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藥(1 / 1)

“你停藥了?”萊克特醫生語氣非常平靜,但依然帶著些許的無奈,但或許是見識過更過分的病人,似乎已經對這些偏執病人自作主張的行徑習以為常了。

阿利亞低下頭去,不太敢直視萊克特醫生的雙眼,兀自點頭,“我感覺我已經好多了,我需要適應新的工作,那些藥讓我很沒精神,異常困倦,所以…”

萊克特醫生隻是放下了手中的記錄本,小幅度地更改了一下自己的姿勢,“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但是我們都知道治療是個漫長是過程,藥物隻是必要的輔助手段。”

阿利亞聽著萊克特醫生不算讚同的語氣,頭壓得更低了。

漢尼拔知道阿利亞一直有點過度依賴自己,她將自己視作相當於導師一樣的存在,但這對於醫患關係來說其實是不正常的,隻是漢尼拔也沒有去刻意糾正這一點,而是有所放任。

她的確是個值得自己花費時間的研究對象,在某些事情上他們甚至能夠產生足夠的共鳴,因此,阿利亞對他來說也不隻是一個單純的患者。

他們都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異類,隻是一個扮演的更好而另一個幾乎不知道如何隱藏自己的區彆。

他們都有從近乎同類的身上得到反饋的需求,即使是那些危險的猛獸,在繁衍季節或是其他時候偶爾也會走出自己的領地尋找同類。

而在他這裡,阿利亞能得到從其他人那裡無法得到的情感反饋。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阿利亞試著鼓起勇氣抬起頭來,但目光依然不是直視著萊克特醫生,她一直不太敢看心理醫生的眼睛,“之前你說過不建議現在的我開啟一段新的感情,但是現在,我正在考慮這些事情。”

萊克特醫生點點頭,距離阿利亞談論起自己的那位奇怪鄰居已經過去了好一段時間了,那麼現在她所談論的顯然是另外一個人物。

阿利亞雖然看上去異常遲鈍,但實際上她有非常敏銳的危險感知,不知是先天的還是後天條件的迫使,阿利亞擁有很強的規避危險的意識。

但矛盾的點就在於,她天生就是一個危險吸引體。

她容易對某些危險分子的扭曲精神產生共鳴,她善於傾聽,那些家夥容易從她身上獲得認同感。

“所以,你遇上了一個合適的人對嗎?你願意談談看他嗎?”漢尼拔對於阿利亞的吸引力毫不意外,很早之前他就見識到了阿利亞的特異之處。

“他是一個,警察,”阿利亞的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但眼睛裡閃爍著細碎的光點,能夠讓人感受到她那逐漸升溫的情緒,“而且他是一個很溫柔正直的人,但是——”

漢尼拔察覺到了阿利亞的猶豫,她低下了頭,半張臉埋藏在陰影裡,“他太過光明了,這讓我有點擔心。

我不知道該在他的麵前如何隱藏自我。”

阿利亞指的不止是自己的心理疾病,還有她奇怪的變種能力,她的魅魔身份,她開始難耐地捂住自己的臉,“我有需要隱藏的秘密,我不能在他麵前暴露這些。”

“你覺得他不能接受嗎,阿利亞?”漢尼拔詢問道,但實際上他知道問題的症結從來不是出現在某個特定的人身上,而是源於阿利亞自己。

“不,我隻是不能忍受得到過再度失去,我恐懼他不能接受真實的我,然後離開。

我無法忍受那樣。”阿利亞放下了手,而再度露出的麵容變得有點蒼白,“我無法忍受。”

“想要維係一段感情是很艱難的事情。”萊克特醫生歎了口氣,“但是不嘗試或許永遠也不會有答案,我們不能為沒有發生的事情而去過度擔心。

而你或許不應該隱藏真實的自己,阿利亞。”

在阿利亞沒有看見的角度裡,漢尼拔的表情開始變得過於愉悅且興奮,深陷的雙眸過度深沉,被籠罩在陰影之中,卻閃爍著危險的光芒,“真正的情感關係需要獲得靈魂上的共鳴,你為什麼不嘗試著做自己呢?”

阿利亞當然知道萊克特醫生說的都是事實,但她就是會忍不住過度焦慮,她幾乎無法抑製,甚至開始過度恐慌。

或許她確實不應該擅自停藥,至於萊克特醫生後麵所說的內容,阿利亞則是沉默以對。

“那麼,你對此是怎麼想的?”萊克特醫生看著神情顯然有點恍惚的阿利亞,敲了敲自己的沙發扶手,試圖喚起阿利亞已經開始走失的注意力。

阿利亞仰起頭來,注視著他們頭頂的吊燈,覺得那光明似乎有點刺眼了,她伸出手試圖遮擋住投射在自己臉上的光線,卻在臉上留下了更大一片的陰影,“我不知道。

不過下一次,我或許會記得吃藥的,萊克特醫生。”

當阿利亞的手指從超市貨架上的打折物品劃過的時候,她還在思考萊克特醫生的話語。

一切事物都需要光鮮亮麗的包裝,即使是這些賣不出去的打折貨物,它們也依然需要足夠的包裝。

沒有人會想要以同樣的價格購買一堆看上去廉價到過分的原始穀物,就像有了一層紙殼子包裝它們就有了除了飽腹以外的作用一樣。

而即使擁有那些花花綠綠的紙殼裝飾,它們的本質也終究是一堆再平凡不過的麥片而已。

它們不會帶來更多的體驗或者感受,隻是一堆僅能夠飽腹的麥片而已。

阿利亞看著那幾盒廉價麥片,伸出手,將它們塞進了自己的購物籃之中。

接著就走向了收銀台,而收銀台那邊似乎發生了一些情況,暴躁的收銀員正和隊伍最前方的一位男士爭執著些什麼,動靜越演越烈,而隊伍末尾的人們都開始越發不耐起來。

阿利亞有點奇怪的從隊伍中探出頭去,看見一個身著風衣的高挑男人,戴著一條藍色圍巾,正在收銀台之前隨意四顧,仿佛一頭在自己領地上探尋獵物蹤跡的靈敏獵犬。

他原本插在衣兜之中的手掌翻出,食指與中指之間夾雜了一張照片,幾乎是貼到了那位收銀員的麵前。

那雙黑色卷發之下的似藍非藍的眼瞳掃過了那名收銀員略微怔住的表情,然後一串連珠炮似的話語從他嘴中竄出。

“你見過他,你的瞳孔微微收縮,因為你確實想起了那麼一個符合條件的對象,而你之所以遺忘了這麼一個人,是因為那天並不是你的值班時間,你和你的同事換了班,而那天臨近下班,來了這麼一個奇怪的男人,他購買了大量的洗滌劑,你很奇怪,但是並不打算多問,最後他給了你一張足夠大麵額的紙幣,甚至沒有要求找零。”卷發男人的語氣淡定而篤定,就像是確有其事的見證到了這一切一般。

而收銀員的表情開始逐漸變得驚恐起來的時候,他那色內厲苒的表情開始有所鬆動,他轉向了一直在一旁試圖起到一個緩和氣氛作用的金發男人,難以置信地詢問道,“所以,你們是什麼人?

FBI嗎還是什麼?”

金發男人咳了咳,有點無奈地看了眼自己的卷發同伴,“不好意思,他一直都是這樣的。

請忽視他剛剛的舉動,實際上,他是一個偵探,咳咳,我想再過一會他可能就會把你昨天是在哪裡過夜的事情都會說出來,所以要不還是讓我們看看他的會員卡信息吧。”

收銀員開始有點誠換誠恐地打開了麵前的收銀機記錄,然後把他們所要的信息調出來給他們,心驚膽戰地目送著這兩個可怕人物離開。

而排在後麵的顧客皆是默契地往後退了幾小步,然後向著這二位投去了敬畏的目光。

而當那個偵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便轉頭離去的時候,他那冷漠高傲的視線掃過了周圍一圈好事的看客,幾乎沒有一個人不在好奇他們所在調查的事情,還有那位購買了足夠清潔劑的顧客。

他們並不在意所謂的真相,隻是他們貧乏過頭的生活需要一些刺激的東西調劑而已。

夏洛克掃過了那些臉上隱隱透露出關注的看客們,隻覺得諷刺,但這也與他毫無關係就是了。

畢竟他所要的,也隻是一個真相。

而在人群之中,一個女孩微微錯出隊伍,與那些看客一樣注視著這邊所發生的一切。

夏洛克的視線略微在這個打破隊形的拐點人物身上所停留。

沒有多久他就收回了視線,卻在與對方擦肩而過的時候,對方身上過於強烈的柑橘氣息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有彆於市麵上任何一款足夠流行的香水氣息,更不可能是那些廉價沐浴乳可以模仿出來的特殊味道。

他的視線開始再度停留在她手上所提著的透明塑料袋裡的精神類藥物,突然駐足,然後開口道,“我建議你還是換一位心理醫生,即使是再才疏學淺的醫學生也不會弄錯這兩種精神藥物,繼續服用或許會有精神錯亂的風險。”

說完這句有點莫名其妙的話語之後,那名偵探就繼續邁開了步伐,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隻留下一堆麵麵相覷的顧客,還有鎖緊眉頭,低頭注視著自己的慣用藥物的阿利亞。

在一個怪異陌生的偵探和熟悉的萊克特醫生之間,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應該知道怎麼選擇吧。

這麼想著,阿利亞又抬起頭來,注視著那個男人的背影,聳了聳肩,然後轉過身去打算繼續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