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了?
畢竟,和風鎮晚上十點以後就不怎麼有人了,何況現在十一點半都過去了,又下著大雨。
花珞雲不敢回頭,也不敢前進,在原地一動不動。
見鬼肯定不是見鬼,花珞雲是個唯物主義者,一定是有人替她遮雨,區彆在於,究竟是何人。
她的腦海裡已經浮現出各種恐怖電影以及劫掠財物的畫麵。
叢飛閒從出門的時候就看清了路燈下女孩的臉,雖然見過的次數不多,他卻印象深刻,一下子就認出了是花珞雲。
花珞雲應該在梨縣,不知什麼原因出現在這裡。
叢飛閒撐著傘飛步朝路燈下走去,不管雨水滴濺於身,及時為那個無助的姑娘擋住了落雨。
他發現花珞雲的肩膀在微微顫抖,無奈開口向她打招呼,以免嚇到人家:“花老板。”
沒有想象中的持刀恐嚇,也沒有陰森可怖,而是一聲熟悉又溫柔有力的“花老板”。
花珞雲的肩膀不再顫動,她安靜了一會兒,明白了來人是誰。
不知怎的,花珞雲莫名想哭,眼裡含的淚水再也藏不住,嘩嘩落下。
在最絕望的時候,她也不曾哭出聲,一聲“花老板”,卻令她無處安放的情緒落到了實地。
世界多麼大,世界多麼小。
叢飛閒見花珞雲狀態不對,隨後隱約聽到了什麼,他將一隻手輕輕放在花珞雲的肩上,斟酌問道:“你,還好麼?”
花珞雲的情緒有些崩潰,偏偏有人將她散落一地的情緒重新拾起整理與安放。
她抬手擦了擦眼淚,待好受多了,才回答道:“沒事,謝謝。這麼晚了,你怎麼出現在這裡?”
叢飛閒對花珞雲是否真的沒事不得而知,既然她這麼說,應當就是沒事吧?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將自己身上搭的外套脫下來,披在眼前人的肩膀之上:“做了不太好的夢,醒來睡不著,發現有人站在這裡,出來看看。”
花珞雲感受到肩膀多了一樣東西,暖意從肩膀開始擴散,傳到身後。
她自認為可以隱藏好自己的情緒以後,轉過身抬頭看了一眼叢飛閒。
此刻的他穿著略顯隨意,一套再也尋常不過的居家服,有些淩亂的頭發,無處不彰顯叢飛閒出來得匆忙。
一時無話。
叢飛閒見到她身旁的行李箱,詢問道:“花老板,你這是要去哪裡?”
花珞雲總不能回答人家準備夜宿街頭或者是去附近屋簷下避雨。
她想到了一個比較正常的回答:“去青州西站。”
叢飛閒有些懷疑,這附近也沒有人沒有車的,還下著雨,難道花珞雲要淋雨孤身一人走到青州西站?
“所以,你是在等車?”叢飛閒從萬般奇怪的可能中尋找一個比較合理的情況。
花珞雲搖了搖頭。
哪裡來的車啊?
要是有車,她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那,你是……”叢飛閒不好意思把花珞雲是想走到青州西站說出來,為她也為自己找了個台階,“恐怕一時半會兒,花老板也沒有辦法到青州西站,那個,我就住在旁邊,要不然,你先到我家去避雨吧。明天再去?”
花珞雲低頭不語。
“不然,一會兒雨變大了,可能我們就都會被淋濕的。”叢飛閒考慮結果勸道。
見花珞雲沒有說話,叢飛閒又補充了一句:“我是說,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猶豫了一下,花珞雲也不矯情,沒有推脫現下情況的最優解:“怎麼會?那,就麻煩你了。”
叢飛閒好歹也是與她相識的人,總比隨意去一家陌生人的屋簷下躲雨,差不到哪去,雖然她心底隱約在意對方曾經做的事情,比如食言,但當下不是說這種事情的時候。
短暫的相遇,花珞雲還是相信叢飛閒的人品。
“不麻煩。”
叢飛閒笑了笑,他把傘給花珞雲。
花珞雲懵懵地接過傘,另一手卻空了,叢飛閒在給她傘的一刻,也順手將她的行李箱提走。
“我來吧,你負責撐傘。”叢飛閒解釋道,“我就住在前麵。”
花珞雲沒有拒絕叢飛閒的好意,誰讓叢飛閒沒有遵守約定,就當作是他對她的補償了。
這麼一想,花珞雲心理負擔輕了不少,如此,她也不計較叢飛閒之前所為了。
可是,剛走路,花珞雲就覺察出不對。
叢飛閒長得比她高了一個頭,這樣她想遮住兩個人,勢必要將手抬高,很顯然,有點困難。
走出三四步,她與叢飛閒已經分開了,叢飛閒快步地走在前方,一點也不在意她到底有沒有給他撐傘。
花珞雲甚至懷疑,叢飛閒讓她負責撐傘,不過是他給自己找的理由。
好在叢飛閒的家確實離路燈很近,大概二十米的路程,一下子就到了。
叢飛閒放下行李箱,拿出鑰匙開門,花珞雲抬頭看了眼門上兩邊懸掛的燈籠:“你一個人住麼?”
叢飛閒打開了門,順手開了燈,整個客廳亮堂起來,叢飛閒示意花珞雲先進去,一邊輕聲回答道:“不是,還有我奶奶,她現在應該已經睡著了。”
花珞雲了然,聲音也不敢發出。
叢飛閒見狀,又關上了門,邊說道:“聲音輕點便好,你,不用這麼拘謹。”
花珞雲點點頭,沒有出聲,走路都靜悄悄的。
叢飛閒挺慶幸家裡還有一間客房,他把花珞雲帶到二樓的客房:“嗯,花老板,今晚還請你在這裡將就一下。”
房間雖然看上去小,但放得下一張床和床頭櫃,布設與普通的旅館差距不大。
花珞雲接過行李箱:“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這麼晚了,還要麻煩你。”
“不麻煩,對了,隔壁便是淋浴間,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去。”叢飛閒向花珞雲指明淋浴間的位置。
“好。”花珞雲應道。
叢飛閒看花珞雲沒有其他問題,便離開了。
花珞雲見叢飛閒離開,關上門,打開行李箱。
雖然行李箱外表沾了不少水,但是內部還是保持著乾燥,東西都沒有濕。
旅行包她特地買了防水的,裡麵裝的東西也沒有濕。
花珞雲取出衣物去了淋浴間,身上的冰涼涼的感覺令她無比難受。
洗好頭,衝完澡,花珞雲回到了房裡。
她取出毛巾擦拭頭發,聽到門口傳來敲門聲,便放下毛巾,打開門。
不出所料,是叢飛閒。
他手裡端著一個碗,碗裡冒出熱騰騰的水汽,一股濃鬱的薑味令花珞雲瞬間意識到這是什麼東西。
“今夜你淋了雨,容易寒氣入體。”叢飛閒把碗遞給花珞雲,解釋道,“喝碗薑湯去去寒吧。”
花珞雲接過碗,她看了一眼叢飛閒:“你剛才做的?”
叢飛閒不好意思點了點頭。
“謝謝。”
“喝完以後,碗可以先放在房間,明天我再來處理。”叢飛閒看了一眼花珞雲濕漉漉的頭發,又補充道,“那個,你可以放心吹頭發,奶奶在一樓,應該聽不見。”
花珞雲會意點頭,看著叢飛閒離開,她捧碗關門時才想起來,叢飛閒剛才為了給她傘,自己卻淋了雨,現在給她送來了薑湯……
她不知道叢飛閒什麼時候才能睡。
花珞雲摒棄亂七八糟的思緒,坐在床邊喝下薑湯。
一入口,花珞雲便喝到了稀碎的薑末,暖意從喉中渡到胃裡,傳遞至身體的每一處。
叢飛閒,還真是名副其實的“暖”啊。
吹好頭發,花珞雲習慣性梳了頭發,關上電燈,躺在床上。
本來今天,她理應在旅館入眠。
睡前回想起今天所發生的一切,花珞雲隻覺不可思議,仿佛經曆了許多許多,跨越了很大的變化。
早上的她才從自己租的房子出發,乘坐列車離開了梨縣,中午到達青州,卻接到了何巧巧的電話,使得她決意先在青州三四天才去北城,她又來了和風鎮,享受了一下午的陽光海灘,晚上去逛了鎮上的店,回去卻被告知旅館水管爆裂,不能住人。
接下來,漫長而曲折的走路,下雨,遇見叢飛閒……
花珞雲靈光一現,或許她回去的路上,看到叢飛閒的身影並非錯覺?
她的一天的曆程比這一天之前她所有的人生都精彩。
“叢飛閒……應該不會找我要房租的吧?”
花珞雲的眼睛眨呀眨,乾脆一閉,再也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東西。
叢飛閒離開客房,轉身走下台階到了一樓的廚房,輕拿輕放倒了一碗薑湯,一口悶下。
他也不是完全隻考慮彆人的人,今夜他同樣淋了雨,他也害怕自己生病。
如果病了,誰來照顧奶奶呢?
叢飛閒心中非常清楚,答案是,沒有人。
喝完了薑湯,叢飛閒去自己的房間取了新的衣物,再洗了一次頭與澡。
他在想,如果不是他做了噩夢驚醒,或許他在那時候沒有選擇拉開窗簾,又或許哪怕他拉開窗簾了,卻沒有踏出家門,花珞雲就會在路燈下一直淋雨?
叢飛閒自認為在梨縣受饋於花珞雲,倘若當時不是花珞雲,他在梨縣的行程大概沒有那麼豐富與順利。
好在,最後,現實中,實實在在、確確實實發生的,是花珞雲暫時有了得以過夜的地方。
叢飛閒不知不覺鬆了一口氣,他回到房間看了眼時間,已經接近淩晨十二點半。
應該沒有打擾到奶奶休息吧?
希望奶奶明天要是見到了花老板,還是彆那麼驚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