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3(1 / 1)

趙屏是改造人,這個事實毋庸置疑。

但他自己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因為他竟然見到了活生生的木南喜。

冬天光禿的枝乾細密地穿刺著灰暗的天空,鴉鳥尖銳的啼叫,這也無法驚動長椅上蓋著報紙側躺著的男人。

“喂。”

“我不是。”

電話被掛斷。

“嗯。”

“沒錢,已經破產了。”

掛斷後馬上又進來一個又一個。

“你們老賴一家,不得好死!快還錢!!!”

“項目款又不是鴨子,還能飛了?這周再見不到我跟你們拚命!”

“……”

電話那頭每次都是不同的人,哭訴的內容也各不相同。

而男人也隻是偶爾應答,但也並沒有做出任何反駁,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能力為那些受到傷害的人再做些什麼,隻能當個垃圾桶,發揮最後一點情緒價值……

今天是生存曆不知道第多少年的1月4日,是趙屏那該死的家族企業第二次破產後的第十一天。

勢利眼的親戚把他推到負責人的位置卷餘款跑路,父親畏罪自殺,母親跟人再婚和他斷絕關係,巨額的負債落到肩膀上,一眼望不到儘頭,似乎人生也就這樣了。

劈頭蓋臉的咒罵聲消耗著手機所剩不多的電量,寒冷的冬日裡,手機運作所產生的幾分溫熱就是他唯一的慰藉。

鬥金難倒英雄漢,對十五年前的趙屏最沒用的東西,現在反而成為了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有事有一再無二,家裡第一次破產的時候有父親在還能挺一挺,現在窟窿越來越大再也兜不住……

沒活頭了。

回顧往昔,被人尊稱一聲穆少,十七歲可以活著彆人二十七歲都夢想不到的生活,跑車隨便買,遊戲隨便氪金,想上學就上學,想去旅遊就去旅遊。

是他上半輩子過的太順當了,留到現在的就隻剩下腐爛腥臭的生活碎片。

這就是命運殘酷的地方,公平又不公平。

曾經有一段時間他愛喝酒,但是喝酒也排解不了內心的苦悶。

落在地上的煙頭隻有零星幾個,不是不想抽,是實在是沒錢買了,現在的趙屏甚至下一頓飯都沒有著落。

手機還剩五個電,還能聽兩三個電話,卻不都是陌生的人。

“趙屏啊,女神孩子辦周歲宴,我們都想著你能來看看。”

這個電話開自周瑜,是他高中時的哥們,女神是李寧寧的外號,因為中學時期長相甜美倒追趙屏而出了名,最後雖然沒能在一起,但也混成了不錯的朋友。

趙屏對這個電話感到意外,家裡情況不好,因為不想拖累朋友,自己已經三五年沒聯係他們,沒想到李寧寧的孩子都周歲了。

但正當他想開口問個地址,手機卻黑屏了。

真是老天都在和他作對。

苦笑堆在嘴角,但也無可奈何。

精神的疲憊讓他不得不接受了冰天雪地的環境,身體蜷縮在一起,逐漸閉上眼睛……

……

痛楚,不斷堆積襲來的痛楚。

腦子裡像是有一百個人在呐喊。

意識拚命地掙紮,卻仍舊如墜深淵。

這是哪裡?

疼痛逐漸可以忍受,自己的麵前卻是一片空白。

趙屏不斷用潛意識想要喚醒自己,可事實的結果是自己的眼前隻出現了一塊麵板。

“恭喜玩家獲得指數遊戲的進入資格,舞會過後可以選擇是否接受。現在是遊戲前的狂歡時間,祝您體驗愉快。”

空白的麵板上赫然浮現出來這樣一行小字,趙屏能夠看得很清楚,但是他卻無法移動自己的視線。

“我的身體哪裡去了?”

頭痛完了就是眼痛,因為麵板突然金光大閃,眼睛就是像是瞎了一般,強光照射後的眼睛保護圖層逐漸恢複,趙屏才看清麵板上所發生的變化。

【時裝】由係統自動生成,可能是你生前最體麵的衣服,也可能是你意識裡最熟悉的自己的裝扮。

【信鴿】在舞會開始之前,你會獲得三隻信鴿,可以隨機向三個人傳遞問題,或者隨機回答三個人的問題,您可以進行選擇。

【舞會】開始時間10分鐘之後,舞會結束需要您進行是否開始遊戲的單項選擇,需要謹慎操作。

信息很簡單,隻有三個,但裡麵包含的內容卻有些複雜。

所以自己這是來到了什麼異度空間嗎?趙屏心想。

什麼【指數遊戲】,聽名字像是一個有點噱頭的懸疑遊戲,那按照一般的遊戲生態,先生成角色,再開始任務,嗯,很合理。

隻不過這個遊戲的起始界麵還有些不同。

三隻信鴿,也就是說可以與其他三個也擁有信鴿的人交流,或問或答,看你選擇。那就是說明還有其他像他一樣來到這裡的人?

生前這個字眼用得很靈性,趙屏不知道處於現實中的自己,現在到底還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會不會真的凍死在了街頭,但也有可能隻是字麵意思,遊戲出生之前。

注意到舞會的時間隻剩下了不到10分鐘,趙屏開始思考信鴿的用處。

是先問還是先回答?一個主動權的問題,但是趙屏選擇了先回答,因為他想要了解了解其他玩家遭遇的問題狀態。

隻是一個念頭的事情,一隻藍白色的小鳥憑空出現,它的嘴..巴裡銜著一張暗紅色的信件,落在麵板上牢牢貼合。

“你身邊有已經進入這個遊戲的人嗎?”

問題隻有這一句,趙屏的回答也很簡單。

“沒有。”

自己斷網已經很久,除了那些追債的債主,也沒有多少願意主動接近他的人,簡單來說,窮屌..絲就是沒朋友,自己的信息閉塞,這是事實。

考慮到這個回答是實時性的,幾乎是他在腦子裡一想就出現,真實性很有保障。

但是單純從這一個問題來看,沒有收獲很多的信息。

趙屏學聰明了,用下一個信鴿提出了差不多一模一樣的問題,但用自己三..角貓的語文功底進行斷句。

“你那裡有已經進入這個遊戲的人傳遞的詳細信息嗎?”

放在一個問句裡就是一個問題,沒毛病吧?

在隻要對麵的人在心裡想了這些念頭,信息都會傳達到他這裡。

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法。

“這人問的什麼破問題,這不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嗎,熱搜上掛了一天一..夜,到處都是人勸不要讓新人進入這個遊戲,進來就會死。真是的,白白讓我浪費一個回答信鴿,不然我出去還能將有用的情報賣一大筆錢。”

錢這個字眼讓趙屏很敏..感,原來這個遊戲的信息還能賣錢。

隻是他兩個信鴿都已經用掉了,似乎也隻是知道了一些其他人的二手信息。

最後一個問題:

“你會選擇進入這個遊戲嗎?”

問題發出立刻收到了回答。

“會。”

絲毫沒有猶豫,這就是正確的答案。

如果這個遊戲真的是必死的結局,不會有人有這麼肯定的回答。就像商場的投資,如果沒有一定的利益,和提前調研的成功可能性,是不會有人前仆後繼傾家蕩產地還在堅持著的。

事情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剩下的最後一分鐘時間裡,趙屏打開了時裝麵板,右下角是進入舞會的倒計時,而正中間是一個模仿他身形的q版小人,似乎在練習跳舞。

笨手笨腳的樣子十分可愛。

小人兒身上的衣服也很熟悉,是趙屏年輕的時候專門找K家定製的名牌西裝,花了大價錢,是他那時候給自己的16歲生日禮物,而在11年前就已經因為家族的第一次破產而不得不賣給了古著奢侈品店,看著這身由他親自參與設計的熟悉衣服,心裡滿滿的都是懷念啊。

舞會倒計時。

三。

二。

一。

“歡迎來到狂歡之夜!”

提示聲隻在一瞬間響起,輕微的一陣眩暈過後,趙屏終於落到實處,腳踏實地。

音樂的聲音震耳欲聾,空氣中彌漫的滿是迷醉的氣息。

“靠,這感覺也恁真。”

掐了掐自己,痛的,沒有半分延遲。

跳了跳腳,伸了伸腿,動作也很連貫。

這好像就是他自己真實的身體。

要不是身上穿的是那件他早就變賣掉不可能再贖回來的衣服,從反光的舞池裡反射出來的是一張年輕帥氣的臉,趙屏還真以為是回到了自己的過去,又被邀請來到了哪個熱鬨的舞會。

“先生,這邊給您的酒水,喝了之後體驗會更好喲!”

漂亮的兔女郎兀地出現在趙屏眼前,手裡澄紅色的液..體莫名的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像是被係統設定好的一般,即便不是趙屏自己的意願,雙手還是不聽使喚地將酒杯送到了嘴邊。

真香!

趙屏已經記不得自己上次喝這樣高級的酒是在什麼時候了,舞池裡的人很多,但無一例外的都看不清楚他們的臉。

不知道這是不是這個遊戲的保護機製,以防在一開始的時候麵目暴露,之後到遊戲裡被針對,反乎常理看不到人臉的視角範圍,讓現在的他知道了那杯酒的作用。

隻是淺淺的抿了一口,整個人就開始飄飄欲仙了起來。

這絕對不隻是普通的酒,趙屏嘗試了一下,沒有任何異樣的喉嚨卻發不出來任何聲音,三勤五感中似乎隻有觸感被放大,因為離他最近的一個看不清處麵目的白裙子姑娘輕輕碰觸了他的後腰一下,趙屏難受的幾乎就要跳起腳來。

是要邀請自己跳舞嗎?

女人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但是就是站在他的麵前不走。

是要和自己交流什麼信息嗎?

看不到,也說不出,混亂又狂歡的舞池,人頭攢動,如果他要是再沒有下一步動作,這個女人就會被人群擠走。

邀請她跳舞吧。

突然冒出來的念頭。

在這個舞會裡想的似乎比做的還要誠實,不知道是不是那三隻信鴿的後遺症,念頭一冒出來,趙屏幾乎是立刻上手。

“唉,幾年沒見過女孩子了,這麼不矜持。”

趙屏在心中唾棄自己。

雖然他的真實年齡已經是上了三十多歲的成熟男人,但是他人生最快樂的時候,還是那段十來歲的年少放蕩不羈的自由時光。

跳來跳去都不覺得一絲吃力的年輕身體是如此的美好,和對方擁簇在舞池裡舞動,能夠專注於當下,將現實中的那些心酸肝痛暫時遺忘。

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首樂曲,這樣美好的沉浸式體驗,確實令人十分流連忘返,真實感已經高到了一定的極致,但是手牽著的女孩依舊模糊的臉,仍然昭告出了這隻是一個遊戲的世界。

不過對於邀請函上的那個問題,趙屏心裡已經有答案了。

不知道狂歡之夜已經進行了多久,這裡似乎並沒有明確的時間觀念,除了一種舒適到極致的感覺,真實與虛幻相交映,仔細深究的話,趙屏似乎連自己剛剛才進行過的舞蹈動作都已經忘卻了。

怪,但是瘋狂。

相同的兔女郎不知從何時開始出現,用鑲嵌著鑽石美甲的漂亮的手將一杯藍色的酒液喂到趙屏嘴邊。

透徹骨髓的涼爽一股腦直衝腦門,像是打開了秘境的一把鑰匙,意識回籠,一開始就提示的問題出現:

“是否選擇接受【指數遊戲】的遊戲邀請?”

“選擇:是!”

不需要猶豫。

“玩家信息已上載,遊戲同傳中……”

“檢測到玩家曆史身份版本,正在為您進行合並……”

“觸發係統的回歸獎勵,已記錄原始模型。”

“區域上載完成,已自動幫您修改風險指令。”

“老賬戶特殊配點已交付係統進行匹配,等待開啟指令。”

“融合進度……100%……”

“遊戲id .4567老用戶,歡迎您的到來!您不在的五百七十八年裡,我們已經完成了二百四十一次更..新,以下是更..新的規則要點:”

“一,不知者不可為。”

“二,鏈接點不可查。”

“三,懷異心不可有。”

“新手教學已跳過,更多的規則等您來探索,願您重拾往日輝煌,早日通向指數的終點!”

巨大的信息量,一鼓作氣地傳入趙屏的腦袋,幾乎沒有預留任何喘..息的空間。

頭疼得不行,讓趙屏眼前發黑,身體癱倒在一旁緩息,

隻能聽見雨點的聲音由小變大,逐漸聚焦的眼睛,瞥見車窗籠蓋了一層水霧,從裡麵向外隻能看到色彩不斷變化的輪廓。

“對,我們發現了異常發熱的人,正打算把他送到監管所。”

“人有些失常,可能已經開始變異,也許新上任的醫生會治好他的毛病,總要試一試。”

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一直到趙屏完全拿回身體的主動權,才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十分難受的身體在繩套的桎梏下漸漸從麻木中緩了過來。

“喲,我們的小雞崽醒了。”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紅光手電照到趙屏的臉上,身體激起了一層痙攣反應。

不受控製地左右抽..動,一直到已經變形的繩索束縛在身上更加扭曲難耐,趙屏才又度過了一個短暫的陣痛期。

“看樣子又是一個身體強度變異者,不知道評級能不能夠到C。”

“還c呢,你瘋了,像這種小雞仔能有個d的水平,就已經不錯了。”

“那個占卜師一定是騙人的,什麼天降紫薇星,好運從來都沒有光顧過我們監護區,這麼長時間過去,連漂亮的雞毛都沒見一根。”

兩個人談論的話,也落到趙屏耳中,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自己所處的環境,發現車廂除了一堆和他現在身上一樣的套繩,剩下的都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似乎這兩個人吃喝拉撒都在這上麵,身體略微轉個角度都會不小心碰到東西叮叮當當響一陣兒。

“臭小子,彆亂動。要覺醒也彆在我的車裡覺醒,要到監管所了,還有你好受的。”

各種信息像是數據一般被輸入趙屏的大腦,這兩個人所說的監管所的字眼在新出現的記憶中也能找到印象。

【監管所】,特殊能力監護人員的地級單位,配備有輔助監管的醫生和具有特殊能力的監管人員,已從中篩選出合格的變異能力者。

在這個遊戲的世界觀裡,時間不是純粹的記錄,而是可以度量的單位,這裡的底層共存有三種人:刺殺者,恐夜者和變異者,而管理他們的上位則是輔佐官。

“你們確定了這是個變異人員?”

“可是他的身上並沒有任何排異反應。”

趙屏被兩個人帶下車後來到了監管所所謂的“觀察區”。

裡麵除了他還有兩個人在,一個一動也不動,像是入定了一樣,一個表情痛苦,縮在角落。

趙屏被安排到兩個人中間,隔著透明的玻璃組成一個個單間。

隻是他走出玻璃的碎片已經零落一地,隻剩下一個內層的框架,透過細密的裂縫,趙屏可以看到旁邊的人處在極度痛苦的邊緣。

那個自稱醫生的人見此走了過去,卻沒有做出任何像普通醫生一樣檢查的動作。

而隻是拿出一杯冰藍色的液..體,並總掛在胸..前的配刀劃破地上人的手指,滴進帶進來的酒杯裡。

鮮血和冷凋的藍結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怪異的顏色,而地上的人卻像是看到了救命之藥,一把奪下,灌進胃裡的動作一氣嗬成。

這樣的事情每兩個小時就要發生一次,是每個變異者必然都逃不開的命運。

“果然還是新來的做事神氣,就坐著辦公室裡甜酒,不像我們累死累活地出外勤。”

“彆羨慕了,能覺醒降臨這種天賦的人,隻是少數中的少數。”

趙屏端坐在隔離室的正中央,接受著所有人的觀察,沒有人想朝他搭話,因為不知道最後活下來的會是誰。

“真的是檢測儀誤判了嗎,他怎麼一點事情都沒有?”

“那就再用點藥。”

“你瘋了嗎!”

“能留下來的變異者越多,對我們越來越有利。”

“馬上就要入夜了,就我們現在這個情況,難道你們都不害怕了?”

這裡的時間流逝和現實世界有大大的不同,白天至少有148個小時,患有恐夜症的人們隻能服用睡眠果實休息,因為入夜的時間是不確定的。

這裡分為兩波完全不同的人。

一種是刺殺者,他們渴望入夜,夜晚能夠將他們的實力發揮到最大的程度,並且傳聞殺..戮能夠增長他們的實力。

另一種就是恐夜者,是處於這個世界中的絕大部分人,他們沒有特殊能力,到了夜晚還會喪失一部分的行動能力。

而在他們中間產出的變異者就是與刺殺者對抗的最強力的人員,變異者保障恐夜者的生活,這就是這裡的生存法則。

“所以你究竟是哪一種人?”

完全對峙的兩個陣營,從這個遊戲的限定規則來看,刺殺者是少數,恐慌者是大數,而夾在其中的變異者,則可以接受兩個陣營。

其實變異過程十分驚險,但是他們能夠獲得特殊的能力,也因此立場比絕大多數人要複雜。

趙屏對於這些信息接受程度良好,也覺得非常有意思。

兩個把趙屏抓過來的變異者在玻璃外麵低頭對著醫生說了些什麼,然後醫生回到他的起居室裡拿出了一杯調配好的淡紅色液..體遞給趙屏。

“這樣也太冒險了。”

“有時候冒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真沒想到你還是一個激進派。”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不知道準備液..體是何成分,隻是能聞到有一股淡淡的血腥,讓刺殺者聯想到狂歡舞會上兔女郎遞給他的液..體,隻是當時的感覺太過於迷..幻,就好似一個夢境,並不能直接下斷言。

沒有著急喝,趙屏把..玩在手中轉來轉去,和他一同待在觀察室裡的剩下兩個人對這杯酒視若猛虎,即使忍著身體的疼痛,也自覺的遠離趙屏。

“喝吧,不害你。”

醫生催促著,不是很能讓人相信的樣子。

但是此時外麵的監測麵板卻發生了波動。

“數據波動了,他是變異者。”

麵板紅..黃藍綠,四條清線,各自起伏,紛雜無常,連接數據麵板的電線,卻突然發生一聲巨響,隨之火花四射,想玻璃房裡麵與檢測板相連的長線也引爆,鮮豔的火星照射到趙屏身上,輕輕的疼痛感,讓他的身體有些發熱。

“這是什麼情況?醫生。”

“你問我我問誰?你們破監管所沒有維修人員嗎?東西都這麼落後。”

這位新來的醫生顯然是不知道這片監管所的窘迫現狀,他們所庇護的恐夜者越來越少,交不上征集稅,連正常的日常開支都不夠,更何談外聘維修人員。

因為這裡的科技產業高度異形發展,大部分東西都有機械義體代替,人工費昂貴的嚇人。

“快連接老孫的監測端,告訴他我們這邊出狀況了!”

醫生顯然是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神色有些慌張,老子是這片監管所的主理人,變異者大大小小的活動也是由他負責。

孫晉是速度型的變異,接到教室後第一時間從北部向這趕來,過了沒一會兒,老遠就能看見一個穿著軍大衣等人像獵豹一樣朝這裡奔來。

“小兔崽子們,把三個變異者關在一起,可真有你們的。要是他們屬相不合,不願意受到影響,就都得玩兒完!”

“你們變異的時候見過我這樣做了嗎?照漫畫虎。”

男人中氣十足先聲奪人,背訓斥的兩個人,有些不服氣的低聲反駁。

“都怪新來的那個醫生,是他不懂。”

監管所的老醫生在上一次入夜裡沒能回來,這個醫生是老師費儘周折從彆處要來的,現在還不能得罪。

但是醫生自己似乎是有自己的想法。

“窮鬼們的套餐也是最後一次了,我不會再來了。”

重組再構的過程非常不好受。

所謂的醫生也當然不是在世華佗。

趙屏幾乎瀕死,但他卻想起了很不一樣的東西。

木南喜。

一個深深刻印在他靈魂上的名字。

信仰在那一刹那突然改變。

既然過去已經結束。

也該在世界的陰影下睜開雙眼。

這本來應該是他在成為改造人之前發生的事。

但一切都錯亂了……

“請攜帶生命體的旅客放下武器,本班次守衛者即將到達,願您遺忘痛苦,以獲新生……”

耳邊很吵,震得木南喜的腦袋嗡嗡作響,耳膜負載壓力所帶來的疼痛讓意識明晰幾分,但她的整個身體卻像是完全被割裂,無法行動半分。

這不是很好的感覺。

“該死的,怎麼動作這麼快!”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還差一點……來得及!”

兩道怪異的聲音越過未知的嘈雜達到木南喜的意識裡,周圍似乎是受到了劇烈的衝撞,五感並沒有完全恢複,但她還是嗅到了鮮血的氣味。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你帶她走,不要報告,最好永遠都彆再回來!”

話音剛落,當冰冷的液..體注射進木南喜的身體時,異常巨大的壓力幾乎要絞斷她的身體,生理性的反射讓她吐出一口鮮血,顧不得疼痛,強..迫瞳孔聚焦,找回身體的自主權,迎麵而來的卻是腥臭腐朽的一張血口。

黑紅的藤蔓束縛木南喜的身體,堅..硬如鐵的部分已抵住她的大半邊身子,痛感傳達得很遲,在血色即將閉合之時,刺眼的光芒在她周遭吞噬一切。

“他們用了時空謬誤,快!緊急求助追蹤小組!”

……

天旋地轉的感覺一直持續到木南喜意識清醒,這是她從輔佐官學校畢業之後從來都沒有過的狀態。

作為畢業班的驕..傲,堪堪不過二十歲,她就已經拿到了從業資格。

過程艱辛但順利。

而當下,費力扯動半邊身軀所帶來的疼痛讓木南喜不禁皺眉,擺脫身上一層如同糊糊的東西,血液重新汩汩流淌出來,這讓她意識到了人體的脆弱。

腦袋裡空空如也。

右半邊的身子無法動彈,沾染了大片血水的異態糊糊底下,從肩膀所在的位置開始,除了難捱的疼痛沒有任何可以操縱的觸感可言。

這讓木南喜清楚地認識到自己身體上的巨大變化,以及如果再不及時治救,此等凡胎肉..體隻會就此腐爛在這一堆臭糊糊裡。

到底發生了什麼,她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服從,顫..抖的指尖使不上任何力氣,再也無法顧及疼痛的半邊身子,隻能依靠重力的慣性,將手伸向腰間的武器。

這是學校送給她的成年禮,絕非凡品,刀槍不入,當下卻被損毀得七零八落,如若不是內裡封層的隔絕材料作保,此刻的下場應該也和她被碾碎的外套一樣。

用不了多少力氣,無法打開裡麵的夾層空間,好在當初隨意放進去的傷藥還在。

是先排毒還是先補充體力?

不是很重要,輔佐官的物品對於普通人來說,都是靈丹妙藥,治療皮外傷輕而易舉。

指腹觸碰到的是軟綿的東西,雖然還有藥丸的形狀,但也讓木南喜不禁懷疑起來。

但眼下無法,東西入嘴,手上竟然還留了一層藥皮。

怕不是變質了,苦澀和腐朽的氣息直衝天靈蓋,如果木南喜還能鏈接自己的靈能,這時那些靈魂們肯定得氣的跺腳。

左邊的胳膊也斷了,手怎麼也收不回去。皮肉無法支撐骨頭的重量,關節處連接的地方直接向一邊傾側,嘎查一聲的異位十分清亮,斷骨不是很疼,但碎骨紮得疼,幾乎無法忍受,這也證實了之前她所承受的壓力的真實性。

五臟六腑湧現上來一股血腥,輔佐官的配備藥物也沒有發揮它的作用,隻是讓木南喜陣陣不適。

血流個不停,呼吸越來越困難。

血色糊糊開始冒泡泡,破碎的聲音似乎也在嘲笑著這個脆弱的外來人。

難道自己隻能這樣死去嗎?

指數遊戲,指數為王,但她也不過隻是笑話一場。

……

“你給她吃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

“再洗一次胃,實在不行,直接換了吧,但是要加錢。”

冰涼的液..體衝進衝出,喉頭腥甜,意識也逐漸清醒。

“真臭,怎麼比武溝裡的那些白癡都臭!”

嫌惡的聲音一直沒停下來的,木南喜一次又一次在女人粗糙的操作水平下吐得不能自我,直到胃兒空空。

“說的就是你啊,彆在我跟前冒泡泡,真是的,自己醜還不讓彆人說。”

放開水閥,黑臭的液..體頓時無蹤無跡,木南喜的眼睛被冰冷的儀器強..迫睜開,藍光照射進去,異物消融,視線頓時清明起來。

“這麼說,她的自主意識醒的還比你早?這可真不多見。”

木南喜被放置在一種堅..硬的鐵台上,頭頂是各式各樣的儀器,洗胃的管子被拆下,臉旁邊的金屬探頭上還沾著她的血。

“老四這次也是費儘心力了,時空謬誤的發動得要了他的命,真不知道這次搜查還要多久,生意都不好做了。”

身體右側突然出現一張煞白的人臉,長如藤蔓的發梢垂落下來,在木南喜的鎖骨處一陣瘙癢。

強光照在身體上,周遭的儀器飛速轉動,一陣炫目,卻一一落在了自己的身體上。

尖銳的刻刀沾進一種純黑色的液..體發出嘶嘶的聲音,消殺過後刺透腐肉也隻在一瞬之間。

碎裂的骨頭像蘿卜一樣被白臉操縱的東西一一拔..出,木南喜疼得嘶吼,卻被一旁的女人一把往嘴裡塞進去一個充滿鐵鏽的東西。

“確定是這個生物嗎?她長得可一點都不危險。”

“你想說好看就直說,誰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

嘴裡的東西咬不破,但毫不遮掩的疼痛也讓木南喜損傷了上顎,血液自嘴角流下,還未滴落,便被一束觸手截取,紅豔豔的顏色十分顯眼,視角費力轉動,觸手底下是熟悉的一大攤糊糊,紅色的,帶有她的顏色。

“小五仔,老四有說要把她帶到哪裡去嗎,不如你把她留在這裡,讓我研究研究,嘿嘿……”

觸手貼到白臉跟前,先是冒出來一個泡,又相當急..促地破了三個泡。

一旁的女人也不慣著白臉,扯著一大捧頭發教訓道:“就你這三腳貓功夫,次頁島的研究院都沒研創出來她的序列,你還能找出什麼來?也就是看上了演古生物的標致。”

“嘿嘿,那可是演古生物唉,超酷的好吧,想想他們的健全,誰不渴望著那份完美!”

白臉撇撇嘴,旁邊的女人也沒有再反對什麼,隻是扯下來觸手的一段,將眼前礙事的黑發約束起來。

她滿心滿眼的隻有這份研究。

……

“喂,臭小子,不去訓練在這乾嘛呢?”

“說的就是你,啞巴了?還是聾了?”

一個老頭叼著根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簽兒,一瘸一拐地走到牆角,這裡跪著個泥人,背影活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

“報告長官,俺不啞巴,波也不聾,但俺不能留在這了。”

老軍官走近了,一雙老花眼才看清跪著的是個大塊頭。

他先劃開胳膊流了一攤血,再捧起一坨一坨被血液凝固的灰土往自己身前填,哭得像個傻子,還抽噎得肩膀一聳一聳的,鼻涕醒出來個泡泡,在黝黑的皮膚的映襯下顯得錚亮錚亮的。

“你哪個班的?把你們班長叫來,我真該替他好好教訓教訓你小子。”

大塊頭打了個哭嗝,手上的動作沒停,斷斷續續地說道:

“報告長官,俺、俺在預備營二班,俺就是班長。俺班的人昨天被調去清理指數汙染,又遇到的敵團的襲擊,他們都向俺求救,可俺、俺就能扛回來一個人……俺現在在埋人,他肚子上有個大窟窿,我用手給他兜著,後來沒兜住,一回營就咽氣了,俺、俺得把他填上……”

大塊頭毛手毛腳,土勻都勻不平整,已經冰冷的血液滲透進了灰土,結成了塊,掩在一堆已經變形完全看不出人樣的死肉上。

天沒亮的時候他手底下的人也還算體麵,把漏出來的腸子塞回去,也還算得上是個囫圇人,可是人一死透,就不一樣了。

他們剛接觸過被指數汙染過的物質,有半個月的潛伏期,算是半隻腳踏進了紅燈區,病毒對死亡的感染加速了化肥的速度,不出兩三個時辰,已死之人連塊白骨都不會剩下,而是變成新的汙染源開始生根發芽,然後被每一個遇到它的人狠狠一腳踩碎,阻止它們加重影響生態的變化,維護已經奄奄一息的熱土。

這都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灰土之上,什麼都會停止,唯有死亡生生不息。

儘管結果無法改變,妥善埋葬戰士的屍體,在異變完成之前掐死死亡的果實,是每一個軍人的共識。

老頭看了一會兒,轉身走了,於是大塊頭哭得更猛烈了,不知道是疼的還是難過的,也許是血流多了,神誌也變得不太正常,嘴裡支吾著就剩“不行”。

他剛想轉身再刨些土把剩下的屍體埋上,但沒過多久那個老頭就扛著個鐵鍁和一桶油回來,將他攆起來:

“去去去,真他..媽晦氣,你也彆在這兒了,滾吧!我給你們二班記上一個全體戰亡,想上哪去上哪去吧,還有,彆一口一個俺,讓人瞧不起。”

老頭把破爛的軍裝儘可能擺弄整齊,掘墓人的勳章被他彆到了右胸..前,手上掘墓的動作比他不利索的腿腳快了數百倍,將最後一塊散肉掩埋好以後,也沒再吝惜嘴裡的那根簽兒,顫顫巍巍地點上火,粘滿了血液和油的灰土便開始熊熊燃燒,將最後一絲信念的火種燃燒在悼亡者的心間。

木南喜在做夢。

她的腦海裡映現出了淋漓的鮮血,但內心感受到的卻不是排斥。

“你很特殊。”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木南喜抬頭看去,在這處不知道是什麼空間的儘頭,看到了一個奇怪的身影。

似乎隻是小小的一團,但聲音又的的確確是從那裡發出的。

感受到了木南喜的注視,模糊的身形動作靈活,幾下便閃躍到了木南喜的身旁。

“我好像知道你,但是我現在想不起來了。”

很奶的聲音,但語氣中也透露著幾絲迷惑。

“你是誰?”

“我忘記的事情很多,但這應該很重要,真奇怪……”

火紅的一團跳躍到木南喜的肩膀上,沒有任何實感,卻依舊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感覺。

“罷了,既然你能來,你就幫幫小源吧,他被虧欠太多。”

幾抹細膩的紅輕輕地撫過木南喜的脖頸,讓她感覺到微微有些火..熱。

這是尾巴?

還沒有等木南喜多想,異常難言的失重感襲來,她睜開眼睛,漆黑一片,但熟悉的塵土味道告訴她,這是又掉進了某條未知的地道。

想到剛才莫名其妙的話,木南喜下意識地去尋找和她一起在指數遊戲中存活下來的人的身影。

小源?

沒錯,是叫源。

“源先生,你在哪裡?”

木南喜覺得自己這次很走運,毫發無損的就下來了。

沒有上次的慘狀,也不必手忙腳亂,好像她不做點什麼都說不過去。

隻能去找源。

這個密室比上次木南喜發現的那個要大得多。

她的喊話甚至都傳出回音,每一絲輕微的聲響都在這個空曠的空間裡顯得清晰極了。

“源先生,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木南喜不知道這份記憶是真是假,想到上次和學校老師一起去見源先生的時候,他似乎說不了話。

會不會是個聾啞人?木南喜心裡也沒底。

正當她想向遠處搜尋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木南喜的腳踝。

木南喜下意識地想跳起來,並且條件反射地踢開了那隻冰涼的手,可是等著她自己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入目的便是陳耕那雙幽怨的眼睛。

看樣子他是摔在了她的前麵,替木南喜做了肉墊。

木南喜知道自己剛剛的一腳下腳可不輕,她擔憂地執起對方被意外攻擊的那隻手,卻發現除了非常冰冷,那隻手依舊完美的像是一座精美的雕塑。

但這個男人可是活生生的人。

“真是抱歉,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木南喜緊張地看著陳耕,陳耕也在用古怪的眼神看著他。

場麵莫名的尷尬。

但陳耕舉手投足之間都很優雅。

他慢慢地站起來,並撫平了衣服上的褶皺,輕輕地將木南喜留在他身上的塵灰拍起,然後和木南喜大眼瞪小眼,在略感灰暗的空間裡沉默著。

木南喜覺得自己有些受不了這樣的情況,於是開口:

“請問您有什麼問題嗎?”

這位先生的氣場有些過於古怪,讓木南喜有些無所適從。

“你是我母親嗎?”

沉默了良久,對麵的男人突然開口。

“什麼?”

“你是不是我的母親?”

當場認媽是什麼操作?木南喜覺得自己還沒有那個能力生出來像對方這麼大的孩子。

“恕我無禮,這位先生,我今年隻有二十歲,並且看起來要比你要年輕。”

似乎是注意到這個問題,陳耕輕輕地皺了皺眉頭,擺出一副很是不解的樣子。

正當木南喜想等待一個他的解釋的時候,陳耕竟然直接繞過他,直直地走了。

木南喜覺得自己有些心塞,深呼一口氣,小跑地追了上去。

“這位先生,我想你不應該丟下我。”

木南喜沒注意,麵前的人一個停身,她就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鼻子撞得生疼,她也越來越搞不懂這樣的情況了。

“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是你把我帶過來的。”

“奧。”

木南喜也不知道陳耕是什麼神奇的腦回路,輕飄飄地回答過後,就兀自前行,繼續把木南喜丟到了一旁。

她也終於受不了陳耕的行為,覺得對方的腦子可能有點大病,所以就問出了一個不太禮貌的問題。

“請問,您今年幾歲?”

本以為陳耕會直接就走掉,沒想到前麵的男人停了下來,轉過身來,認真地掰扯他的手指頭。

他數的很慢,似乎還數錯了一遍,第二次終於停留在一個數字上。

“18歲?”

陳耕搖了搖頭。

“28?”

繼續搖頭。

“38,但是你看上去絕對沒有這麼大。”

陳耕猛烈地搖頭。

“彆告訴我你隻有8歲。”

在木南喜不可置信的眼神下,陳耕深切地點了點頭。

這下她終於知道那個夢是什麼意思了。

用最昂貴的東西換一個未來啊。

木南喜並不了解這個夢的龐大,但她還是咋舌於這樣代價巨大的選擇。

木南喜感覺到這裡與她原來所處的世界的不同,它有自己獨..立的邏輯,原則和歸宿,也許它曾經存在,但在現實世界裡依然缺乏合理性,木南喜不知道它是以怎樣的緣由誕生的,但她此刻深切地感受到,她需要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