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鬆申請“潛入柴宏友家”的申請，將於晚上9點鐘公布。

雙青有心想點評幾句，但交接班的時間已經到了，元尾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她通常是8點50分下播，給觀眾留10分鐘休息。

今天元尾8點30分就等在門口，用行動暗示她早點離開，而她仍是不緊不慢地等到以往下班的時間才離開座位。

這種無傷大雅的暗中鬥爭一直在他們之間流動。

除了誰都想獲得官方的認可外，也有直播解說時個人風格大相徑庭的原因。

雙青一向是心中一杆秤，看調查員在直播活動中的表現說話，不喜歡分析場外因素，也不關注調查員在現實世界中的生活和品行。

元尾則截然相反，他有強烈的個人傾向，經常踩一捧一，完全不在乎彈幕滿屏的指責。不過他的立場全程固定，所以也吸引了不少粉絲。

在這次直播中，他對四位調查員的態度截然不同，旗幟鮮明的支持3號張越，認為他最後不光能調查出芷海鎮消失的真相，也為觀眾們帶來了一場精彩的直播。

與以往不同的是，元尾這回沒有選擇最具爭議的1號簡嵐作為張越的墊腳石，而是選擇4號作為參照，對這位選擇了醫生的調查員極儘貶低，有幾次甚至被係統黃牌提示“禁止人身攻擊”。

明明選擇簡嵐作為對比的話題度更高，但元尾在直播時不會把兩者進行比較，而且幾乎切到簡嵐直播間的機會非常少，隻是每個小時例行公事地去看一眼，讀一遍時溯官方輔助AI為他總結好的直播情況進展。

不給鏡頭似乎比貶低更要糟糕。

有不少帖子在猜測，簡嵐和元尾之間會不會有什麼私人恩怨。

但雙青知道，元尾的“個性”不過是聞“錢”而動的牆頭草。

她偶然間撞見了元尾在安全通道裡打電話，一句“小江總放心”，無意間叫破了對方的身份。

元尾和SY集團的公子江彥禮暗地裡有其他交易。

他極力吹捧張越，不過是因為他是代表SY集團參加節目的員工。

回想他之前的直播，恐怕“個性鮮明”的原因無外乎於此。

雙青對他的做法，頗為不屑一顧，想必元尾也認為她是假清高。

兩人對對方的情緒心知肚明，暗自較著勁，每次見麵招呼都不打，表麵的功夫都懶得做，通常也不會去看對方的直播。

可今晚的內容十分重要，雙青下播後立刻回公寓打開手機，不過她沒有進入官方解說頻道，而是用小號進入了簡嵐的直播間。

芷海鎮案件直播的這兩個月中，她住在時溯為她配備的公寓裡，距離公司隻有5分鐘。

回到家打開電視，畫麵連接到電視上時，正趕上杜子鬆的審判倒計時公布。

【關於調查員杜子鬆的提議“潛入柴宏友家”，經投票及審批決定，予以通過。可潛入時間為7月10日晚，21點30分至22點。】

【注意：該時間段僅為調查員因調查需要的行動時間，期間非調查員角色，如柴宏友及其家人，不會因此而忽視調查員的存在，亦不會主觀合理化調查員的行為。如調查員被非調查員角色發現、報警或扭送至公安部門，將已法律及當地治安條例論處。】

也就是說，杜子鬆除了在直播期間擅入柴宏友家不會被係統因非法行為而強製登出外，沒有任何額外特權。

*

今晚有兩件大事，第一件是調查員簡嵐被困於坍塌建築中，第二件是調查員杜子鬆即將潛入柴宏友家。

警方既要控製調查員不做非法事件，同時也有義務保護調查員在正常調查的過程中不受傷害，或在特殊情況下免除危機生命的傷害。

具體到此時，他們既要保證簡嵐能安全離開崩塌的教學樓，也要保護杜子鬆免於被意外發現的柴宏友毆打致死或一槍崩了之類的危險。

所以至少要兩組分彆監控兩個調查員的情況。

隔壁葉舒雲小組因為其他任務，昨天與他們倒了一次班，目前淩祈小組已經連續工作36小時了。

見隊員們儘顯疲態，淩祈打發他們回去休息，自己一個人留下來繼續加班。

“淩隊，杜子鬆這邊就交給你了。”葉雲舒體諒地說。

葉舒雲是從警二十多年的老前輩，也是警局中樂於學習新鮮事物的楷模，更是心細如發的女刑警隊長。

她的安排周到溫和，往往蘊含著當事人都意識不到的深遠用意。

杜子鬆這邊的危險，滿打滿算隻有半個小時，淩祈也早做好了安排——他們會以市局的身份通過係統向芷海鎮的警局發布指令，芷海鎮的警方一早得到通知，今晚可能要配合行動，所以有人在待命。

而簡嵐那邊已經在舊教學樓中消磨了不少時間，救援隊遲遲沒有出動，還是他們乾涉後才有進展，似乎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

“葉隊，好意心領，我更想關注一下簡嵐的線索。”淩祈拒絕了極具誘惑性的能早下班的任務。

葉舒雲意味深長道：“你好像對簡嵐那條線特彆關注。”

“她前麵埋了這麼多伏筆，隱忍了這麼長時間，感覺她不簡單。”淩祈淡淡笑道，“想必您已經看出來了。”

“虧我還忍著一直沒說，”葉舒雲笑起來，“這姑娘挺有意思的。我還真是期待當觀眾們目睹視角切換回她本人後，有什麼想法？不過這次活動結束後，我們要向時溯建議，以後切換視角要顯示特殊標記，否則觀眾總被這一種方式騙，影響節目初衷。”

“是的，同樣一個方法，被人學去也沒意思了。”淩祈讚同道。

晚上9點鐘，與葉隊商定後，淩祈回到他們組專用的辦公監控室繼續觀察少女簡嵐的情況。

*

簡嵐借著微弱的光，已經從寫字台這邊走到對麵，穿過了防空洞的大部分黑暗，眼前觸手可及的是那架行軍床。

上麵的綠色薄被和旁邊瓶瓶罐罐都積了厚厚的灰，看上去曾有人在這裡長時間生活過，又離開很久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的一角，下麵空空如也，又拉起枕頭的一角，在枕頭下麵找到了一個作業本。

這是一本英語練習本，裡麵是密密麻麻的線條格子，寫的卻是中文，還是很工整的小楷。

“1984年11月28日，我住進來三個月了。每天隔著鐵板聽樓上的動靜，晚上才敢出去找吃的。偷偷摸摸的像個賊，不，就是賊。我也問自己為什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如果我當年不自作聰明地考入遠海大學，不來這個小鎮，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我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隻能窩在地下，除非研究出那個秘密……黑暗中的日子太過難熬，從今天起我開始記錄每天的情況和天數。”

之後一直到1985年1月12日，這個神秘人每天都留下一句“毫無進展”。

等到1月15日那天，神秘人又突然興奮地寫了很多：“意外發現，如果不是看檔案看得發瘋，我肯定不會找到那個地方。上麵的信息至關重要，或許將成為研究的關鍵。等我找到確鑿的證據，我要把這裡告訴大家。哈哈哈，那些騙子，你們等著吧！”

日記到這裡戛然而止，簡嵐小聲讀日記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其中那些關於來到這裡、沒有選擇的句子，讓她聯想到了不久前周明娜的話。他們說的是一件事嗎？神秘人和周明娜到底發現了什麼，為什麼沒有繼續寫下去？神秘人似乎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這兩天又為什麼要回來？

嗒、嗒……

孟知雨的發電式手電沒電了嗎？不對，手電在她手裡，孟知雨拿的是蠟燭。

簡嵐猛然回頭盯著她們剛才進來的那扇門，這動靜是門外的腳步聲。

“簡嵐，我在這裡！”孟知雨以為簡嵐在找到她，自黑暗的另一邊朝她招手。

這個防空洞近長方形，如果簡嵐現在是右上角，那孟知雨的位置大概在左邊寬邊的中間。

“噓！”簡嵐用手電照著臉，拚命朝她暗示。

而在孟知雨看來，簡嵐那邊忽然亮起一顆人頭，她短促驚叫一聲，認出那是簡嵐本人，而且示意她噤聲後，趕忙捂住了嘴。

兩人飛快地回到寫字台，這時腳步聲越來越明顯了。

“那邊可能有個洞。”孟知雨說。

“來不及去看了，我聽到腳步聲了。我剛才看到一本日記，真的有人在這裡住了很長時間，對這裡十分了解，我們要先下手為強。”簡嵐說。

腳步聲離她們隻有十步遠。

簡嵐把煤油燈塞給孟知雨，讓她站在門後，自己則抄起椅子等在門口，不管進來的是誰都砸他一個滿天星。

她倒握著椅子，如同等待獵物的獵人，側耳聽著門外的動靜。

腳步聲在門前停下，接著是轉動把手的聲音。

簡嵐深吸口氣，看到人影進來，伸長手臂就要把椅子向外掄。

【簡嵐心聲：那個少年雲淡風輕地接住了我的攻擊，毫不奇怪我在這裡，輕輕按了按我的肩膀。我立刻冷靜下來，想起他曾警示我——你將陷入危險。】

“啊啊啊啊。”對方先叫了起來。

被門擋住的孟知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聽不清叫嚷的人是誰，本能地往後一拉簡嵐，重重關上門，把門外的人拍了出去。

門外的嚎叫戛然而止，變成輕聲的□□。

“知雨！”簡嵐沒能阻止這一變故，趕忙解釋道：“門外的是班裡的學生。”

她重新打開門，拉起鼻血長流的黃雲希。

[“朗誦內容和畫麵差距過大”]

[“我理解是心聲說的是簡嵐幻想花神出現的場景，現實中遇到了黃雲希？”]

“你怎麼在這？”孟知雨驚訝道。

黃雲希哼哼唧唧，鼻子酸得厲害，頭也發懵，被兩人扶到寫字台旁坐下，緩了一會兒才有精神解釋。

柴美佳的事情後，他就沒再來學校，但他知道今天是學校的開放日加畢業典禮。

以前從學長學姐那裡聽說過不少這天的熱鬨，他想來看看。

他父母不同意，把他帶到公司看了他一天，晚上才放他自己回家。

黃雲希盤算要是立刻過來，能趕上個熱鬨的尾巴也行，結果學校裡一個人都沒有了。

“那你怎麼進到這裡來了？你進來前報警了嗎？”孟知雨焦急問道。

黃雲希遲疑片刻說：“我隱約聽到這裡有人說話的聲音，但是又怕被人看到，就想找個地下室入口什麼的，剛進來就聽到外麵轟隆隆地響。我躲在這裡不敢動，等震動停止後想出去，但進來的地方已經被堵死了。外麵發生了什麼？”

“整棟教學樓都塌了。”孟知雨歎氣，明白黃雲希是幫不上忙了。

“你是怎麼發現的地下室入口？這個入口原本在哪裡？”簡嵐疑惑地問。

黃雲希支吾道：“就是繞著樓找一圈找到的，在靠近馬路那邊吧。”

“這麼好找嗎？以前大家都知道嗎？”簡嵐困惑道。

黃雲希撓頭道：“不清楚，我也是誤打誤撞。”

“嵐姐，既然兩邊的入口都被堵上了，神秘人是不是一時半會兒不能回來了？”孟知雨問。

簡嵐眉頭微皺，“不好說。我們還是要抓緊想辦法出去。”

“對了，去看看我剛才的發現。”孟知雨說著率先帶路。

現在他們有了三個人，又在這裡經過一番折騰，熟悉了很多，不再恐懼。

孟知雨的蠟燭光照在一個檔案櫃上，它和寫字台邊的那些檔案櫃一樣，卻突兀的放在這麵牆的中間。

“我們合力把它推開，”孟知雨說，“這後麵應該有個洞。”

她把蠟燭移到牆邊，看到蠟燭的火苗隨風而倒，簡嵐靠近向裡看，隱約可見一個半人多高的縫隙，吹來的風涼颼颼的。

“好，一起。”簡嵐說。

這個檔案櫃裡麵幾乎是空的，簡嵐在側麵輕輕一推，就露出了櫃子後麵的縫隙，隻有半米寬，似乎是個土洞，縫隙意外的地方和這間防空洞隻隔著一層薄水泥。

三人麵麵相覷，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眼下沒有其他出路，黃雲希的來處被堵死了，簡嵐和孟知雨的來處被鋼板壓得很實，救援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到，他們應該趁現在多了解一下這裡的情況。

“我覺得應該去看看，但是裡麵一片漆黑，我邁不出第一步。”孟知雨說。

黃雲希當即表示：“道理我也懂，但我也不敢，咱們就在這等救援不行嗎？”

簡嵐思索道：“辦公樓坍塌後這麼久救援隊都沒來，不太對勁。我們不能一直在這裡等。”

“嵐姐，我聽你的。”

簡嵐看了一眼孟知雨，“咱們進去。”

黃雲希一路從黑暗中沒過來已經耗儘了所有的膽量，他雖然不想前進，但更害怕自己一個人。

於是，三人決定一起行動。

孟知雨最先發現了這個地方，便自告奮勇先走，很輕鬆地側身進去了，黃雲希緊隨其後。

簡嵐殿後，她想試試能不能從縫隙裡麵把櫃子拉回去，萬一這裡有人從他們不知道的出入口進來了，這裡也是個躲藏的地方。

這個檔案櫃背後恰巧有一處凹陷，她試了試，雖然不好用力，但是也能拉回原位。

“簡嵐！簡嵐！”孟知雨忽然大叫起來，見了鬼似地往回跑。

趁她研究櫃子這會兒功夫，孟知雨已經走進去很深了。

這姑娘膽子大得很，她看見什麼了？

孟知雨風一樣跑回他們身邊，臉色發白地指著黑暗中說：“裡麵有厲害的東西。屍體，真的。”

[“這是真·見了鬼了？”]

[“媽耶，第二案是不是來了”]

[“樓塌的時候是災難片，躲避的時候是驚險片，剛才是密室逃脫，現在又改探險片了嗎”]

[“馬上鬼片”]

[“不要我害怕！！！”]

聽了孟知雨的前方速報，簡嵐緊張起來，猶豫道：“那前麵還有路嗎？”

“沒來得及看。”孟知雨搖頭道。

這意思是他們還是要走到裡麵去看看嗎？

三人這次猶豫半天都沒有下決定。

“我去吧？”簡嵐艱難提議道。

“一起吧。”孟知雨仗義地說，“但是要列個隊形，你們能不能一前一後？”

黃雲希嚇得直搖頭，“我要站中間。”

“不行，剛才我去過了，我要在中間。”孟知雨堅持道。

最後，定下了簡嵐走第一個。

她是害怕的，但走第幾個不會影響實質問題，最終他們都要去那裡的。

簡嵐瘋狂上下搖動手電，把電蓄足。

嗒啪嗒啪的聲音，像是有一群硬殼蟲在奮力煽動翅膀。

縫隙向前十步左右是一道拐角，孟知雨剛剛就是走到轉角處用燭光照了一下就“飛”了回來，意味著他們拐彎後再走兩步就能看到屍體。

簡嵐手中的光抖動著轉過了拐角，竭力大膽地向前照。

這條石道比她想象得要長，五米開外還是一片漆黑，似乎還有轉角，但是沒有看到孟知雨所說的屍體。

簡嵐全身的汗毛反而豎了起來。

在陌生的環境中，發生危險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發生沒法解釋清楚的事。

她相信孟知雨不會在這時說謊，那麼屍體呢？

她鼓起勇氣伸長脖子向前探個究竟，剛抬腳就被什麼東西絆了個踉蹌，幾乎撲到地上。

孟知雨急忙從後麵拉住她，她幸而沒有摔到地上。

然而，就在簡嵐彎著腰穩住身形，抬起頭時，手電光正照著離她隻有一掌距離的乾屍的臉。

【調查員簡嵐已接受隱藏案件一：調查柴美佳的父親是否牽涉十年前的女童失蹤案。】

【調查員簡嵐已接受隱藏案件二：調查乾屍案的死者及死者生前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