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夢(1 / 1)

趁他聽得見 盧意 4370 字 11個月前

第四十一章

我們沒有血緣,我們算哪門子的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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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甜餅日記」的時候,袁青青在後廚做蛋糕,Peter卸下自己的小書包,顛顛地跑去後廚找媽媽。

阮語怕他打擾袁青青手頭正事,緊隨其後靠在開著簾子的隔門門框處看他們。

Peter小機靈鬼一般去要親親,讓袁青青蹲下身來,兩人看著是在說悄悄話,可小孩子根本不知道怎麼控製音量,張口就是炸裂的“造謠”。

他咯咯咯地笑,說:“媽媽,我今天在泳遊館,看到哥哥姐姐親嘴了。”

袁青青臉上閃過一絲震驚,偏過臉去看阮語,她前一秒還神色如常的臉,瞬間被這句話染紅。

阮語胳膊直接從牆壁邊彈起,本能地張嘴否認:“誰……誰親嘴了?”

“哥哥親了姐姐!”Peter朝她吐舌:“大人不可以撒謊,我都看見你們親嘴了!”

阮語無奈,尷尬解釋:“在泳池出了點岔子,我……千珩給我做了人工呼吸。”

袁青青畢竟是在美待過幾年的人,思想肯定比阮習文這些老頑固開放,倒是沒有揪著這事兒,隻敲了敲Peter的腦袋,問他今天學習遊泳乖不乖,老師講的能不能聽懂這類。

沒將視線落在阮語漲得通紅的臉上。

從後廚出來,已經是晚放學時間,店裡聚著幾個女孩子,在抱怨隔壁HK人太多排不上號,阮語探頭找了下,沒看見駱千珩的身影,幫著小李做了幾杯飲品,回去吃飯。

阮習文從食堂打包了飯菜在小阮超市,阮語掃了一眼,依舊沒有自己的份兒,去駱千珩那兒蹭飯。

駱千珩工作後作息規律,凡周末沒有特殊情況,早起買菜,一日三餐會自己做。

阮語幫忙擺個餐具就能蹭上一頓,她覺得比食堂裡的清湯寡水美味多了。

出乎意料的是,駱千珩並沒有回家。

院子門輕闔,阮語推門進去,看見正在收衣服的駱遠方,問了聲好,又問他:“千珩在屋裡嗎?”

駱遠方想了下,“沒看到他回來呀,我還以為在你那店裡呢。”

阮語往屋裡走的腳步頓住,改口道:“那我去找找她。”

院子裡沒有飯菜味兒,阮語猜測駱遠方是在食堂吃過飯才回來的。

阮語餓著肚子回「甜餅日記」,這會兒已經沒有客人,袁青青和Peter不見蹤影,隻留下小李看店,盯著半天也沒有一單的外賣平台界麵發呆。

“有剩的蛋糕邊嗎?好餓。”阮語坐上高腳凳,趴在島台上抬手戳了戳李萍的眉心。

李萍個子高,站著看點單機時總要低著頭,她將視線移到阮語臉上,一邊轉身掀後廚的簾子看向蛋糕櫃,問她:“下午學遊泳學的怎麼樣?”

李萍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因為考研失利,想繼續二戰,找了這個還算輕鬆的工作,和袁青青、阮語熟悉得很快。

因為兩個老板都沒有架子,李萍和她們說話也就當朋友一般,空的時候聊聊閒天,從來沒有誰端出老板派頭批評她。

阮語下巴磕在手背上,眼裡閃過一瞬遲疑,“差點命喪黃泉。”

李萍將蛋糕端過來,給她遞了個叉子,等她接到手裡,才不太相信地問:“是駱老師教的不好?”

阮語搖頭:“也不能這麼說,可能我就是和水犯衝。”

大口吞咽,阮語抬手指了指右側牆麵上“學長推薦”那處,順著李萍的話說:“駱老師推薦的飲料,我要大杯去冰三分糖,謝謝。”

“三分糖有點酸哦,語姐你確定嗎?”李萍去拿雪克杯,顛了顛貼著“綠茶”標簽的茶桶,擰開龍頭去接。

“沒事,我就想喝酸的。”阮語擺擺手,催她快些做,她口渴得要命。

李萍故作隨意地問她:“駱老師看上去經常運動健身的樣子,遊泳也不會差吧?”

阮語把口袋裡的手機拿出來,找出下水前讓駱千珩親身示範時她給他錄的視頻,自己先瀏覽了一遍,等李萍把飲品雙手奉上的時候,阮語將手機轉了個方向,推到李萍麵前:“早知道聾啞人畢業後就業這麼不容易,當初還不如學體育去呢,這視頻要是出現在殘奧會上,我們千珩的名氣未必不如WS。”

“啊WS,姐你這麼說的話還真是……”

李萍話多,問阮語:“駱老師這毛病,什麼時候落下的呀?駱老師小時候運動細胞就這麼發達嗎?”

之前忘了聽誰提過一嘴,反正這毛病不是先天性的。

阮語今日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被李萍這麼一勾,還真想起來許多兒時回憶。

不知又聊到什麼話題,阮語給李萍說起小時候,他們在周素琴眼皮子底下偷零食的往事。

“為什麼你嫁禍給他,他不會挨罵挨打呀?”李萍以為男孩子會挨揍更多。

“因為千珩媽媽和姐姐常年在醫院裡,他們家情況特殊,我媽總說這孩子可憐,我們這一片都沒人忍心罵他,更彆說誰狠得下心動手了。”

“後來長大些,阿姨和姐姐相繼走了,千珩自己也意識到他的‘特殊’,開始會有意識地主動替我攬下來一些小禍,其實我小時候特彆皮,隔壁蔡叔叔家的窗戶,兩次都是我弄碎的。”

“我爸是老師,有愛吹牛的毛病,從小就喜歡抱著我臭顯擺,後來我上學了他也是四處誇我,強迫我三歲背唐詩五歲寫正楷,我一度以為我爸隻喜歡聰明乖巧的女兒,不喜歡調皮搗蛋的皮猴子,這就導致我闖了禍也不敢告訴他,總是拿千珩當擋箭牌,久而久之就擋習慣了。”

……

阮語在店裡一直待到打烊,和李萍一起洗洗涮涮,李萍心裡憋不住話,最後還是問出那個她一直好奇的問題。

她問阮語:“這麼優秀的青梅竹馬,雨姐你沒有生出什麼非分之想嗎?”

“我們就像親姐弟一樣。”阮語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是不是因為……雨姐,難道就連你也嫌棄他不會說話麼?”李萍不願意相信是這樣的原因,印象裡阮語和駱千珩相處自然,手語和口語一樣交流順暢,從來沒有因為他的殘疾給低看他一眼。

李萍就覺得這點小殘缺,放在駱千珩身上根本不算什麼,她甚至覺得男孩子啞巴是加分項呢,比那些吐不出象牙的狗嘴要好上一千一萬倍!

阮語搖頭否認:“和這個沒有關係,真的是從小到大我們兩個人和親姐弟無異。我在寧杭有談過兩段戀愛的,千珩對我來說意義不同。”

“哪裡不同?”李萍大學是在省會念的,學校一般,大學四年她都沒有談過戀愛,對這事兒充滿好奇。

“千珩是親人,是生命裡很重要的人。”阮語認為愛情是有時效性的,但親情可以長長久久。

李萍沒再問了,關了店裡的燈,拉上卷簾門與阮語道彆,兩人背道而馳,各有各的惆悵。

阮語承認,在李萍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她的回答並不那麼光明磊落。

以前無數次,鄧紹安和趙虔都問過她差不多的問題,她斬釘截鐵說自己隻把駱千珩當作是弟弟,算是半個親人,兩個人光著屁股長大的,怎麼可能有其他想法?

甚至在喜歡上趙虔之前,阮語一直都說她絕不會喜歡上比自己年紀小的男孩子,駱千珩的形象從來不在阮語對異性的幻想裡。

哪怕他初中開始就有被女生送情書、籃球場上送水的經曆,這樣受歡迎的少年,她隻是很驕傲有這麼一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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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算哪門子的姐弟?無血緣無倫理,我喜歡她怎麼就見不得光?】

駱千珩一行字發出去,魏建明就知道他鐵定是喝醉了。

駱千珩很少喝酒,上回魏建明去他單位找他,等他下班一起吃晚飯,也是在這家酒館,那時他象征性地喝了兩杯就已然有上頭的趨勢,遑論現在麵前乾完的這一排酒瓶。

低濃度的酒,喝多了也是會醉人的。

鄧紹安知道駱千珩今日心情鬱悶,問起原因,他一直眼神躲閃,幾句胡亂比劃的手語,卻讓魏建明看懂了大概。

今天,他吻到了自己喜歡的女孩。

但好像也不能算吻,那隻是情急之下一個簡單的人工呼吸。

駱千珩從遊泳館出來之後,腦海中一直是阮語被打撈上岸後慘白的那一張臉,偏偏記憶隻抓住重點,他隻記得他鬆開她以後,那兩瓣唇迅速恢複紅潤。

那一刻他甚至想要裝瞎,想要忽略她睜開的眼睛,想要再一次俯下身去。

但……她抱住了他。

像小時候無數次,他哭著說想媽媽,她也是這樣抱抱他,摸摸他的後背,然後給他一塊糖吃。

“我有一個秘密,我喜歡一個人,很喜歡很喜歡,喜歡了整整十二年。

她是我鄰居家的姐姐,小時候,我總是喜歡跟在她屁股後麵,眨巴一雙不諳世事的眼睛,讓她帶我出去玩。

忘了從哪一天開始,我突然就不想叫她姐了,儘管我爸總是說我沒大沒小,應該叫姐姐,可我就是不想那麼叫她。

我更喜歡叫她的名字。

阮語。

而不是阮語姐。

我們沒有血緣,我們算哪門子的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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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語從來沒有睡得這麼不踏實過。

一場夢,讓人耗儘自己。

夢裡一切都是模糊的,場景的是模糊的,是白天還是黑夜、是晴天還是雨天都分不清,男主角的臉也很模糊。

阮語一張臉被汗水浸濕,發絲汗津津黏在臉上,被他極其溫柔的撥開彆至耳後,又在起起伏伏的動蕩中再次淩亂。

他的吻從頸間上移至耳畔,然後來到唇邊,呼吸連著呼吸,越來越急促。

夢裡的一切又都是清晰的,白色的床單是清晰的,那毫無節奏拍打在她肋骨上的聲音是清晰的,他貼合過來的腹肌和人魚線也是清晰的。

她嘴裡溢出的聲音也是清晰的。

她聽到自己在叫他的名字。

千珩。

從夢裡驚醒,阮語聽到隔壁院門開合的聲音,聲音很小,但阮語能聽出來那是用腳踹開院門才能發出的聲音。

千珩家那扇破舊的院門被他踢壞了,不久前才換上的新木門,是駱千珩親手做的,刷了很漂亮的木漆,做舊工藝讓它與周遭的一切融為一體。

她記得他給木頭拋光的時候,那雙漂亮的手拿著砂紙反複摩擦,和夢裡遊移在她肌膚之上的動作完美融合。

阮語呼吸一緊,頭皮有些發麻。

枕頭汗濕了一片,身上的空調被一角夾在她雙/腿之間,她忽然想起她在泳池邊看到的那一幕,男人姣好的身材和他貼著泳褲的八塊腹肌,呼吸又一秒加速。

阮語大口呼吸,望著天花板上的月影恍悟。

夢裡的這些事情,姐弟之間……做不了。