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誰家姑娘說話這般篤定?”
女子戲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佟蓉婉和堂姐轉過身,瞧見了今日穿著一身淡紅繡臘梅對襟旗袍的赫舍利氏。
“舒月姐姐。”
佟蓉婉上前,一把抱住舒月的腰,笑著仰頭瞧著女子溫婉的麵容,問道:“舒月姐姐你說我方才是不是大殺四方?!”
赫舍裡舒月聞言撲哧一聲笑出來,說道:“小小年紀不曉得認真讀書,說出來的話也是亂七八糟的。”
身後佟嘉慧抿了抿嘴,瞪了一眼小妹,說道:“表姐可彆說她了,前幾日嬸母還在說蓉婉整日隻曉得調皮搗蛋的,專門請的最頂級的繡花師傅教出來的蓉婉隻會繡一隻黑肥鳥。”
“自己還不承認,非要說是繡的孔雀。”
兩個姑娘調笑著說道,然後笑作了一團兒,方才對著那個佐佐很是有幾分氣勢的小姑娘此刻倒是麵紅耳赤的立在一旁,懷裡的小香囊也拿不出來了。
“不許笑了,我這般年歲能做這麼多事情就已經很好了,你們乾嘛這麼吹毛求疵?!”
她越說,兩個姑娘越發笑得高興。
最後差點兒眼淚都笑出來了。
“......”
“士可殺不可辱,我去問問太皇太後,太皇太後肯定會誇讚我的,我瞧你們兩個還怎麼笑!”
說著佟蓉婉便朝著太皇太後的閣樓跑去。
剛走到門口,就察覺皇帝竟然也來了,隻是屋子裡的氛圍不知為何有些沉悶。
“?”
她下意識的瞧了瞧額娘,瓜爾佳氏對著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揮手讓她出去玩兒,佟蓉婉踮腳就要轉身回去的時候,首位上的皇帝傳來嗓音。
“蓉婉,過來。”
疏離矜貴,如珍珠落了玉盤,帶著天家的威嚴。
佟蓉婉邁著小步,規矩的走到皇帝和太皇太後的麵前,行禮。
半個字不提香囊的事情。
而且她注意到了那個佐佐身邊還有個姑娘,倒是比她小一些,長得也是國色天香,甚至還有幾分端莊的模樣。
反倒是康熙爺瞧著她眼睛滴溜溜的模樣,好笑的問道:“你方才進來準備做什麼?”
佟蓉婉一時卡殼,卻又不敢做出欺君的事情,隻得嘟嘟囔囔的說道:“蓉..蓉婉想要給太皇太後看我繡的第一個香囊。”
話說完,就感受到了旁邊女子極為銳利和敵視的眼神。
佟蓉婉心想,看什麼看!
這兩姐妹怎麼都這麼煩人。
然後乾脆挺直了背脊,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樣來,從懷裡拿出一個香囊,遞給了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微微挑眉,嘴角自是帶著兩分和煦,卻在瞧見小香囊的一瞬間眉頭滯了滯。
“嗯....這是你第一次繡的香囊嗎?”
“是啊,那繡花的師傅在我麵前刷刷幾下就繡了一隻“孔雀”,蓉婉瞧著也不是很難的樣子,結果自己繡了才知道,這華麗的“孔雀”很是有些難繡,我繡了半個多月才繡好呢。”
每說一個孔雀,佟蓉婉就加重語氣,生怕上首的兩位天家祖孫瞧不出來似的。
孝莊怕是自出生以來就未曾瞧見過這般粗糙的刺繡,一時間頓住,硬是沒能說出誇讚的話來。
不同於孝莊太皇太後的沉默,康熙爺倒是很有幾分興趣的模樣接過了那香囊。
瞧著形象上略有些獵奇的五短孔雀,感受著手下明顯硌手的針線,他笑著說道:“皇祖母,朕倒是覺得小表妹繡的倒是有幾分趣意。”
“哦?”
“怎麼說?”
孝莊太皇太後問道。
“刺繡素來講究規整,栩栩如生,可忘記了其刺繡也像狼毫筆墨一般,應當顯出自己的氣節來。”康熙爺頓了頓。
“小表妹繡的這個就很好,也就是有其神韻。”
屋子裡都在靜靜的,忽然聽到皇帝這麼說都有些好奇這佟家的小姑娘究竟是繡了什麼,能被皇帝稱讚“有其神韻”?
畢竟佟家幾個姑娘都姿容月貌,佟蓉婉更是如奶白的小包子一般,靈動可愛。
婦人們紛紛將目光看向了瓜爾佳氏。
然而此刻,瓜爾佳氏端起了茶杯,借著喝茶的由頭擋住了自己半張麵容。
“謝皇上讚譽。”
佟蓉婉心裡很是有幾分咬牙切齒,語氣裡卻露出幾分歡欣雀躍來。
旁人或許不知,可她能不知道皇上什麼意思嗎?
那孔雀雖然是真的孔雀,可脖子粗,肚子圓,甚至腳也短的差點兒瞧不見了,這不就是在說她胖胖矮矮的麼?!
話說完,她就要上前拿過香囊,卻被皇帝製止了,男子的聲音帶著幾分清朗。
“既然是小表妹第一次繡的,又帶著自個兒的神韻,那就送給表哥好不好啊?”
佟蓉婉嘟了嘟嘴,隻得說道:“那定是好的,皇帝表哥能瞧上這香囊是蓉婉的福氣呢,隻是這個香囊繡的不是很完美,讓蓉婉再繡一個更好的呈給皇上?”
“朕就覺得這個好。”
就在此時,旁邊都快將佟蓉婉瞪穿了的小姑娘忽然甩開了佐佐的手,雙眼包淚,聲音帶著幾分哭腔的對著康熙問道:“皇上是不喜歡我嗎?”
康熙爺神色冷淡三分,他狹長的眼眸淡淡的落在女子的身上。
佟蓉婉立刻感受到了康熙爺對她和對這個女子的不同。
氣勢不過瞬間變化,從皇帝表哥變成了大清皇帝。
顯然這個女子也感受到了,她的身子幾乎是沒能控製住的顫了顫,猛地跪下了身子,眼淚順著那張秀麗的小臉兒滴落。
“皇上,我自去歲知道自己要來京城見您,便歡喜的不知道怎麼好了,草原上都說您年少登基,日後定是偉大強大的皇帝,我也極為仰慕與您,我也是去歲才學女工,日日不敢休息,繡壞了多少綢緞,今日才能送給您繡好的荷包。”
她轉過頭那哭的淚眼朦朧的眼眸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佟蓉婉,說道:“為何我的用心就得不到您半分的讚譽,而這個女子不過隨意繡了一哥不知道什麼東西的香囊就能這樣得到您的歡喜呢?”
話說完,屋子裡已經陷入了寂靜。
落地可聞針,呼吸越發稀薄。
佟蓉婉不知站了多久,就在她腳都有些發麻的時候,首位上的皇帝開口說話了。
“博爾濟吉特·阿鬱錫就是這麼教導你的?博爾濟吉特氏就是送了這樣一個張狂無禮的女子來朕的麵前?”
字句輕飄飄的,甚至不見半點兒怒火,可言語之間的冷冽卻讓那原本委屈哭泣的女子一時忽然明白自己是在指責大清的皇帝,當即便軟了身子,匍匐趴在了地上。
佐佐連忙上前,跪在地上,那張美豔的麵容上是全然地驚恐害怕,不斷的祈求著皇上息怒。
康熙爺起身甩手離開,就是孝莊也歎息著讓她們起身,說是過了幾日便隨著上貢的隊伍回去。
......
誰也不知道,這一場百花宴竟是以這樣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瓜爾佳氏牽著女兒出了宮門,剛坐上馬車就輕輕的擰了一下女兒的耳朵。
“你瞧瞧,你整日做的什麼事兒?!”
佟蓉婉嘟了嘟嘴,倒是老實巴交的沒說話。
她也知道今日怕是得罪慘了博爾濟吉特氏的那兩個女子。
雖然她覺得自己也沒做錯什麼,也很是無辜,甚至最後一把是被皇帝當了槍使。
可不管怎麼樣,博爾濟吉特不敢記恨皇帝和太皇太後,那麼遭殃的就是她這個小姑娘了。
瓜爾佳氏歎了口氣,說道:“最近在使團沒有出京回草原之前,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在家好好待著。”
佟蓉婉乖乖點頭。
畢竟她也很是惜命的,而且也知道博爾濟吉特氏可不是她們佟家目前的身份能得罪得起的。
宴會結束,博爾濟吉特姐妹臉色極為難看。
那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剛回了家,就摔打了屋子裡的器具。
滿屋子的丫鬟侍衛跪了一地。
“佟蓉婉,佟蓉婉!”
女子秀麗的麵容變得無比猙獰,雙眸嚴重淬了毒一般。
忽然門口走來秀麗的女子,分明是方才離開的佐佐。
“雪原小格格,可彆鬨大了,這兒不是科爾沁,若是被宮裡兩位聖人聽到了,指不定又指責您的心性連一個五歲的小丫頭都比不過呢。”
被喚作雪原小格格的女子一愣,隨後怒道:“你少在這裡給我說風涼話,怎麼著?瞧著你佐佐倒是很滿意那個大福晉,佟嘉慧?”
佐佐微微冷臉,哼了一聲說道:“那女子瞧著端莊,等她到了草原,我會讓她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的。”
“倒是你,今日被那小羊羔一般的小丫頭片子欺負,卻沒有什麼辦法呢。”
佐佐歎了口氣,指著身後的一個丫鬟說道:“彆氣了,這個丫鬟是我前兒特意問大祭司求著要的,那奶糕子做的一絕,讓她給你露一手好了。”
雪原抿了抿嘴,轉過身一腳踢開跪在地上的丫鬟,怒氣衝衝的坐到了一邊的榻子上,也不知道在的想著什麼。
佐佐等著丫鬟做好了糕點兒,也就走了。
不要到一會兒她身邊的丫鬟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什麼,雪原雙眸一亮,連忙喚來了一個暗衛,低聲吩咐了些什麼,便離開了。
“九貢”隊伍離開的那一天,佟家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佟蓉婉答應了堂姐,要和她去寺廟裡祈福,夜裡覺得自己腦袋有些昏,但也沒多想,大夫瞧了說可能下午著了風,染了風寒。
等著秋月喂了藥,佟蓉婉也就睡了。
可不知道怎麼了,她腦袋雖然昏,十分疲倦想睡覺,卻怎麼著都睡不著,甚至過了會兒她的額角神經就像是被什麼人拉扯著一般,死命的往兩邊拽著。
慢慢的身體也開始忽冷忽熱,甚至不斷的有人在她耳畔囈語,怎麼趕也趕不走。
好惡心!
好厭煩啊!
佟蓉婉不斷地掙紮,喊著滾開。
忽然身子猛地一跌,驚慌之下一睜眼竟是看到了前世的病房。
病房裡隻有一個病床,病床上躺著已經沒了生命的女子,麵容慘白,形銷骨立。
醫生搖了搖頭,便走了出去,隻留下兩個護士幫她擦了擦身子,給她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多可憐的姑娘,竟是無人來認領屍,體。”
“彆說認領了,我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那個男人和女人生怕是染上了什麼不好的東西一般,語氣厭惡,態度惡劣,這可是他們的親生女兒。”
“那怎麼辦?!”
一個年歲不大的小護士語氣含著心疼。
“許是她自己也知道會麵對這樣的情況吧,早已經簽訂了遺體捐贈。”
“作為請求,麻煩醫院將她身體一部分取下來活化,灑在她奶奶的墳墓邊。”
聽到這裡,佟蓉婉想到了自己十八歲便去世的奶奶,再也忍不住的哭泣了起來。
.......
“女兒,女兒!”
“婉兒,我的寶貝婉兒!!!”
昨夜睡到一半,守夜的春華忽然聽到了主子囈語著什麼,她還以為小格格睡不著,打開床幃一瞧,差點兒沒被嚇死。
平日裡最是白嫩不過的臉蛋兒被燒的通紅,雙眸緊閉,嘴裡不斷地說著滾開的話。
她試著喚了幾聲,卻沒有喚醒。
春華不敢多耽擱,連忙讓人去找福晉老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