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把小姐帶走。”

薑斐不打算繼續對峙,牆角樹影之中竄出幾道黑影,朝薑瑤走來。

薑瑤下意識要避開他的對視,卻還是晚了,視線撞入一片瑰麗的紫霧之中,渾身力氣瞬間被卸。

寒光淩冽的殺訣瞄準雲晞的咽喉脫手而出,必死無疑。

薑斐不必擔憂雲晞這具屍體無人處理,轉身走向書房的方向,無所謂地瞧了眼手上和身上的劍傷。

墨發錦袍突然被一陣肅殺的厲風掀起。

殺氣轉瞬逼近眼前,霜白的劍氣將走在前方的幾個侍衛腰斬。

薑斐本能燃起的妖力防護瞬間破碎,心臟驟然一緊,他回頭,隻見雲晞毫發無損地站在破散的殺訣之後,澄亮如月下積雪的眼瞳之中映出明澈的劍光,手中的樹枝上劍意環繞。

幻境內外的時間流速相差極大,幻境之中過了十天半月,外界的時間也不過一瞬。

雲晞沒去看倒在屍堆裡的薑瑤有無被傷,對於自己出劍的精準不必有疑,隻注視著薑斐。

薑斐看不見幻境中的具體情景,卻能感應到命軌的走向,驚愕的神色化作警戒:“你竟然能從求而不得之事中清醒出來。”

求而不得?雲晞眉梢微挑,被祝寒宜關在籠子裡算哪門子的求而不得?

“你高估了你的幻境,那不過是些不怎麼好的回憶罷了。假如你的惑心之力真的有可能折射命軌,就等同於泄露天機,下場通常不怎麼好,譬如橫死,或者瘋掉。”雲晞看著他搖頭,“你比較像是瘋了。”

“你倒是特彆。”薑斐眼中笑意染上幾分冷色,抬手之際,一道道殺訣排布於雲晞四方,飛射如箭。

厲風嘶鳴,殺訣迅疾推進的力量刺破雲晞身上迸發的劍氣,在雲晞不作任何防禦或撤離,反而迎擊而上時,粉碎了她的樹枝。

破散的劍氣四溢開,攻殺上前的氣勁半分不減,衝擊在薑斐腰腹間,他被擊飛在遠處的院牆上,重重地摔落在地。

院牆裂痕遍布,滿地卷起滾滾塵土。

薑斐踉蹌幾步站直,唇邊血痕蜿蜒,緊盯著雲晞的那雙目光緊繃著,全然沒有了平日裡大局在握的從容。

“你是什麼人!”竟然能以一招令他負傷?

雲晞站定在動蕩扭曲的氣浪間,鬆開手中的枝葉殘屑:“雲晞。”

薑斐意外地盯著她半晌。

“你怎麼還沒死?”他冷冷笑道,身影消失不見,四隻巨大無比的天狐從虛空邊緣咆哮而出,狂暴的氣息鎖定雲晞,鋒銳的妖爪纏繞著紫電一揮而下。

天幕被龐大連綿的妖影遮擋,降下無邊的壓迫感,九昭城像是被即將崩塌的烏雲攻占,摧毀心智的強大妖力籠罩方圓千萬裡,巷外傳來的驚呼聲與哭叫聲沸反盈天。

雲晞掃了眼從天而降的四隻天狐,不見猶豫甄辨的神色,目光落在其中一隻身上。

抬手作劍指。

日之暖,風之厲,光之耀,穿破重重妖力的封鎖,從天地之間源源不斷奔湧而來,凝聚成劍,出現在雲晞指前。

不知為何,雲晞第一次感到了些微的眩暈。

萬靈之劍一往無前,刺向那隻天狐,三隻幻象發出撼天動地的怒吼,衝進本體之中,氣勢暴漲。

劍光與妖力碰撞出刺目的光團,大地震顫,薑府中的亭台樓閣都在動蕩中紛紛傾塌。

光霧半晌之後才散儘,萬靈之劍貫穿薑斐的胸口,將他釘死在地。

雲晞瞬形來到他身旁。

“將我師兄的血脈之力困在藏珍林,用來蘊養林中草木,是你做的?”雲晞冷眼掃向腳下嗤笑不已的薑斐,“回答。”

薑斐喉嚨裡不住湧出血沫,他故意變回人形,露出挑釁的神色:“我為何要告訴你答案,讓你如願。”

雲晞拂袖,猩紅的光束隨著一根根陣紋的出現而大亮,陣紋一望無際,隨著雲晞這兩日在薑府行動的軌跡,早已暗中綿延在這片偌大之地的每一個角落。

“這個陣法名為困生。”雲晞說,“今日你全族必死,你若不回答我的問題,天狐族死後的魂魄絕無可能往生,隻能一直被囚禁在這裡,直至魂力耗儘,世上再無天狐族。”

“你敢!”薑斐瞪大了眼睛,怒喝了一聲之後反而大笑起來,滿眼隻見輕蔑與威脅,“雲晞,你不是光風霽月的劍仙嗎,拘人魂魄乃是極惡之刑,你敢?你就不怕殺道反噬?”

雲晞也跟著笑了下,語氣平淡,像是想起了一樁閒話順便說給他聽:“反噬?的確有雷刑曾在我十五歲那年降過一次,被我斬碎。”

薑斐大睜的目光閃爍不已,半晌,承認:“是我。”

雲晞再問:“你怎麼知道我師兄擁有蘊養之力?”

“秦逍死後,有人主動找上我,用這個秘密從我這裡換走了天狐族的至寶,奪心鈴。”薑斐聲音逐漸微弱,氣息奄奄,已支撐不了多久。

師兄之死,竟然還有人牽連其中。

雲晞收斂意外的神色,追問:“是什麼人?身形樣貌如何?是男是女?”

“女子,不知名姓。”薑斐盯著雲晞逐漸擰起的眉頭,唇角緩緩上揚,“我隻見過她那一麵。”

雲晞眸光變化,無論是她與師兄的仇家,還是已知的那些卦術不凡或者覺醒了預占類天賦的人,都在她腦海中快速浮現,卻無人匹配,線索無疑中斷。

“雲晞。”薑斐的生機快速流逝,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玉梳,方才的失態全然收斂乾淨,謙和笑道,“明日是小瑤的生辰,你若不打算殺她,便有勞你替我把這份賀禮送給她。”

雲晞垂眸看他遞來的玉梳,並未做出應答,氤氳在手心之中的靈力如絲線垂落,與地上的陣紋糾纏在了一起。

龐大的陣法在瞬息間修改完成,困生轉為誅邪。

被利刃切割的劇痛席卷全身,薑斐身體上溢出一條條血線,最後一刻的目光越過雲晞,停留在遠處暈倒在地的薑瑤身上。

雲晞撿起玉梳,指腹觸碰到它的瞬間,純淨的劍氣已注入玉梳之中,碾碎了妖力凝結的一道術法。

她把它放進了毫發無損的薑瑤懷裡,轉身離開。

師兄曾說,他的凱風令已經贈給了一位好友。凱風二字,寓意為自由。

慘叫聲響徹薑府。

孤山鳶幾人老遠就看見龐大的天狐幻象出現在九昭城上空,遮天蔽日,分明是惡戰降臨的預兆,卻又在眨眼間消弭乾淨。

一切快得仿佛錯覺。

幾人踩著薑府的高牆一躍而下,被滿地陣紋爆發的強光刺痛雙目。

孤山鳶下意識拔劍,劫儘劍陣意圖擋下陣法力量對他們的傷害,卻驚奇地發現這個陣法的目標並不是他們,淒厲的呼救聲同時從薑府各處爆發而出,又戛然而止。

“怎麼回事?”秋惜葉疑惑地摸了摸地上的陣紋,驚呼,“誅邪?看來有個高手來得比我們早,走,先去找薑斐,順便看看薑府裡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少宮主,不如我們兩人一組,分頭去找,若是見了薑斐,儀景令傳訊。”一名孤光弟子說。

秋惜葉點點頭,幾人快速行動在薑府之中,卻驚訝地發現誅邪陣法龐大到蔓延在她走過的每一寸地方,府中橫屍遍地,死去的妖物身上布滿了血線,無一例外是被誅邪所殺,並不需要其餘任何術法再補上一刀。

秋惜葉已經看呆了,羨慕地放眼四望,因為習慣了無人回應,喃喃自語道:“什麼人這麼厲害,竟然能構造覆蓋整個薑府的陣法?我怎麼就做不到?”

孤山鳶不自覺接過她的話:“他們若是被劍所傷,我還能猜到是誰……”

話還沒說完,隨著一腳轉過雕花影壁,踏入青花坪之中,孤山鳶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雲晞步法輕盈,一躍而上高牆,聽到遠處有腳步聲闖入,也沒回頭,流雲隨風一般消失在薑府之外。

“那是什麼人?”秋惜葉亦被那道敏捷靈巧的身影吸引,猛然醒過神,一拍腦袋,“哎呀,她該不會就是布下誅邪的人吧?我剛才應該攔住她,向她討教。”

“不是她,她用的是劍。”孤山鳶督了眼地上的兩處屍體,原本打算換個地方搜尋,不多浪費時間,不知怎麼的,雲晞那日給出的回答重新回響在耳畔。

她看向不遠處的甬道入口。

那人隻身離開,想必依舊沒找到把那些人救出來的辦法。

真是固執。

天下間命懸一線或掙紮於危困間的人那麼多,怎麼救得過來,也不是必須得救。

青乾雲晞,當年就是為了救下三千亡魂,拋下除魔衛道之責,置師門於險境,棄人族存亡一戰於不顧,自己定然也遭遇了變故,十年下落不明。

因小失大,絕不可效仿。

四大宗門敬她心懷草芥塵泥,以一句“劍仙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而將她主動脫離戰場的事實隱瞞,未有任何苛責埋怨,但若是讓尋常百姓知道實情,必定不全是讚聲。

想到雲晞,孤山鳶不自覺握緊雙拳,心裡明明堵著一股氣,鼻尖卻有些酸脹。

孤山鳶閉了閉眼,目光移開,無意間,留意到遠處那具孤零零的屍體。

什麼?!

孤山鳶快步朝他走了過去,瞪大了眼睛。

薑斐死了?死因赫然是身上那道劍傷!

是剛才那人……是她殺了薑斐?

怎麼可能?!

孤山鳶清晰感覺到自己的心境受到了劇烈的衝撞,她被一股悲觀又驚慌失措的情緒淹沒,想要質問自己的欲望根本無法壓抑。

你算什麼劍術第一,你實際上還會輸給多少人?

“孤山鳶你去哪?唉等等,這裡還有個人是活的,誅邪沒有殺她。”秋惜葉聽見她的腳步聲。

“薑斐死了。”孤山鳶聲音裡帶了一絲顫抖。

秋惜葉正試圖以咒術喚醒薑瑤,聞言詫異抬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