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士兵正在玉城最外層城牆上巡邏。魔域地界依然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地麵如焦黑的土地乾裂,天空灰蒙蒙的,看不清太遠。
有個士兵跟身邊人道:“你看,那邊是不是有東西?”
二狗本來心不在焉地在想家裡的事情,春耕快結束了,明天休憩半日,他得趁機會回去,給地裡再多澆一道水。之前發的糧食也得一同帶回去。
聽旁邊人這麼一說,他扭頭往外一看,大聲叫道:“快看那邊,真的有東西。”
一隊魔族出現在視線中,隊伍最前,一個魔族騎著一匹魔物化的馬,舉著白幡開路,六個魔族抬著棺材跟在後麵。
隊伍在城牆前站立,為首的魔族向前走到城門下,大聲叫道:“下來,我們大王有東西要交給你們城主,來個人接著,爺爺我保證不吃人。”
“二狗。”
“在……在。”
“你下去,把東西接過來拿給我。”小隊長如此命令道。
二狗硬著頭皮走下城牆,給城門旁的側門開出一條小縫,閃出去,顫顫巍巍走到魔族跟前。
這個魔族身高比他高了一個頭,頭上的尖角直線朝天,低頭朝他身上聞了一聞,皺眉:“沒有味道,不好吃。”
然後把手裡的盒子遞到他麵前:“快一點啊,爺幾個在這等。”
二狗不知如何回應,接過盒子,轉身就跑,跑了幾步,覺出不妥,又轉過來跑到他麵前,恭恭敬敬鞠了一個躬,再接著往回跑。
身後爆發一陣大笑。
門口的動靜已經被人通傳至城主府,二狗拿到盒子,小隊長立刻用布把盒子包得嚴嚴實實,交給了專門的傳信兵,傳信兵快馬加鞭將盒子送入城主府醫官所。
經過醫官裡外檢查,盒子內外以及內含物都沒有毒物和危險品,這才被送入大廳。
城主小心地打開盒子,裡麵放著一塊圓形的鳳尾玉佩,邊角處有一個小字“靈”。
“這是……身份玉牌。”他將玉牌取出。
玉牌落入手心的那一刻,發出微弱的光芒,他的臉上透露出痛苦表情。
沐覓風見狀,掰開他的手,將玉牌掏出,放入自己手心。
玉牌的光比剛才更明亮了些。
一個聲音傳來:“二位久仰,雖然從未相見。我是炎淵。”
所有在場聽到這聲音的人一驚,侍衛們隨即四處尋找聲音來源。
“不用慌張,我不在玉城,隻是以這個玉牌為媒介,施展了一個小小的法術,讓我們之間可以傳信。”
“你想乾什麼?”沐覓風問。
“今年你們國主送給尊主的祭品,歸我了。找了找,發現她躲在玉城。”
話音剛落,一幅肖像虛空出現在眾人麵前,正是身穿嫁衣的付靈瑤。
“我沒見過這個人。”城主回答道。
“沒關係,我給你們時間找人。五日之內,這個人沒有出現在城外迎親的隊伍麵前,那作為替代,由玉城交三百個童男童女給我,否則,視為兩方開戰。”炎淵的聲音輕浮又無所謂,“相信城主愛民如子,一定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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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辛苦了,喝口水吧。”桃枝迎上前,將杯子遞給付靈瑤。
她剛繞湖兩圈鍛煉進門,額頭上的汗亮晶晶的,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謝謝,”她接過杯子,喝著喝著冒出來一句,“付鴻音什麼時候走?”
“聽鐵手說,得到半下午呢,他還要跟城主辭行,城主一般早上議事,議事完才有空見人。”
“哦,好。”
桃枝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院門被撞開,鐵手衝進院內,徑直拉起付靈瑤的手腕向外。
她被鐵手拉得快走變小跑。跨出院門,兩人停下腳步。正對院門站著沐覓風,他身後則是幾十個侍衛,將小院團團包圍。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付靈瑤迷惑地問。
沐覓風回答:“炎淵知道你在這裡了,派手下來要人。”
付靈瑤心中一緊:“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不知道,不過如果不在五日之內把你交出去,則要送上三百童男童女,或者開戰。”
付靈瑤去過玉城武器庫,裡麵成套的鎧甲最多七百套,武器也不過數千。如果魔族都是她見過的那樣強悍,至多一千就可以打開玉城大門。
她環視周圍:“看這架勢,要把我送給他了。”
“不,父親還在猶豫,但無論如何,這幾日請你呆在院子裡,不要出門。”
她微愣:“你呢?你的想法是什麼?”
“如果非要將你和三百童男童女,或者整個玉城的百姓放在天平的兩端,我寧可放棄你。”
付靈瑤覺得對他還抱有一絲期待,問出這句話的自己真是太傻了。
“哼,果然是你。”她招呼桃枝和鐵手,“我們回去。”
“我隻說了你可以回去,並沒有說他們兩個。”沐覓風一擺手,一群侍衛上前圍住了兩人,“為了防止你逃跑,不得不將這兩人與你分開,請見諒。”
付靈瑤覺得自己肺要氣炸了,但還是強做鎮定,安撫兩人道:“彆掙紮,最後受傷的隻有自己,你們好好的,比什麼都重要。”
她回身,狠狠關上院門,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付鴻音比約定的時間提早時辰來拜訪城主,遇到了帶著桃枝和被五花大綁的鐵手。
他覺察出不對,問道:“沐公子,這是?”
桃枝趁周圍人不備,撥開旁人跑上前,跪在付鴻音麵前,抱住他的大腿懇求道:“求求你救救公主吧。”
見到這陣勢,付鴻音也有些急:“沐公子還請明示。”
沐覓風沒有開口,讓李武上前,把整個事件都描述了一番。
“在下有一言。”付鴻音雙手抱拳,躬身行禮,“據我所知,公主母妃對玉城多有恩惠,如此輕易將恩人之女交給魔族,不是仁義之人所為。”
“不把她交出去,你讓我五日之內找齊三百童男童女替代?還是說,你要我拿整個玉城為她陪葬?”
“沐公子,炎淵並不確認公主就在此處,也許隻是虛張聲勢?事情必然還有回旋餘地,也不能對方一有要求就立刻回應,顯得玉城軟弱。”
“付鴻音,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勸說我放她離開。可她那樣的容貌和身份,又能去哪裡?”沐覓風指著鐵手,“若連我都護不住她,這個孤勇的武夫更不行。一群烏合之眾都能把他治住。”
付鴻音還想要說什麼,沐覓風製止他:“還是說靠你這個拋棄了身份,在鄉野間苟活的商隊首領?”
“如果下場都是一樣,還不如由我送給炎淵。罵名我來背,後世提起她,還是那個為了人族自願獻身的公主。我說明白了嗎?明白了,現在就離開吧,家父今日沒有時間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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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好了,我願意去。”
距離最後期限剩三日,城主府大廳。
當著城主,沐覓風和在付靈瑤特意要求下,也帶到了這裡的桃枝和鐵手麵前,她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她想過了,反正自己死不了,受點罪總比玉城沒了好。
“是我無能,不能兩全。”城主懊惱地捶桌,起身走到付靈瑤麵前,朝她行了個大禮,“我代表玉城百姓,謝救命之恩。”
沐覓風承諾:“如果還有什麼遺願,我父子會儘全力替你完成。”
付靈瑤走到桃枝和鐵手身邊:“給這兩人重新造一份戶籍,讓他們從此成為平民,衣食無憂,與我毫無瓜葛。並且承諾隻要他們在玉城一日,京城的人就無法以逃奴的名義將他們重新抓捕回去。”
“好,我明日便把重新造好的戶籍交由你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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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最後期限剩兩日,付靈瑤將新戶籍交給兩人:“我看不懂,你們自己看吧。”
偷偷哭了一晚上,桃枝心如死灰:“不用看了,我相信城主的為人和信譽。”
“好,我要與炎淵對話,告訴我方法。”
沐覓風將盒子遞給她:“通過你的身份玉牌。”
她接過盒子,打開,拿出玉牌再放入手心,玉牌的光從手指縫中露出,比陽光還耀眼。
炎淵的聲音隨即傳來:“果然有效率,這麼快就找到你了。”
“你拿整個玉城作為砝碼,他們能不快嗎?”付靈瑤靠牆,給自己對話的勇氣,“當新郎的,不來接新娘嗎?我等你。”
“哈,想讓我親迎?看清楚你的位置,你沒資格。”
付靈瑤歎氣:“那我怎麼確定你會信守承諾放過玉城。”
“隻要你離開城門,這筆賬就一筆勾銷。我們雙方和平共處了這麼多年,這點信任度還是有的。”
“好吧,期限的最後一日我會準時出現在城外。希望你也能信守你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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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型城門緩緩打開,一身素縞的付靈瑤孤身在眾人的目送中,踱步出城門。
在城外等待已久的魔族朝她吹了個口哨:“如此美人,大王一定很喜歡,請入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