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爺不光是大清的皇帝,也是她佟家的外甥。
康熙爺年少時,即便是天從奇才,天生的帝王之才,到底是年弱,又被鼇拜壓著,顧命大臣都沒一個真正的在顧明。
反而是佟家對這個嫡親的外甥那真是掏出了祖宗本兒在扶持皇帝。
瓜爾佳氏和赫舍裡氏也是見過小小的皇帝穿著黃袍,卻不見有半分權力的模樣,嘴裡不說,心裡卻是極為心疼這個皇帝外甥的。
麵兒上都好,就是私下裡佟家給皇帝上貢的東西裡,總是有那麼一兩件不起眼,卻很是得皇帝喜歡的小物件兒。
到如今,康熙爺已然成長為冷麵強勢的帝王,瓜爾佳氏和赫舍裡半句不提當初,就像是那些小物件兒真的是佟家偶然送進去的一般。
這樣的關係,若是康熙出來逛一逛花燈節,她作為嫡親的表妹作陪倒是沒什麼的。
可當初在酒樓裡兩人相對的那個眼神....她現在依舊記得很清楚。
如月下平靜的湖麵,卻隱約含著暗潮洶湧。
不似哥哥瞧著妹妹的神色,但卻又說不清楚許是當時氛圍使然,背著火光,她誤會了而已。
可若是沒誤會呢?
佟蓉婉渾身一抖。
“不行,不行,我非的搞清楚,提前給自己留一個後路才是。”
.......
瞌睡來了,正巧就有人遞枕頭。
太皇太後讓人傳旨說今日裡想去京畿散散心,身邊缺個機靈的,讓她陪著去侍奉太皇太後。
彩衣娛親這件事情,佟蓉婉爐火純青,收拾收拾就準備前去暢春園。
剛湊巧,康熙爺也要前往暢春園。
康熙爺要去,朝臣必然是跟隨皇帝走的。
朝臣要走,難免會帶上那麼一兩個家屬。
大清早的,京城前往京畿的路上,便是有許多的馬車。
一路上自然快不了,怕是比走路也快不了多少。
佟蓉婉悄悄撩開馬車窗簾瞧了一眼,看到那些大臣隊伍裡麵的小青帳馬車,倒是有些意思。
她抿嘴一樂,這些個皇親國戚權臣們倒是很操心陛下的後宮呢。
或許這一路也頗有些趣味也說不一定。
沒成想,最讓她感興趣的一個姑娘竟是讓她剛到暢春園就遇到了。
在給太皇太後請安,陪著老人家用了膳,出了院子門,佟蓉婉瞧著滿園的景色,倒也不想回自家的院子,乾脆帶著春華和秋月在院子裡逛了起來。
“喲,瑪琭格格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逛?”
一個婆子的嗓音從遠處半扇門處傳來。
“出來逛逛,一會兒就回去了。”
女子的聲音溫和,卻不顯得柔弱。
但那婆子卻不願意放過她,“哼,說來逛逛,格格倒是選了這麼個好地方。”
“就這麼一個人來這裡逛,若是遇到了什麼貴人,不是被貶斥,就是能一步登天呐。”
“格格是個聰慧的,倒瞧著不像是要被貶斥的樣子。”
話中的意思簡直明晃晃的。
若是一般的姑娘怕是擔不起這話。
佟蓉婉聽著那被稱作瑪琭格不是個柔弱的,輸不了,便不感興趣的正轉身離開,就聽見那少女溫柔的嗓音傳來,絲毫沒有任何的怒意,甚至是情緒的起伏。
“嬤嬤說的倒是好笑的話,我單純的逛逛院子,您心思多,竟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功夫,兩句話就算計上了主子。”
“好伶俐的一張嘴,我一個老婆子算計是什麼主子了!彆什麼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
“您不是說什麼貴人要麼貶斥我,要麼一步登天?您可不就是在估麼著貴人的心思呢?”
那姑娘語氣不冷不熱。
“就是不知嬤嬤估摸的是哪一個貴人呢?”
佟蓉婉轉過的身,又轉了回來。
“格格?”
“倒是聰慧,聽著聲音很是陌生,我應該是不曾見過。”
幾步走過半扇門,正好瞧見一個穿著綢緞的婆子正指著一個少女,滿臉的怒氣。
而那少女...
就是身後的春華也眨了眨眼。
倒是很有幾分氣質。
自家主子的容貌定是冠絕天下的,要她說,就是滿京城也沒有任何一個格格主子的能比得上。
但眼前的這個姑娘不同。
眼前姑娘姿容自然是好看的。
流暢的鵝蛋臉兒,眼眸是好看的杏眼,眉目秀麗,紅唇巧鼻。
即便是容貌不比佟蓉婉,卻也算是京城之中少有的美人了。
但美人繁多,若是如花瓶一般光有貌,無內涵那也是無趣。
偏生少女身上有一種氣質。
這氣質.....
佟蓉婉輕輕的挑眉,倒是和年少時的皇帝有幾分相似。
佟蓉婉過來時從未刻意的壓製自己的動靜,兩人紛紛轉過身。
顯然兩人都認識她,那嬤嬤氣焰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的消失,反倒是堆起來了滿臉的笑意。
“喲,老奴給蓉婉格格請安。”
那嬤嬤轉過身,一臉殷勤的給佟蓉婉請安。
那女子往前走了兩步,福身行禮。
“烏雅瑪琭請蓉婉格格安。”
話說完,院子裡卻驟然安靜了下來。
原本該說話的佟蓉婉卻愣在了原地,就這麼瞧著行禮的少女。
就連春華都很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佟家小格格性格活潑,性子聰慧,甚至年少時被皇帝親口稱讚有“大智慧”的姑娘從未苛刻對待過任何一個丫鬟或者侍從。
隻要不犯錯,甚至說很和煦。
按道理來說,方才小格格還在說這個姑娘聰慧,分明是懷著單純的好奇瞧一瞧,順帶給她解圍罷了。
為何見到了人卻....
佟蓉婉不知旁人如何想的,或者說旁人不知,她難道還不知道嗎?
聽到烏雅氏這個姓名的一瞬間,她腦海這一瞬間如同雷擊。
她甚至就這麼明晃晃的驟然瞪圓了眼眸,看著眼前姿態規矩,姿容秀麗的滿族姑娘。
直到一旁的嬤嬤慢慢的變了臉色,瞪了一眼身邊的女子,笑著說道:“可是這個不知趣又妄圖攀高枝的丫頭衝撞了小格格不成?!”
“沒有,我隻是瞧著瑪琭姑娘好看,一時間晃了神罷了。”
女子的聲音很是有些緊繃。
嬤嬤:“????”
瑪琭:“????”
其他人:“.......”
顯然春華幾人都了解主子,知道她肯定是想到其他事情,嘴上隨意的敷衍了幾句罷了。
但嬤嬤和瑪琭不知道,那嬤嬤神色驟變,接著很是小心的垂下了頭,嘴裡附和著說了些好話。
一旁的瑪琭麵容微微泛紅,神態倒也算自然,笑著說道:“小格格說話真好聽,瑪琭不甚感激,隻是在小格格傾城天姿麵前,我又算得了什麼呢。”
“無妨無妨,各有千秋,各有姿色嘛。”
話說完,佟蓉婉又隨意的揮手讓那嬤嬤離開,對著一臉秀麗的女子問道:“你,我瞧著你年歲和我差不多?”
“是,小格格,今年我也剛及笄呢。”
女子一身白玉蘭底暗繡翠竹的旗袍,兩把式的發髻上釵著一對兒鈴蘭。
旗袍材質不算頂好,卻也是不錯的綢緞料子。
“嗯,倒是差不多,我也快及笄了。”
佟蓉婉確定,眼前這個女子便是日後大名鼎鼎的德妃,也就是清聖祖孝恭仁皇後。
誕下了九龍奪嫡之中的兩個兒子。
不光生的四阿哥奪嫡成功,登基為皇帝,就是十四阿哥,也是被稱為大將軍王的勇士。
如今便是能窺見她的與眾不同。
等著嬤嬤走遠了,佟蓉婉便也向烏雅瑪琭道了彆。
走出了半扇門,身邊沒了旁人,春華瞧著主子的神色,低聲問道:“小格格方才為何發神?”
身邊都是自己人,佟蓉婉歎了口氣,說道:“我在想那個若是旁的女子,我倒是想要結交一二,可唯獨她,就是本格格也得慎重一點兒呢。”
春華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說道:“為何?”
佟蓉婉搖了搖頭,卻是不肯多說了。
她不願意結交烏雅氏,那烏雅氏卻是很喜歡她的樣子。
當天下午太皇太後擺了宴會,不是正式的,隻是單純的一場雪景宴。
但幾乎是京城之中能來的貴女和婦人都來了。
甚至還有很多貴門子弟,甚至幾位親王。
其中純親王愛新覺羅·隆禧,最是引人注意。
不光身份尊貴,乃康熙皇帝最小的弟弟,並且還尚未大婚!
無數的貴女和婦人們的眼光或多或少的都落在他的身上。
女眷之中佟蓉婉始終是宴會之中吸引著無數人注意力的人。
她今日穿著一身戎藍底斜領盤口繡雪花樣式的旗袍,領口和袖口上都是雪白的狐毛,襯的她肌膚勝雪。
兩把式的發髻上釵著最是應景的臘梅落雪樣式的釵子。
此刻她整個人懶散的依靠在二樓窗邊的榻子上,手裡端著一杯從太皇太後處討來的葡萄汁,手肘撐在窗口目光散漫的瞧著滿院的景致。
忽然,院子裡三三兩兩說話的人都聽到了什麼動靜似的,紛紛轉過了身。
她在二樓,自然是視線寬闊。
順著眾人的視線瞧去,便瞧見了自山水處走來一個男子。
“皇上!”
一聲清脆的嗓音頓時就像是給滿院子的熱鬨滴入了熱水一般,眾人下意識的或是抬頭,或是轉頭的看著那說話的女子。
坐在首位的太皇太後被這明顯有些喝醉了的拖遝和沒有控製音調的嗓音給驚的失手灑了手裡的葡萄汁。
連忙吩咐震驚的蘇麻拉姑:“哎喲喂,我的個小祖宗哎,快去,快起攔著,彆從窗戶上摔下去了。”
太皇太後這一嗓音就像是水滴落入了油鍋一般,當即滿院子的人皆是反應了過來。
所有人驚詫過後,神色各異,或是冷笑,或者是渾不在意,甚至有些都是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來。
唯獨佟蓉婉臉頰緋紅,還滿臉笑意的朝著抬頭望過來的皇帝不斷地揮手。
也不知道她這揮手是什麼意思。
無人敢看皇帝是什麼神情。
隻有純親王邁步走到皇帝身邊,抬首朝著二樓窗口上,女子被蘇麻拉姑拉走的畫麵。
“這位佟家的小格格倒真是性情純稚,靈秀活潑,很是招人喜歡呢。”
話音落,便感受到了如炬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
純親王心口一滯,接著僵硬著脖頸收回了視線,微微轉過頭瞧著身邊親哥的鼻梁處,乾笑著說道:“那...那個佟家,這個佟家小...格格果真是皇兄青梅竹馬,很是,很是....”
話沒說完,忽然聽到二樓什麼東西落地,接著便是女子的驚呼。
男人直接轉身往殿內走去。
“哎哎哎,皇兄...”
純親王站在原地,瞧著男人那越發淩厲強勢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這才深深吸了口氣,接著慢慢的吐了出來。
“真是越發的嚇死人了。”
他低聲的嘟囔著。
遠處看了全程的常泰冷峻著臉,避開了額娘有些擔憂的視線,朝著院子外走去。
剛走到路口,便瞧見了從另一個路口從院子裡走出來的女子。
女子一身白玉蘭底暗繡翠竹的旗袍,姿容清麗,瞧見了男子腳步一頓,接著就這麼站在原地,福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