷海鎮上的內部,你想聽嗎?”

“當然。我想我們是同一個陣營的,誰也不想成待宰的羔羊對吧?”簡嵐強勢地反客為主道。

“沒錯,沒錯。”林克泉惡狠狠道,“這絕不是普通人能完成的。SY集團、芷海鎮的鎮長,他們都逃不了乾係。你以為SY集團為什麼要在我們這個小地方建廠?單純圖這裡環境好?”

林克泉的話題跳躍得有些快,簡嵐回憶道:“SY集團的分公司在這裡建廠大約是八幾年的事情吧。”

“八零年末。”林克泉肯定道,“我在鎮外工作過一段時間,認識了一些消息靈通的朋友。得知SY集團在來芷海鎮前,考慮過不少條件和資源比芷海鎮有優勢得多的海濱城鎮,但是他們都沒有選。”

“芷海鎮有什麼特殊之處?”

“從現實層麵考慮,一定是鎮長許諾給他們不一樣的條件。”林克泉意味深長道。

這時,地麵上傳來一聲急促的刹車聲。

有人來了。

簡嵐立刻說:“你先走,我來應付。”

林克泉詫異道:“妹子,夠仗義啊。”

兩人交換了聯係方式。

簡嵐盯著他道:“記住我的人情。彆暴露自己。”

說罷,轉身離開,走到出兩步,又回頭道:“附贈一條消息,孔捷是一位女士。”

林克泉愣住。

[“怪不得他小叔跟人家形影不離”]

[“他小叔的故事線一下子變味了”]

[“不對啊,少嵐當時看到的不是男性嗎”]

[“估計是因為穿著皮夾克吧”]

簡嵐回到一層後,剛走出坍塌的教學樓,就看到沈聿教授倚在轎車邊,抱著手臂等她。

“沈教授。”簡嵐絲毫不慌,微笑道。

“擅自進入封閉的遺跡,學校要記你大過的,簡嵐。”沈聿淡淡地說。

“您說笑了。我沒有進入遺跡內部,充其量是看了一眼曾經的案發現場。”簡嵐不卑不亢,絲毫不退。

沈聿打量著她,起身走向駕駛室,“上車。”

簡嵐垂下眼眸。

截至目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和危機,都比不上沈聿給她的壓迫感。

不僅是因為那通阻止她去警察局實習的電話。

這個人恐怕比她知道的還要多。

坐進車裡,沈聿沒有著急開口。

老實說,簡嵐對沈教授了解得並不多。

不過憑借她與SY集團交往過密、在遠海大學隻手遮天這兩點分析出,她必然與核心利益團體有關。

她那天在學校辦公室當麵點出一些敏感信息,就是想激一激沈家母子。

沈聿的反應是阻止她進入警局接觸案件,沈遠帆似乎還沒有動作。

側麵證明了她有強烈的個人目的。

至於目的是什麼,現在仍在迷霧之中。

“我仔細看了你的經曆,總感覺有些奇怪,但有說不出哪裡有問題。”沈聿開口道。

“我隻是一名普通學生,或許是沈教授多慮了。”簡嵐說。

沈聿沒有在意她的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這種感覺和我剛來芷海鎮時很像。我一定是察覺到了不對勁,卻被小鎮自動修複了。”

沈聿就這樣尋常了地說出了小鎮的秘密。

簡嵐想要針對她前半句話的解釋僵在了喉嚨中。

開著車的沈聿側目瞟了她一眼,“你不會連這一點都沒有發覺吧。那你我就沒必要聊下去了。”

“我發現了。”簡嵐隻得說,這讓她一下子變得很被動。

“彆緊張,小鎮肯為你修複問題,證明你暫時是這裡的寵兒。我目前不打算為難你。”沈聿說,“但是你那天在辦公室裡說得話太魯莽了。你知道現在小鎮上有幾方勢力嗎?”

簡嵐夢回被老師問話的課堂,可她現在是要和沈聿博弈。

“我隻需要知道最有優勢的一方勢力,其他的不重要。”簡嵐強自鎮定道。

沈聿根本不信她,輕笑反問:“比如?”

“花神。”簡嵐的答案脫口而出。

沈聿瞬間變了臉色。

調笑的態度完全消失不見,她垂著嘴角,冷聲道:“看來你知道的比我預想中還要多。”

兩人在沉默中各懷心思。

簡嵐有點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更加示弱一些,好套出更多的情報,比如沈聿剛才提到的勢力問題。

就在這時,沈聿忍不住問道:“你見過他?”

簡嵐未置可否。

話語權在兩人中滑來滑去,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沈聿歎氣道:“就算你自己有恃無恐,難道你不考慮你的家人嗎?”

車停下了,沈聿不說話,以目示意讓她下車。

簡嵐剛鑽出副駕駛,就接到了簡佑丹的電話。

“阿嵐,你孟叔叔出車禍了,被送往芷海醫院了。我正打車過去,你方便的話也去看看吧。”簡佑丹的聲音久違地出現在耳邊,語氣從未有過的焦急。

簡嵐匆匆應下,抬頭發現沈聿帶她來的地方就是芷海醫院。

她瞳孔微縮,正要低頭詢問。

不等她開口,沈聿留給她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倒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