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中向來沒什麼秘密,稍有點風吹草動便傳遍了去。
昨晚李莞然和張氏在園子裡偶遇的四爺的事,第二天整個後院都知道了。
尤其是四爺一路抱著李莞然回院子這段,刷爆了整個院子裡太監宮女們的朋友圈。
各個說得跟自己親眼看到了一樣。
“姑娘,您是不知道,隔壁那個張氏昨兒丟大臉了。”
金杏端著盤糕點進來,放在離伊氏不遠的桌邊,幸災樂禍地說道。
她嘴裡提到張氏時,是一臉的暢快,好似大仇得報一般。
坐在桌前拿著繡繃子繡花樣的伊氏聽了這話,頭也不抬地繼續著手上的動作,隻淡淡地問:“怎麼了?”
見伊氏感興趣,金杏立馬興奮地將自己聽到的消息說與她聽。
“聽花園那頭的掃灑宮人們說,昨兒張氏和李格格一起在園子裡碰到四爺。”
“結果回去的時候,四爺是一路抱著李格格回去的呢,至於張氏......”
金杏停頓了下,嗤笑幾聲,才繼續說道:“四爺連管都沒管她,她隻能自個走回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通過半開的窗戶,斜睨著張氏的東廂房,眼裡滿是毫不掩飾的嘲弄。
張氏往日仗著自己比伊侍妾略得寵些,在宋格格那也比伊侍妾多些臉麵。
每回來她們這便狂的跟什麼似的。
平日裡她那兒有什麼臟活累活,自己手下的奴才不使喚,反而跑來使喚金杏。
但凡她們拒絕,張氏便會跑到她們屋子的門前,故意說一堆難聽的話來惡心她們。
所以,聽到張氏丟臉的這個事時,金杏心裡彆提有多暢快。
伊氏聞言,慢慢停了手上的繡針,一臉若有所思地坐在繡墩上。
難怪昨晚張氏回來的時候氣衝衝的,還在屋子裡鬨了好大一通動靜。
再者,之前這個時候,她都會早早收拾好,馬不停蹄地去宋格格那。
而現在......
伊氏垂直眼簾,擋住眼底的笑意。
張氏安靜地都不像是她了。
至於李格格,伊氏腦海中浮現出李莞然的模樣,臉上露出一抹淺笑。
她昨兒果然沒有看錯人。
忽地,金杏像是又想到了什麼。
她壓低聲音,彎腰湊在伊氏耳邊道:“對了,據說張氏在園子裡那會兒,扯著李格格不放,害得李格格的腳都扭傷了。”
說到這,金杏直起身子,鄙夷道:“這張氏就沒個安分的時候。”
如今,瞧李格格那架勢,在這後院中是勢必會起來的。
她看張氏以後還能怎麼狂。
一想到張氏以後都不能在禍害她和伊氏,金杏嘴角彎起的弧度,是怎麼都壓不下去。
聽到金杏說李莞然的腳扭傷,伊氏臉上才有了明顯的反應。
她眉毛一挑,將拿著的繡繃子隨手放置在桌子上,起身走到內室。
又看向身後一臉不解的金杏,輕聲道:“給我換身衣裳,等會兒去我們看看李格格。”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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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氏剛到李莞然的院門口,便撞見正要離開的宋格格。
她福身行禮,“宋格格安。”
宋氏一臉溫柔的點點頭,笑道:“你也是來探望李妹妹的吧?我就不耽誤你時間了,快進去吧,她這會兒正空著呢。”
伊氏聞言,也沒有多說什麼,朝宋氏點點頭後,便進去了。
看見伊氏進去之後,宋氏才帶著宮女慢慢走遠。
隻是此時,她臉上一直掛著的溫婉可人的笑意已經完全消失,變得一臉淡漠。
她身旁的宮女聽荷回頭望了一眼,翻了個白眼道:“這伊氏也過於諂媚了,以前對我們可沒有這般積極過呢。”
宋氏聽著,隻輕飄飄地說了句:“彆胡說。”
語氣裡卻沒有絲毫斥責的意味。
聽荷繼續一臉不屑地說道:“那李格格瞧著也不是個好的。”
她就是個狐媚子!
四爺才回來,她就等不及地跑去勾搭四爺。
聽荷忿忿不平地想著。
隻是她有些鬨不明白,疑惑地看著宋氏。
“您去看李格格,隨便帶點什麼不就行了,乾嘛要把那象牙雕刻的十二生肖送出去,那可是您...”
“什麼時候本格格做事,還需要和你解釋?”
宋氏不耐煩地打斷了素梅的話。
聽荷被嚇得連忙跪地認錯,宋氏隻冷冷地瞧了她一眼,便直接走了。
隻是想起自己送給李氏的東西,宋氏眼裡閃過一絲得意。
希望她可不要辜負自己的好意。
這頭,伊氏正和李莞然坐在榻上說著話。
兩人都有心和對方拉近關係,屋內氣氛也是十分愉快。
聽李莞然說她的傷沒什麼大礙後,伊氏的目光便落在炕幾上,李莞然還未收起的畫卷上。
她眼裡滿是好奇,問道:“剛坐下時,我就瞧見這副畫卷了,實在有些好奇,不知這是什麼畫,能讓我看看嗎?”
一副畫而已,李莞然不至於那麼小氣。
聽到伊氏的請求後,她直接將畫遞過去。
“這有什麼,你想看便看就是。”
“這是江南的風景畫,今早宋格格來看我時送的,她送了好些東西來,說是瞧我現在不方便走動,怕我無聊送給我解悶的。”
伊氏緩緩打開畫卷,那股獨屬於江南的韻味一下便躍入她的眼簾。
畫上描繪的景色,是煙雨朦朧中的江南小村莊。
鄉間小路上來往著各種行人,村落旁邊還有正在田地裡乾農活的村民。
她將這畫重新卷起來放回桌上,稱讚道:“這畫雖不是出自名家,但也極為不錯,宋格格有心了。”
李莞然聞言,點點頭,開玩笑道:“我接下來的日子,可就要靠觀摩這畫來打發時間了。”
雖是開玩笑,但其實也差不多。
沒辦法,她的腳現下還不能碰地,一碰就疼。
她現在就衷心地希望,太醫昨晚給開的藥酒能讓她好得快些。
不然,實在是耽誤事。
她的“攻略大計”才剛剛開始呢。
雖然......
雖然目前出了點小小的差錯,但是沒關係,問題不大,她還能穩住!
伊氏捂著嘴輕笑一聲,又從身上掏出來一個蝴蝶樣式的淡粉色香包,放到李莞然麵前。
“這是我前些日子繡的,裡頭放的是些讓人安神的香料。”
“您瞧瞧,可還能入眼?”
看見這個香包,李莞然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她拿起荷包放到眼前細看,眼中滿是喜愛:“你繡的可真好看,這蝴蝶瞧著跟真的一樣。”
伊氏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首淺笑道:
“您喜歡就好,我身無所長,也唯有這一身繡藝拿得出手罷了。”
“太拿得出手了。”
李莞然翻來覆去地看著手裡的香包,都有些舍不得移開目光。
她轉首瞧見伊氏一臉這算不得什麼的時候,是真想伸手狂搖她的肩膀。
然後在伊氏耳邊大聲告訴她,要是在現代,她都能憑著這一手繡技直接暴富了。
看見李莞然對自己繡品的喜愛沒有一絲作偽,伊氏心裡也是格外的開心。
開心自己辛苦做出來的東西,得到了認可。
這會兒,她臉上也不在是那種流於表麵的客套了。
伊氏眉眼彎彎地笑著,說道:“您要是喜歡,改明兒我在給您做幾個不同樣式的來。”
李莞然連忙搖搖頭,伸手拒絕:“你可彆忙了,這都是精細活,勞心傷神的,我有這個小蝴蝶就夠了。”
說罷,她笑著歪了歪頭,將蝴蝶香包拎到伊氏麵前晃了晃。
在家時,李莞然也是學過針織女紅的。
雖說她的技藝一般,但她也清楚的知道,要做一件好的繡品出來,是有多費眼睛。
是以,伊氏的好意她也隻能拒絕。
畢竟李莞然臉皮還沒厚到那種地步。
拒絕後,為了防止尷尬,李莞然立馬轉移話題。
她將炕幾上的畫交給在一旁伺候的半夏,吩咐道:“你將這畫拿去放起來,放好後再去膳房拿些糕點來。”
一早上應酬兩撥人,她說話都說餓了。
說罷,她側眸看向伊氏,輕聲詢問她的口味:“你可有什麼想吃的,這會兒正好讓半夏給你拿幾碟來。”
伊氏搖搖頭表示沒有,隻說是隨意吃什麼都行。
李莞然再三確認,發覺她真的不是在客氣,才讓半夏離開。
兩人正說著話時,伊氏忽地轉頭看了好一會兒窗外。
她指著窗外那人問道:“李姐姐,那個宮女是您院子裡的人?”
聽到這話,李莞然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就見采薇正坐在院子裡的石桌前繡東西。
李莞然疑惑地望向伊氏:“你是說采薇?她怎麼了?”
這裡頭彆是有什麼事吧?
李莞然眉頭一蹙,有些頭疼地想道。
昨晚看到采薇的表演後,她就不讓她進屋子伺候了。
她能理解采薇在四爺沒來之前的做法,畢竟人人都想往高處爬。
這點沒什麼好拿來指摘的。
所以,哪怕之前知道她在到處找機會跳槽,李莞然也一直沒有說過她一句。
但作為被采薇“拋棄”的那個人,她也可以有所不滿,因此不再重用她吧?
聽到李莞然的疑惑,伊氏收回視線,輕笑道:“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來,之前在我住的那院子裡見過她幾次。”
聽到這話,李莞然才稍稍鬆了口氣,沒有幺蛾子就行。
李莞然端起茶杯,淺酌一口,才若無其事道:“小姑娘貪玩吧,剛到一個新的地方,難免會覺得處處都新鮮。”
不過想起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李莞然深覺采薇是個不穩定因素。
看來得找個機會讓她離開才行。
李莞然垂眸想道。
不過,她立馬又被自己說的話囧到了。
什麼小姑娘的,這話說的她自己好像有多大年齡似的。
不管什麼時候,本姑娘永遠青春,永遠年輕!
伊氏也被她這話給逗笑了。
“不知情的人要聽了您剛剛的話,準要以為是個年過半百的人說的。”
“哪能想到說這話的人,自己都還是個小姑娘呢。”
李莞然狀似不好意思地用手帕遮住了臉,伊氏看見她這樣反而笑得更厲害。
等半夏提著食盒回來,一進門看見的就是她們鬨做一團的場景。
李莞然這邊和小美女親親熱熱地玩耍,甚是愉快。
而胤禛那頭就不太美妙了。
因著他昨兒去見德妃的時候,不巧撞上她正好去了其他娘娘宮裡,沒見到人的緣故,今兒一大早,他就趕去德妃宮裡頭請安。
這回他倒是見到人了,隻不過總是有股不自在的氛圍縈繞在他們母子之間。
為了緩解氣氛,胤禛主動提起這回外出辦差時發生的一些趣事。
但德妃無論聽到何處,都隻是淡淡的笑著,紋絲不動端著茶杯坐在上首。
說的最多的也就是“是嗎?”“那還挺好的。”這幾句。
瞧著活脫脫就像一個反應單調,隻會笑的木偶,敷衍至極。
胤禛也做不到一直熱臉貼冷屁股。
他見自己說的口乾舌燥,上頭的德妃卻一直沒什麼反應。
連句關心奉缺的樣子,便也不樂意再說下去了。
他冷著臉,學著德妃端起茶杯,一言不發地坐在椅子上。
就像一個正在等著父母發現自己不開心的小孩。
兩人這樣實在不像許久未見的親母子。
倒像是有些不熟,但約在一起品茶的普通茶友。
德妃身邊伺候的嬤嬤見他們母子這樣,有心想出來緩解一二。
但又想起這倆主子一個比一個還擰巴的性子,一時竟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正當嬤嬤還在頭疼時,外頭傳來了一道清脆的聲音:“額娘!”
和聲音一起進來的,則是一個跑的飛快的小矮墩。
一聽到這聲音,胤禛立馬抬頭看向德妃。
果然德妃臉上原先淡漠的表情,已經蕩然無存。
她的眼裡瞬間填滿了疼愛,臉上也堆滿了笑容。
胤禛見狀,眼眸裡像是一下刮起了風暴。
他連忙垂眸,不想叫人看見自己的失態。
隻是他的手卻還死死捏著茶杯,彷佛要將它捏碎一般。
小矮墩像離弦的風箏一般直接衝到德妃麵前,德妃連忙起身扶著他,生怕他摔著。
“瞧瞧你這個皮猴,跑這麼快做什麼,摔著了怎麼辦?看看你這滿頭的汗。”
德妃一邊柔聲教訓著小矮墩,一邊用帕子輕柔的給他拭去額頭的細汗。
“我想額娘了嘛,想快些見到額娘。”小胖墩撲到德妃懷裡撒嬌道。
這話聽的德妃心裡彷佛淌了蜜似的,看著小矮墩的眼神愈發柔軟。
胤禛麵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幕讓他想笑出聲的,母慈子孝的畫麵。
他在心裡冷笑道:額娘,你怕是都忘了這殿內還坐著你一個兒子吧。
而正在說著體幾話的兩人,似乎真的忘了旁邊還坐著一個人。
德妃摸了摸胤禵小臉,望向一旁站著的嬤嬤道:“去小廚房將我讓她們給小阿哥備著的吃食都拿上來。”
“我要吃糖蒸酥酪。”
胤禵趕緊說出自己愛吃的,生怕晚一步就沒了。
德妃瞧著他那一臉小饞樣,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猴急什麼,額娘這裡什麼時候沒有備著你愛吃的點心?”
一旁得了吩咐的嬤嬤卻沒有立馬出去。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慢慢望向在這已成空氣的胤禛。
“四阿哥可有什麼想吃的,奴婢給您一道取來。”
德妃聞言,才發現自己忽略了坐在旁邊的大兒子,一時臉上又多了些不自在。
她收斂笑意,清咳了兩聲,才看著胤禛說道:“你想吃些什麼,儘管說,我讓小廚房給你做。”
站在她身側的胤禵卻仗著德妃看不到,在一旁連續給胤禛做了好幾個鬼臉。
他剛剛就是故意裝沒看到四哥的,誰讓他每回見了自己都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一點都不像是他親哥,八哥和九哥可比他好說話,好玩多了!
尤其是見過五哥和九哥相處的樣子,他對自己這個四哥就更不滿了。
胤禛隻冷冷看他幾眼,沒說什麼。
他起身沉聲道:“兒臣來前用過早膳,就不麻煩額娘了。”
“時候不早,兒臣便先回去了。”
話音剛落,就聽一道聲音迫不及待地在他耳畔響起。
“行,那額娘就不留你了。”
李嬤嬤心累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德妃無語地想道:我的娘娘啊,你說那麼快乾嘛?
生怕四阿哥不知道你盼著他走啊。
她無奈地看向四阿哥,果然,他的臉更冷了。
德妃也發覺自己這麼說有些不妥當,但她隻清咳了一聲,並未再做什麼補救。
胤禛努力克製自己的怒氣,咬著牙道:“兒臣告退。”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在外頭候著的蘇培盛,一抬頭就見自家四爺板著一張臉疾步走出來,直接掠過自己往回走了。
蘇培盛提著一顆心連忙跟了上去。
回到皇子所後,胤禛便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誰也不讓進去伺候。
蘇培盛站在書房門外守著。
他搖了搖頭,暗暗歎了口氣。
這麼些年,四爺每回去永壽宮請安,十次裡得有七次是憋一肚子氣回來的。
也不知道這回要氣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