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來這暗無天日的監獄,被孫三娘等人逼著喝尿,任誰也不會注意到,在四四方方的監獄角落,還有一個被長發埋起來,縮在膝蓋裡,完全看不清臉的人。
係統說,衛淩州在這裡。
那麼,這個女牢裡,唯一有可能是衛淩州的人,隻有她。
沈稚寧抬眸看過去,她的身形纖瘦高挑,身上掛著的衣衫已經破爛,但可見是條襦裙,而那襦裙破爛的樣子像被人撕爛的。
沈稚寧不禁疑惑,她真的是衛淩州嗎?
想到這兒,沈稚寧緩緩起身,朝著她走過去。孫三娘看著她的動作,眯起眼,她身旁的女人出聲:“彆過去!”
沈稚寧側眸,疑惑看過去。
那女人看了一眼孫三娘,摸了摸鼻子。訕訕笑起來:“她身上臟的很,有蟲子……”
她的話音落下,沒再說話。
這裡陰濕冰冷,有蟲子出沒再尋常不過。
沈稚寧不怕蟲子的,隻是嫌惡心。
因為有些蟲子竄到腳底下之後,她一腳踩死,那蟲子的屍體裡會流出讓人惡心的綠色膿汁。
沈稚寧沒有猶豫,直接朝著角落中的人走去。隻見那人一動未動,她不禁想起係統剛才說的那句“宿主!反派他在看你”。
以這樣的姿勢,她是怎麼看她的?
沈稚寧想不出答案,甚至有些後怕。
可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反派看在眼裡,除了她的猶豫,還有她的膽怯。攻略他,不能讓他看出她一絲一毫的不情願和被強迫。否則,攻略不成,還會讓反派厭惡和殺了她。
想明白自己的處境,沈稚寧緩緩抬起手,朝她伸過去,撥開遮住她麵龐的頭發。
她儘力讓自己顯得自然,平和。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抬起臉,烏糟雜亂的頭發下,他的麵皮稚嫩白皙,一雙明亮的丹鳳眼中似蘊有淚珠一般,水盈盈地望著沈稚寧。
眉梢處還長有一顆紅痣,無形將他點綴得更加瀅白高貴。
沈稚寧瞧見,不禁一怔。
這模樣,活脫脫一個淪落塵埃的小觀音,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怎麼會是書中描寫的那個不會笑,不會哭,隻會殺人的反派?
他應該不是衛淩州。
沈稚寧心中方才有了這樣的想法,緊接著,少年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的名字:“我叫衛淩州。”
沈稚寧瞳孔猛縮了一下。
沒等她有更多反應,沈稚寧直覺自己脖頸處冰冷濕滑,像是被什麼東西纏上。然後,她看見眼前人畜無害的少年眼眸忽然亮起來,殷紅的唇隨之翹起。
這是沈稚寧第一次在一個人的眼中同時看見純淨與邪惡,上一秒觀音,下一秒閻羅。
她下意識低頭,隻見長著黑色斑紋的紅蛇不知何時纏上了她的脖頸。沈稚寧心中不自禁生出恐懼。再抬眸,對上衛淩州玩弄的神色,她便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他手上的獵物。
“小玉餓了,不如你讓它飽餐一頓?”
說著,衛淩州便笑起來:“我一進來的時候,她們也像逼你一樣,逼著我喝尿,所以我讓小玉把其中一個人咬死了,她們就不敢了。”
這條蛇叫小玉?
他還想讓它咬死她?
沈稚寧此時才明白,方才孫三娘身旁那個女人提醒的蟲子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們並沒有告知她真相,而是想讓她死在衛淩州手裡。
紅蛇纏在她的脖頸,在她耳旁“嘶嘶嘶”地吐著蛇信子,仿佛下一秒就會咬上,再將身軀縮緊,將她一下勒死……
因為太過恐懼,沈稚寧鴉羽一般的睫毛快速撲閃著,身軀格外僵硬,手臂卻無力癱軟在身側。
與此同時,她的腦海中出現係統的聲音:【警告!宿主不能暴力對待反派,否則將被反派誤殺,後果自負!】
沈稚寧:“……”
她看起來有這個膽子嗎?
這時響起警告,沈稚寧便順口一問,想要得到幫助,卻被係統無情拒絕了。
沈稚寧閉了閉眼,看來隻能靠她自己了。
想到自己的初級任務,沈稚寧當下抬眸喊道:“衛淩州!我和她們不一樣,我是來救你的!”
聞言,衛淩州笑起來,昳麗的臉頰上既是疑惑又是愉悅:“你說你是來救我的?”
沈稚寧點頭。
原主下毒害了盛禾,被李禪真關了進來。如果她現在不離開這裡,等李禪真回過神來處置她,她便是死路一條。而衛淩州也是,沒有人希望他活著出去。
與他一起離開,無論從攻略的角度來看,還是活命的角度來看,都是最好的選擇。
“你為什麼要救我?”
少年姣好的麵容帶著溫和的笑,加上他皎白無暇的麵龐,看起來有十足像小觀音,毫無殺傷力。
可沈稚寧知道,若她的答案不能令他滿意,纏在她脖子上的紅蛇會隨時咬上去,要了她的性命。
書中,衛淩州被人關進牢獄之後,沒有再回大宣皇宮,而是動身前往涼國,找尋他母親的後人。
作者還提到,衛淩州手上有他母親作為苗域聖女的聖物,但具體是什麼東西,作者沒有說。也或許是因為她看到一半便穿進來了,所以不知道。
但衛淩州幼年時在涼國,是由他母親留下的婢女服侍的,他手上還有他母親留下的聖物。想來,是他母親惦念他,特意做了日後的打算,為他留下的。
有此猜想,沈稚寧便道∶“我母親是聖女當年在苗域留下的侍女,聽聞少主被送至宣國,她心痛不已。特派我來接少主回去。”
衛淩州挑眉,頗有趣味地朝中沈稚寧看過來,笑著問:“這麼說,你母親是我母後的人?”
沈稚寧沒有猶豫:“是。”
涼國皇後惦念他,並將苗域聖物留給他,不論他是什麼樣的人,應當也對他母親存有一絲愛意罷?
衛淩州聽到她的答案,抬起手臂,朝著她走近,沈稚寧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衛淩州側眸,耳朵動了一下,隨之勾起唇角:“你叫什麼?”
“沈稚寧。”
說罷,她脖子上的紅蛇隨著衛淩州的動作鑽進他的衣袖。沈稚寧瞧見紅蛇離去,回到它主人身上,才如釋重負般吞吐了一口氣。
看來,她猜對了。
隻是,與他離得近了,沈稚寧才發現,衛淩州似乎……看不見。
書中並未寫他天生眼盲,當是婁詢等人欺淩他時,將他的眼睛毒瞎了。
出去找大夫,是會治好的。
沈稚寧收回自己的視線。衛淩州信了她,眼下,最要緊的事,便是如何逃出去了。
她還未想到好法子,便聽身旁的衛淩州說:“把她們都殺了。”
沈稚寧怔住:殺?殺誰?
她回眸,隻見牢獄之中,方才一進來還都雄赳赳的女人換上一副恐懼的神情看著她。
衛淩州看不見,卻也能準確察覺到沈稚寧的猶豫。意識到這一點,他覺得奇怪,更覺得好笑:“她們逼你,騙你,想借由我的手殺你。可我要你殺她們,你卻猶豫?”
沒等沈稚寧動作,衛淩州不屑笑了聲,隨後,他自懷中摸出一把笛子,吹起來。
耳邊笛聲幽鳴,沈稚寧下意識想要抬手擋住耳朵。她朝著四周看過去,隻見地牢四角竄出來許多不曾見過的蛇。
一條,二條,越來越多,密密麻麻,隨著笛聲指引,它們朝著牢獄之中的其餘人爬過去,每個人都尖叫著,縮在牆角。
“公子,我們錯了,我們錯了。”
“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
蛇從腳腕上爬起,攀上小腿,“嘶嘶嘶”,尖牙刺進血肉之中。
接二連三發出更慘痛的尖叫:“啊!”
衛淩州嘴角勾起一個瘋狂的笑。
他側眸,耐人尋味地朝著沈稚寧看過去。
沈稚寧被他看她的眼神嚇了一跳。
明明,他看不見的,不是麼?
為什麼她有一種自己臉上的表情和心事都被看穿的感覺。
-
沈稚寧與衛淩州一道從牢獄中逃出來,他回頭點了一把火,將這裡都燒了。
沈稚寧看著漫天大火將此吞噬,她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你為什麼不殺了她們?”
這是衛淩州出來之後問她的第一個問題。
可是,她們已經死了,問她這個問題又有什麼意義?
沈稚寧思索,以他的為人,想聽到的必然不是她不想殺人這個答案。
要說的合情合理,又不能被衛淩州厭惡。
沈稚寧說:“我沒有劍,也沒有刀,殺不了人。”
他長著一副少年觀音的臉,瞧著也隻有十六七歲的模樣,可他會馭蛇,殺人不眨眼。
如果在現實世界中,遇到這樣的問題少年,沈稚寧隻會躲得遠遠的,絕對不會湊上去,想要攻略他。
聽到沈稚寧的答案,衛淩州眼睫一動,方才他在牢獄之中白皙的臉頰因外界的低溫凍上一層薄紅,他幽黑深邃的眼眸染上幾分笑。
“那你為什麼要殺了那些人?”
沈稚寧問他。
難道隻是因為她們欺辱了他?
衛淩州挑了下眉,似是對這個很有興趣。
“這牢獄之中的人,即便不是窮凶極惡之人,也算不上好人。殺了她們,替天行道,有何不對?”
“可有的人,並不是死囚。”
他沒有權利決定彆人的生死。
隻是這後半句話,沈稚寧沒有說。因為反派的思路,注定與她不一樣,她也不會妄想用隻言片語改變他。
衛淩州摸索著方位,繼而往前走。
沈稚寧跟在他身後。
她聽見他說:“我不需要你救。”
隨即,他說了一句:“你離開吧。”
離開?
沈稚寧怔住,她對這個世界完全不熟悉,原主下毒害了盛禾,李禪真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她。等他發現她逃了,發出追捕令,她逃到哪裡都是死。
隻有在衛淩州身邊,才能安全。何況,她還有終極任務要完成——攻略衛淩州。
要是離開衛淩州,那一切不都玩完了嗎?
不行,她不能離開。
做好決定,沈稚寧堅定不移地跟在衛淩州身後。
衛淩州養的紅色黑斑蛇從他袖中鑽出頭,纏著他的手臂,一寸寸,緩緩爬上他的肩頭,對著跟著衛淩州身後的沈稚寧看去,“嘶嘶嘶”,吐出蛇信子。
沈稚寧瞧見,跟上衛淩州腳步的同時,心中的膽怯也跟著加劇了幾分。
她努力無視爬在他肩頭的蛇,連忙說:“衛淩州,即便你不需要我救你,但是你的眼睛看不見,留我在你身邊照顧,你做很多事,都有方便的!”
衛淩州停下腳步,回眸。
她怎這般聒噪?
這不禁讓他想起,年少時,來宣國的第三年。一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宣國宮女得知他手上有苗域聖物,千方百計地對他好。
而沈稚寧說……
她是他母後的人。
前來救他。
可見她並不知道,他母後雖是苗域聖女,卻因為當初不顧族中長老的反對,嫁給涼國皇帝而與苗域斷絕了關係。
如此,苗域中人不會認他母後為主。
更不會派人來救他。
那她靠近他,為了什麼,一目了然。
而她連他母後與苗域斷絕來往之事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會知道,他手上的苗域聖物,不是他母後給他的,而是他偷來的。
衛淩州嘴角扯出一抹弧度,答應了她。
等他眼睛好了,他會讓她比當年騙他的那個宮女死的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