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看著李璵,想要辯解,張了張口還是沒有說出話來,轉而伸出手想拍拍他,又停在半空,最終隻能靜靜地看著李璵。她無從辯解,因為李璵說的沒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依靠他們,依靠這個家,哪怕剛開始的時候曾存有一絲僥幸,王婉的那一聲厲喝也打破了那丁點兒可能。
時隔多年回家,她或許名義上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府上也從未讓她缺衣少食,還送了許多東西來,但父親沒有過多的精力過問,母親心裡的天平永遠向李璵、李檸兒傾斜,如果將來再次麵臨兩難的選擇,她仍舊是會被拋棄的那個。既然明知結果,又何必懷有期待,與其最後被拋棄,不如先拋下他們。當對這個家的期待降至很低的時候,很多事情自然容易接受了,比如誤解,比如不愛。
“小瑾,你在怨我們。我聽到了,那天你和檸兒說,你從未想過要和她爭我們,也永遠不會爭。不爭,其實就是不在乎。我本想是太久沒見,你和我們有些生疏,時間久了便好了。可我看到你今天這麼開心的拿著屬於李瑾的戶籍,好像在捧著自己的自由。離開我們遠走高飛的自由。小瑾,我不知他人如何想,我是真心在乎你,你可知道?”李璵抬眸撞進李瑾複雜的神色裡,本想逼李瑾一把讓她信任自己,可一看到李瑾眼中的忽明忽暗,又突然心疼起來,終是自己敗下陣來,歎了口氣,妥協道:“罷了罷了,你不必為難,以後你自會知道。”
李瑾確實不知該如何回應,二人沉默地走了許久,她才開口:“明日我回無名園,你想去嗎?”
李璵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去去去!”他答應的極快,生怕下秒李瑾會反悔。接下來的路程李璵又恢複了小話嘮的模式,和李瑾講著最近發生的趣事。李瑾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但她覺得有個小話嘮一直和自己聊天也挺好的。
第二天,晴空萬裡,早晨的風還帶著些露水的濕氣,一行人已經吃過早飯駕著馬車向城門口出發了。路過街市的時候,李瑾記著溫爺爺最愛王家酒肆的郎官清,就想下去逛逛,帶些東西回去,遂與李璵約定在城門口彙合。
“小姐…”如玉輕輕拽了李瑾的衣角,望向一個糕點鋪。
“你要叫我兄長或大哥。”李瑾用手指節輕輕打到如玉的額頭,提醒她稱呼上的注意。李瑾個頭兒比一般女子要高些,此時比如玉高大半頭,又穿著男子衣服,二人看著確實像是兄妹。
“大……大哥,我看著糕點不錯,咱們要買點不?”
李瑾也看著不錯,遂上前詢問:“大哥,這點心怎麼賣?能試吃一下嗎?”
“去去去去,討飯去彆處去,彆打擾老子做生意。”賣糕點的小哥兒看著李瑾二人年紀不大,又是一個丫鬟衣服,一個藍色布衣,李瑾的袖口還有些破角,便將二人當作買不起來蹭吃蹭喝的,滿臉不耐煩地拿著手裡蒲扇將她們趕出了鋪子。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你知道……”如玉一聽對方說話不客氣,就要上去和他理論。
李瑾慌忙拉住如玉,也忍不住偷偷翻了賣家一個白眼:“如玉,咱走吧。”又輕聲說:“不要暴露身份。”
“大哥,這人狗眼看人低!”如玉還是忍不住生氣。
“確實。”李瑾也應和了一句,不能暴露身份,不代表要受氣。
賣家小哥兒這會兒被反罵了,也開始生氣了:“你說誰是狗呢?!”李瑾和如玉相視一笑就往前走。
“二位不如來俺家看看吧,保證好吃,這兒有試吃的!覺得不好吃不買也沒關係。”不遠處的大娘朝李瑾二人吆喝著。
李瑾本不打算買糕點了,畢竟隻是臨時起意,如今看到大娘熱情招呼,也不好意思拒絕,便隨手拿了一小塊綠豆糕嘗了下,竟出奇的好吃,甚至比翠玉樓的都好吃。二人又嘗了其他幾個糕點也都好吃得很,便將攤子上的糕點都拿了些,竟買了大娘一多半的糕點。
“大哥,咱們穿過這條小巷,前麵拐個彎就是王家酒肆了。”如玉吃到好吃的糕點這會兒正開心,和李瑾之間也少了許多拘束。
李瑾沒有答話,反而住了腳。如玉疑惑地看了眼李瑾,扭頭看見正前方一個男人堵在路中央,可不正是剛剛那個狗眼看人低的糕點小哥。
李瑾將如玉往身後拉拉,麵色一冷道:“這位大哥,剛剛是您先出言不遜的,此時又有何事?”
“呦~你二人罵老子是狗,還想這麼輕易算了?!”糕點小哥長的個子很高,倒是不胖,此時單手叉腰,另一隻手放在下巴的胡子上來回摩挲,一臉猥瑣笑。
“天子腳下,大哥想如何?”李瑾看來者不善,她二人怕不是對手,不敢輕舉妄動。
“我看你這妹子不錯,不如許了我做個妾,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自是不多計較。”糕點小哥邊說眼睛邊色眯眯地來回打量著如玉。
麵對如此醃臢之人,李瑾已沒辦法好言好語了,朝著那人方向就是一口唾沫:“呸!你算什麼東西,敢覬覦我妹子!給我妹子提鞋都不配!”
“哼,彆給臉不要臉!你知道我是誰嗎?我表哥是京兆府獄的管事牢頭!小娘子還是乖乖聽話跟我回去吧!以後跟著老子吃香的喝辣的,否則彆怪我不客氣!”說著就朝李瑾二人走過來,用力一把將李瑾推倒在地,如玉想去扶李瑾,糕點小哥一手抓住如玉的肩膀,另一隻手馬上往如玉身上摟,如玉見狀忙用牙咬住糕點哥的胳膊,糕點哥吃痛反手就給了如玉一巴掌。
李瑾此時踉蹌地站起身,左手抓住如玉輕輕往自己身後的牆邊帶,右手裡握著一個紫色的瓷罐,正欲向糕點哥撒去。
“來人啊!強搶民女啦!”這條小巷本就是小路,巷子又有點深,再加之清晨極少人路過。此時一個婦人突然在巷子口大叫,引得街上路過的行人都紛紛側目。糕點哥看到人越聚越多,慌忙逃進最近的巷子裡溜之大吉了。
因著逆光,待大娘走近,李瑾和如玉才看清來人正是剛剛另一位賣糕點的大娘。李瑾和如玉慌忙向大娘行禮,禮畢李瑾又示意如玉給些銀子作為酬謝:“多謝大娘救命之恩,不知大娘怎麼稱呼?”
“俺姓武,不用謝,你倆沒事吧?俺剛剛看到那孫二朝你們離開的方向走了,不放心過來看看,俺家小子丫頭也和你倆差不多大,舉手之勞罷了。”武大娘有些許害羞和局促,也沒收謝銀,忙朝二人擺擺手:“你二人沒出事就好,俺回去看攤兒了,你倆快走吧快走吧~”武大娘邊說就邊向二人擺手,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巷子儘頭。
李瑾扭頭看見如玉已經開始腫起的臉頰,有些懊悔和心疼:“如玉,對不起,方才在攤前我若未逞口舌之快,也不會讓這混蛋有理由挑事。”
“小姐,我沒事,你彆擔心。你怎麼樣?可有傷到?這怎麼能是你的錯,就算咱們不理他,他這種人也還是會找事的。”
“我無事,咱們儘快離開這兒吧。孫二那混蛋雖剛剛已經離開,也難保不會折返,儘快離開走到鬨市才安全。”
二人打完酒正欲往城門口走,就聽到後方有馬蹄聲疾馳而來,李瑾和如玉慌忙躲避在側。
“李瑾。”
李瑾下意識望過去,還未看清來人就被提住衣領,麵朝下背朝上地橫放在了馬上。馬跑得極快,顛的李瑾整個人都快散架了,駕馬的人載著李瑾專挑人少的地方走,直到看到城門才知對方要帶自己出城。李瑾暗自慶幸有李璵在門口等著,定能認出她。可誰知二人縱馬出城時馬匹的速度隻是稍稍減緩,無人阻攔就出了城,也未見相府的馬車。
“鄭思齊!把我放下來!”
“不想死就閉嘴。”
果然是鄭思齊,李瑾剛開始被擼上馬,驚慌之下還以為是賣糕點的孫二又來折返報複。冷靜下來後,看這來人身著華服,馬匹精壯有力,還識得自己姓名,出城連馬都不用下,便想到自己入京不過月餘,唯一得罪過還有此能耐的,就是鄭思齊。李瑾心裡好鬱悶,沒想到這小子這麼記仇,過了這麼久,自己就出這一趟門都能被他撞見,真是倒黴。李璵那小子說好等在城門口的,也不知跑哪去了,不過李璵若發現自己不見了,應該會立馬派人來找她。想到這兒,她反而放心下來,努力趁著顛簸調整姿勢,讓自己儘量好受一點。
李瑾不知道的是,根本不是她倒黴,是鄭思齊那天從丞相府出來後,就一直派人盯著相府,誰知一直未見李瑾蹤跡。鄭思齊也多次找李璵試探,都說沒任何消息,隻說李瑾早就走了。可他總感覺李瑾還在丞相府,愣是讓眼線盯到今日。眼線回稟時,他連早飯都沒吃完,就來逮她了。不過,要說李瑾倒黴也確實倒黴,要不是碰到那賣糕點的孫二,她們主仆二人應當早與李璵彙合了,鄭思齊怕真不一定能找到她們。
二人縱馬行了許久,周圍從大道慢慢到小道,而後又進入到一個樹林,最終停在一條河邊。鄭思齊一把將李瑾扔到地上。李瑾來不及說話,就開始大吐特吐,把一早上吃的東西都吐了個遍。
鄭思齊此時靠在河邊的柳樹上,斜眼看著李瑾的狼狽。
“你想乾什麼?”李瑾終於舒服點,但被鄭思齊盯的發毛,忍不住發問。
“你好了?那到我了。”鄭思齊抬腿向李瑾走過來,單手拎起李瑾,另一隻手一拳錘在李瑾肚子上。鄭思齊這一拳可不輕,他本身力氣就比常人大,剛剛的一拳又帶著氣,李瑾被打的直接蜷在地上,半天說不出話。
“你小子記著,以後出門繞著我點走,我鄭思齊在京都的名聲你出去打聽打聽,你還是第一個敢耍我的。”鄭思齊單腿下蹲,用手抓住李瑾的下巴,強迫她和他對視。鄭思齊本以為李瑾會求饒,會躲閃,可李瑾卻異常平靜地看著他,他突然就被激怒了,手一揚就想接著打李瑾。
“你……”鄭思齊的巴掌還沒落下,一捧黃土就撲麵而來,二人離得太近,鄭思齊躲閃不及,一些土直接進了他嘴裡。鄭思齊慌忙鬆開李瑾去河邊漱口。李瑾趁此時站起來,緩緩踱步到鄭思齊身後,將鄭思齊腦袋往水裡按,誰知鄭思齊第一反應竟不是想著起身,反而伸手大臂一展將李瑾按入水中,自己則借力從水中出來。李瑾落了下風,在水中竟也未過多掙紮,隻憋著氣不動,也就片刻,鄭思齊就鬆開了按住李瑾的手。
李瑾抹了把臉,順勢在地上一坐,一臉得意的看著鄭思齊。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鄭思齊此時癱坐在地上,用雙手撐在地上,身形仍有些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