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要著急，慢點來。”桃枝架住付靈瑤的胳膊，扶她慢慢從屋裡往外走。

伸手把自己的兩條腿依次抬過門檻，付靈瑤終於見到了陽光：“沒事兒，你看我鍛煉了好幾天，已經能站得很穩了。”

她用手握拳，輕輕遮住眼睛上方的陽光，讓自己慢慢適應。

啊，太好了，久違的陽光，溫暖的感覺。

院子籬笆架下，廣興已經挖了好幾個坑，正扶著腰站在一旁擦汗。

桃枝疑惑地看了看院子裡千瘡百孔的地麵：“你確定埋在這裡嗎？我看坑都挖得很深，一件衣服而已，不會埋那麼深吧？”

“就在這裡沒錯，信我。那天我跟阿兄一起埋的，再讓我挖一個，肯定能找著。”說著，他又拿起鐵鍬在地上開辟了新的領土。

那天跟付鴻音彙合後，付靈瑤活生生昏睡了三天三夜。等她睜眼，桃枝和鐵手已經從玉城趕來，帶著好幾輛車，上麵裝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說城主堅持要讓他們帶上。從隨車清單看，衣食住行樣樣配得齊全，至少幾年內不用添置大件了。

醒了才是萬裡長征第一步，人醒了，身體軟得一點勁都使不上，又養了十天才能勉強下床。經過她堅持不懈的複健，終於恢複到了現在能夠緩慢行走的程度。

修養的時候，她開始為將來思考，覺得不能天天混吃等死，總得找點營生，然後就想起了自己原先在玉城沒有來得及實現的造紙術。

還沒穿書的時候，她出於好玩，買過古法造紙套裝自己試著造了造。

整個流程比較簡單，但是原材料不像教科書上說的，用樹皮竹子這種天然物質，而是已經用過的碎紙。所以認真來說，這個造紙套裝隻能算是再生紙套裝。

她也準備先拿破布練手，正巧廣興來看望自己的時候提起來，當時她身上穿的那身衣服，怕上麵被魔族留了什麼印記，不能再穿，但是因為用過超級重的熏香，燒掉的話香味又更濃，怕引來有心之人，所以付鴻音乾脆帶著廣興，把衣服埋在了院子裡。付靈瑤一聽興奮了，趕緊讓他把衣服挖出來，正好可以舊物改造，用來做造紙的原料。

“找到了！”廣興的一句話，把她從回憶中拉回現實。

地上放著皺巴巴一團的布料，原先的白色已經被泥土染成了灰黑色。他提著衣服一角，展開一看，上麵還有很多被碎石樹枝刮破的痕跡。付靈瑤當時光顧著逃命，一點都沒記憶在哪裡掛的。

正好她住的小院離河不遠，便讓他直接拿衣服去河邊衝洗，儘量去除上麵的泥土。廣興應承著，把衣服重新團成一團，故意從桃枝身邊走過時，裝作要拿衣服蹭她，氣得她追著廣興打。

付鴻音從屋外跨進門：“在說什麼呢？這麼熱鬨。”

沒有出門打算，他今天便穿了身居家的灰色短打套裝，顯得人分外精神。

“阿兄，你來啦？”付靈瑤跟他打招呼，“我準備試驗一下造紙術。”

阿兄，多麼難得。付靈瑤想想就感動得要哭。剛開始付鴻音還裝著不承認，在她的懇求，兩位師傅的推波助瀾，以及三個人威脅不認親就離家出走的逼迫下，這才不情不願認了這個稱呼。

這幾天他忙完自己的事情，都會到院子，看看她複健進展。

“紙？”

見付鴻音疑惑，付靈瑤為他形容：“對，一大張，比較薄，又軟，上麵還可以寫字。比竹簡輕便，比絲帛便宜，是個好東西。要是能弄清楚怎麼做，肯定能賺大錢。”

“哦，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了。”付鴻音點頭，“這東西又不難，家裡就有造紙坊。”

什麼？你們已經知道怎麼做了嗎？明明之前從來沒見用過啊。

付靈瑤幻想中按照標準種田文套路，發明造紙術，掙大錢，成為富婆，走上人生巔峰的夢想，瞬間破滅。

見付鴻音肯定點頭，她不甘心說：“我要去看，帶我參觀一下。”

“行，正好造紙坊今天有人上工，我帶你去。”

桃枝給付靈瑤送來了一副拐杖，由付靈瑤親自設計圖紙，鐵手親手製作的，完全仿照現代樣式，用著特彆方便。她把拐杖架在胳膊下麵，跟著付鴻音出了門。

她現在出門能不帶兩人就不帶，畢竟他倆現在已經是平民了，不能老做這種奴婢活，會被人誤會。鐵手在她的建議下，參與跟玉城間的商隊來往。桃枝她還沒想好。

沿河邊走到下遊，還真看到了一棟房子。房子外麵晾曬著一副副竹簾，上麵覆著一層淡黃色的，看起來像紙的東西。

付鴻音走上前，挑了一個快乾的竹簾，取下來遞給付靈瑤：“這就是你說的紙吧。”

還真是，付靈瑤用手指摸了摸手感，不甘心地問：“你們怎麼會造這個東西？”

“嚴家有自己的繅絲坊，抽完絲的蠶繭會剩下一些細碎不成線的碎末。把這些碎末收集起來廢物利用，就做成紙了。”

“既然會造，紙又有那麼多優點，為什麼還在用竹簡跟絲帛記事啊？”

“你剛才說這個紙比竹簡輕，比帛便宜，”付鴻音把紙從竹簾上揭下來，讓付靈瑤拉住兩端用力，“可是你看，這玩意強度不高，容易撕開又厚。耐久性不如竹簡，美觀度又不如帛，原材料蠶絲碎末產量也不高。所以現在也隻是包個藥材和食物，用來隔絕濕氣而已。你之前沒見過很正常，這東西又不登大雅之堂。”

付靈瑤回想了下教程，心中有了想法：“帶我去看一下製作過程吧。”

付鴻音將她領進坊內，叫工頭來講解。

在介紹前，工頭特意強調：“做法可是本工坊的不傳之謎，要不是付公子來，真不能講。您千萬彆說出去。”

確實跟付靈瑤想的一樣，紙漿裡頭缺少了分散劑，所以散開的纖維全都沉了底。沒法像電視上看的那樣，隻用竹簾漂到表麵薄薄的一層，而是將竹簾固定在架子上，將含有紙漿的水直接一遍一遍澆在竹簾上。所以做出來的成品厚又軟，氣孔還多。從付靈瑤角度看，不能算紙，最多隻能算作無紡布。

“有沒有白麵粉，取一碗過來。”

“這紙孔隙大，兜不住白麵粉。”聽到她的要求，工頭提醒。

“不是拿來包的，我要用。”

“白麵獲得不易，可是逢年過節才能吃的精細物，不能拿來遊戲玩樂。”

“讓你拿就去拿，貴就貴了點，又不是買不起。”

聽到付鴻音的話，工頭搖搖頭，讓人找麵粉。等麵粉拿來，付鴻音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不讓他們看。

付靈瑤將麵粉倒入木盆，再放入大量的水攪拌，麵粉變成了白色的渾濁液體。她將液體緩緩倒入缸中，再灌滿含有紙漿的水，經過不斷攪拌，紙纖維果然懸浮著，沒有沉底。

她拿起竹簾，豎著放入水中，再攤平慢慢上浮搖擺，幾個振蕩，竹簾上果然附著了一層薄薄的紙漿。

她招呼外麵人進來，讓人用石板壓住竹簾的上下兩麵，把水擠出，再放到火邊烘乾，獲得的紙明顯比原先的細膩潔白又薄透了許多。

按照這種方法，她又單獨做了幾缸紙漿，讓工坊做出新貨。新紙堅韌又耐用，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稍微使點勁就捅開。紙質細膩，連包著的藥材都襯得高檔了許多。

這種新紙一經推出，馬上大受歡迎，去往各地的商隊都後悔第一次帶少，沒賺足錢，非要在車上放上一大摞才肯走。

族長專門來向付靈瑤道謝，打探她從哪裡知道的方法。她經過付鴻音提醒指點，一點細節沒透漏，推脫自己隻是偷偷記住了當年在宮廷人士使用的配方。

張師傅私底下跟付鴻音和李師傅委屈了一場，感慨道：“我們公主在冷宮裡多不受重視啊，想用點紙都弄不到，還得自己去偷師自己做，太可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