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讓他就這麼跑了嗎?
當然不!
她立刻追了上去,然而樓裡障礙太多,家家戶戶都在公共過道裡加塞了東西,她爬上一層就發現跟丟了人。
蘇林瑾懊惱極了,但很快轉念想到,既然彆人能有這種書,說不定書店能買到呢?
她停止惋惜,向看門大爺打聽了書店位置後當即出發。
“年年有怪事,今年格外多,那地兒現在稀罕咯……”
大爺給她指的書店是一家新華書店。
看得出它曾經輝煌熱鬨過,闊大的兩層樓麵招牌都還在,如今樓下變成了雜貨店,隻留了一部樓梯通到二樓。
走到二樓書架空空的,隻麵向街麵窗戶的那一麵書架勉強裝了些書,其他位置陳列著紙張筆墨。
店裡沒什麼顧客,售貨員低頭織著毛衣,聽見推門聲頭也不抬。
即便如此,蘇林瑾也隱隱興奮,走到有書的那一排書架前找起書來。
但一眼掃過去,她心就涼了半載。
除了農業相關的書還算豐富,隻有少數連環畫和故事書,找了半天,才在最底下的那層看到一本《工業基礎知識-化工部分》和高中化學有點關係。
至於今天看到的那本,完全沒有。
她拿著這本唯一合適的書去櫃台。
售貨員這才瞄她一眼:“七毛六,書票有吧?”
薑老爺子給了她很多票。
她掏出來翻找,發現小到布票肥皂票,大到工業券,應有儘有,卻獨獨不見書票。
售貨員已經重新拿起了毛線:“沒書票你進來乾嘛?”
蘇林瑾好不容易找到一本有點用的書,當然不會放棄。
她仔細觀察了一下售貨員正在織的毛活像個鞋麵,且是孩子穿的那種鞋麵,便有了打算。
於是飛快地從自己的券中挑了一張工業券出來攥在手心,湊近了說:“同誌,你這鞋麵織得真巧,是給孩子織的吧?”
說到手工活,售貨員看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識貨,麵色也緩和了下來:“就是呢,我也學了沒多久,織出來的鞋麵穿著比布麵的更舒服,孩子穿了跟腳。”
“鞋底怎麼辦呢?”
售貨員眉心一皺:“還能怎麼辦?用不要的碎布納千層底,要不就把穿舊了的鞋底剪出來。”
蘇林瑾感同身受地惋惜:“那可惜了你這個鞋麵,要是能有個新的鞋底就好了。”
要不是看到張媽在家裡做鞋子,她也不知道這年頭原來專門有鞋底賣。
“可不就是呢。”售貨員已經徹底放下防備,皺眉抱怨,“那東西不好買,特彆是孩子的。”
這時,蘇林瑾飛快地伸手按在對方的手背上:“同誌,不如我幫你買鞋墊,你幫我買書?”
對方很快感覺到了帶著溫度的工業券,錯愕地抬頭看著蘇林瑾。
“偉人說過,群眾要互幫互助。”她麵帶真誠。
售貨員已經完全動搖了:“這是偉人說的?”
蘇林瑾朝書架看去:“那當然,不信你可以看語錄。”
對方看著書架顯眼處的紅色語錄,咬咬牙:“那行。”
售貨員把工業券小心翼翼收進手,然後從櫃台下麵掏出她自己的袋子,翻出了一張一元的書票。
可等她看清了工業券的麵額,像被燙了一樣拍回玻璃櫃台:“這不行,你票太大了,我不能這麼跟你換。”
蘇林瑾的工業券麵額有五元,可以買東西的範圍很大,幾乎是票證市場上的硬通貨。
“可我麻煩你了不是麼?”蘇林瑾輕聲說,臉上還帶著笑,舉著手裡的書說,“沒關係,下回有什麼數理化相關的書,麻煩你幫我留著。”
售貨員思想鬥爭了片刻,手捏著工業券:“那好。你爽快,我也爽快!”
買到新書,蘇林瑾心滿意足地從電車下來。
走到白蓮胡同口,聽見了上一回碰見的街坊又在八卦,隻不過這回的焦點換成了她:
“真真比親孫女還疼,要我說是不是有什麼歪門邪道,還是手段高明啊?”
“我看是手段高,你們瞧,上回居然這麼不知羞地說‘一見鐘情’,怪不得他們家二房那個也能眼巴巴跑滬江去!指不定之前是不是就有見不得光的事呢!”
“可得小心咱們家的閨女,彆叫學會了這些烏七八糟的話,這不女流.氓麼!”
一眾阿姨媽媽哄堂大笑:“還真是女流.氓……”
蘇林瑾看著人,把主力記下來:
一個戴棗紅色絨線帽的胖嘟嘟大嬸,一個穿黑色繡花棉襖臉上有顆大黑痣的大媽,還有一個缺了顆門牙說話漏風的老太。
好好好,記住了。
她走近後,那些人互相指指點點迅速收了聲,馬上對她擠出了尷尬的假笑。
她淡淡扯了下嘴角,走到四合院推開了門。
張媽見她回來得這麼遲便問:“銀行人多麼?我平時路過怎麼覺得沒什麼人呢。”
“順便把我姨媽要的東西給她送去。”蘇林瑾接過張媽遞過來的梨湯喝了下去,想了想問道,“家裡誰跟街坊鄰居熟啊?”
像張媽這樣在薑家做了半輩子幫廚的,反而不會跟她們太熟。
因為閒言碎語是大忌。
果然,張媽想了想才斟酌道:“最熟的當然是你大伯母,咱們胡同好幾家孩子都在電子廠上班,她是婦女主任,當然熟。”
到了傍晚,家裡人陸續過來,蘇林瑾特意把大門打開。
見周娟一到果然先在胡同口跟那幾個大媽大嬸胡吹海聊了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進門來。
她看清楚後轉身進了東廂房,薑琳怯怯地跟上去:“姐姐,我能跟你玩兒嗎?”
薑琳比陸茜還小上幾歲,可看氣度像是小了十歲,絲毫沒有薑望那種狂妄又冷傲的氣質。
要不是眉眼之間有一點相似,完全不像他妹妹。
想到薑望,她把門打開:“來吧。”
薑琳步子輕緩,走進來看到她桌上攤著書和筆記:“姐姐是不是很喜歡看書?”
每天晚上離開的時候,她都看到蘇林瑾在窗前低頭寫字。
薑琳想,她一定喜歡看書,自己也是。
“還行,你看書嗎?”她帶來的皮箱裡,還有一套連環畫。
薑琳的眼睛瞬間亮了:“要看!”
她的零用錢攢一周才夠買一本呢!
那是連環畫《小兵黑蛋》,原主唯一的一本休閒讀物。
“可是我有些字還不認識,能看懂嗎?”
提到看書,薑琳的怯懦膽小似乎都少了,流露出這個年齡本該有的嬌憨。
“當然能看懂,不認識的字圈出來,等看完了問我。”
蘇林瑾攤開今天買回來的書,和原主的化學書放在一起做比較,順便試試手感做了道題。
等做完題才發現,小姑娘看書看得很認真。瘦瘦的背挺直,一根手指指著字行,嘴裡似乎還在念念有詞。
這幅認真看書的樣子,讓她記憶中那個有些模糊的場景,似乎又變得清晰了一些。
就好像,曾經也有這樣一個畫麵,小男孩穿著藍色馬甲,在燈下指著書給她講故事。
小男孩和眼前的小姑娘重影起來,蘇林瑾驀然發現,其實除了眉眼,薑琳跟薑望的神態有著很相似的細節。
可是薑望……為什麼會給她講故事?
蘇林瑾蹙著眉一時陷入了回憶。
她穿過來時,接收到原主的記憶理應是全的,可她小時候遭受過父母雙亡的劇烈刺激後,在那之前的記憶就像喪失了一樣。
比如,她完全不記得親生父母的長相,也不記得曾經跟爺爺在江南路街道那套大房子短暫居住過。
“姐姐,姐姐!”薑琳推醒她,小聲說,“越哥在門外找你。”
薑越?
找她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